2013年1月18日 星期五

狡猾少東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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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猾少東吃不開

為了在旗津建造豪華度假村,地產少東田漢威砸下重金收購土地,
甚至不惜親自出馬追求湯靖芙,好說服她將最中間的精華地段賣給他!
他打算等到工作完成之後,再以雙方背景相距太大為由提出分手,
然後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真是個完美的計畫呀!
這個男人是不是整天閒閒沒事?要不怎能三天兩頭跑來跟她抬槓?
況且像他這種相貌堂堂、儀表稱頭的男人,
撇開其他條件不提,光憑外型就比自己優秀太多,
她真有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楔子

「你有沒有搞錯?一塊地談了三個月,竟然還談不下來」也不管面前的公關經理已經面有菜色,四肢皮皮剉,田漢威火氣直沖腦門,火山爆發似地當場發飆。

「附近的地主都答應了,就剩下最中間的那一小塊……」公關經理即使害怕得不得了,仍唯唯諾諾地應道,說起話來舌頭都要打結了。

「你也知道那是最中間的一塊喔?」田漢威的嘴角不著痕跡地抽搐了下,略顯慵懶的雙眸倏地變得犀利。「麻煩你說明一下,少了中間那一塊,即使只是那麼一~~小丁點,我們的渡假村還有興建的希望嗎?嗄?!」


有鑒於北台灣能開發的游樂景點幾乎都已經開發光了,他和幾個旅游專家不約而同看中高雄旗津的休閒性,令人全心放松的大海、美味的海鮮、純樸的鄉間風光在在引人向往,於是他決定在那邊弄個休閒渡假村。


憑借著「恆益地產」雄厚的財力,他開始大肆收購附近的土地,剛開始一切都算順利,偏偏遇上一個不識抬舉的女人,占著他相中地點最中心的一小塊地,說什麼都不願意出讓,每天派出去跟她周旋的人全都鎩羽而歸,直教他忍不住抓狂。


公關經理抖瑟了下,像極了腳下有張彈性極佳的彈簧床,整個人彈跳了下。「這……問題是那位小姐很堅持,說什麼都不肯賣啊!」

「不肯賣?不肯賣肯定是想就地起價,你是不會動點腦筋嗎?」氣死人了!他怎會養出這些個酒囊飯桶?平常跟著他吃香喝辣,一遇到該處理的正事,全都變成沒用的廢物!


前陣子他才和一個女人因為林口的地皮槓上,現在好了,旗津這邊又是因為女人而延遲進度,他最近是犯了女禍嗎?!

「報告總裁,我當然有想到這點,可是價錢已經提高到近原本地價的五倍,那位小姐還是不肯點頭啊!」公關經理的臉足以媲美苦瓜,而且是苦瓜王。

「你在開什麼玩笑?!」田漢威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不相信都出到幾近天價了,對方還不肯點頭?

「我說的句句實言,絕無半句虛假。」公關經理兩眼一泡淚,只差沒指天誓日,當場跪下發誓。

真有這種事?!

田漢威瞇起眼,視線掃過公關經理抖到不行的雙腿——

假若這家伙說的是實話,他倒想會會那個貪婪的女人,看她到底有多「堅持」!





       第一章


       「小姐,掛號。」一個戴著深墨綠色太陽眼鏡的男人,吊兒郎當的將掛號信件放置於郵局磅秤上。

「好,等等……三十五塊。」已臻下班時刻,郵局裡仍人來人往,湯靖芙頂了頂鼻梁上的眼鏡,收下大鈔找零。「收據。」

「麻煩一下,還有這個。」男人咧開嘴笑,隱在太陽眼鏡下的眼微閃。

「喔。」小心地瞄了眼掛在牆上的掛鍾,快下班了……她的動作得快點才行。「還有嗎?可以一次拿出來嗎?」

男人挑起眉,不客氣地將一整箱信件全扛上桌面。「不多,就這些而已。」

湯靖芙兩眼一花,忘了動作地瞪著那一大箱信件。

「小姐,不是快下班了嗎?妳動作能不能快一點?」男人沒漏看她任何一丁點細微的舉動,這下倒是嘲諷地揚起嘴角,反倒催促她快一點。

「大宗嗎?」壓下瞬間襲上心口的不舒坦,湯靖芙耐著性子,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處理起來。

「不是耶,全部寄掛號。」男人不配合地搖搖頭。

湯靖芙閉了閉眼。「……下次麻煩您早一點來處理。」

「要是小姐趕著下班,那就算了,頂多我明天再跑一趟。」男人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不過我工作很忙的,明天會不會再拖到這時間才來很難說。」意思就是「妳自己看著辦」。


明天還來喔?那她還不如今天就將之處理完畢,誰知道這家伙是不是來亂的?若是,她寧可被亂一次就夠了。

微咬下唇,湯靖芙不加搭理地處理那多如牛毛的信件。

終於將最後一封信件處理完畢,男人滿意地拿起桌上一迭收據。「謝嘍!」

沒空搭理男人那隱含可惡的笑臉,湯靖芙連忙稍做整理,然後才拿起包包打卡回家。

遲了半個小時,希望媽在家別太擔心才好。

天空陰陰的,悶熱的旗津海邊,熱風裡有著來自於大海、濃重的鹹味,湯靖芙扶著帽簷,抬頭看著天上逐漸變黑的雲層。

「好像要下雨了……」打小在旗津長大,她太過熟悉這裡天氣的變化,而且幾乎不曾錯辨過。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在這塊土地上過一輩子,包括成長、老死,但最近一群不速之客打亂了她的平靜,讓她的生活無端變得復雜。

思及此,她微蹙起眉,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改變。

她在郵局上班,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辦事員,下了班之後回家陪伴近來身體不太好的母親,生活該是平靜而規律的,但當那些人出現之後,一切全走了樣。

搭上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回到家,一進門,便發現家裡的玄關多了兩雙鞋。

「大哥大嫂,你們來啦!」平常家裡沒什麼人煙,除了那些不速之客以外;況且那雙男鞋樣式熟悉,她沒多加揣測便得知訪客的身分。

「我們來看看媽。小芙,妳好像又瘦了。」湯靖戚由報紙裡抬頭看了眼妹妹,隨即再度低下頭去。

「沒有吧!」湯靖芙一點都不想討論這個話題,連忙一語帶過。

大哥的性情全然符合他的名——靖戚,「敬妻」,更甚者,已然到了「懼內」的地步。

至於大嫂鄧素婗,惹她生氣可會卯起來「瞪死你」!幾乎可以將人瞪穿的功力,讓凡事習慣低調的靖芙全然沒敢得罪她。但麻煩的是,她已經夠低調了,偏偏大哥還將她往地雷區帶……


鄧素婗家世好,樣貌也不差,可就那身材不管怎麼狂減都屬「水桶一族」,生了孩子之後更是「如虎添翼」,重量直逼三位數,「胖瘦」儼然成了她最禁忌的話題;大哥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竟刻意往大嫂最介意的話題鑽這不是存心害她嗎?


「人家瘦瘦的才好看,你懂什麼?」鄧素婗狠瞪丈夫一眼,可惜被報紙擋住,老公沒看到她的警告。「我說小芙啊,媽這兩天的臉色不太好看,妳到底都煮什麼給她吃?她身體不好,妳可得多注意她的營養,別讓人說我們做子女的不懂孝道,這個罪名太沉重,我們可承擔不起。」


果然,酸言酸語立刻丟了過來。

「啊?」哪有?她都是照著醫生開的菜單煮給媽媽何美香吃,畢竟她有糖尿病,不能亂吃的。「我有依照菜單煮給媽吃啊!大嫂妳放心,我會小心不讓媽亂吃。」該不會是老媽又偷吃糖了吧?這可是糖尿病患者的大忌!


「最好是啦!」睨了眼修整得漂亮的肥嫩手指,鄧素婗可沒這麼容易放過她。「小芙啊,我跟媽說好幾次了,看看爸留下來的那塊地是不是能留給靖戚?可媽真奇怪,說什麼就是不肯點頭答應。」


這……她也正為那塊地頭痛!要不是為了那塊不到十坪的不毛之地,她也不必每天面對那些麻煩。

見她沒有反駁,鄧素婗還有話說。「其實媽真小氣,靖戚是你們湯家的長子,媽什麼都沒留給他,妳應該不會跟他爭那塊地才對吧?」

「呃……」慘了,她是曾經聽媽說過,要把那塊地留給她做嫁妝,但她從沒敢想跟大哥爭什麼,如果大嫂屬意那塊地,不如就拿去吧。「大嫂放心,我不會跟大哥爭的。」


「素婗,妳跟小芙說那個干麼?」湯靖戚好似直到此刻才注意到她們姑嫂在聊些什麼,不怎麼高興地放下報紙。「我們日子過得好好的,干麼硬要那塊地?」

說句難聽話,媽都是小芙在照顧,而且鄧素婗管他管得緊,他幾乎可說是不曾拿錢回家孝敬媽媽,如今有什麼顏面再將老爸留給媽的最後一點東西拿走?這未免太不厚道了!


「你給我閉嘴啦!」凶狠地瞪了丈夫一眼,這次成功地傳達了她的不悅。「你也不想想,你一個月才賺那幾個錢,我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況且會有人嫌錢多的嗎?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大嫂,大哥沒別的意思,妳就別再念他了。」湯靖芙著實看不慣鄧素婗對待大哥的跋扈模樣,但再怎麼說,人家總是夫妻,比她這個做妹子的親密許多,她實在不宜干涉他們的家務事。


「欸,小芙,妳可別以為我在欺負妳大哥耶!事實上妳也知道,他在銀行上班,一個月就賺那三、四萬塊,我們大人就算了,隨便吃吃都活得下去,但小炫跟小庭就不一樣了,小孩子最需要營養,不然將來可是會長不大呢!」


鄧素婗搬出她的秘密武器,湯明炫及湯明庭,這兩個孩子是湯家的內孫,將來可是要替何美香送上山頭的咧!

「越說越離譜了,好了好了,我們回家了!」湯靖戚再怎麼沒脾氣,也受不了老婆不給他面子,即使是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好歹也該給他留點顏面,因此他不耐煩的准備回家去了。


「說你兩句就不高興,走就走,誰怕誰啊!」鄧素婗賞他一記白眼,扭著肥臀先行走出大門。

以為她愛待在這小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房子喔?老娘才沒那麼好招呼!哼!

「大哥,你別氣大嫂,我不會放心上的。」約莫猜出大哥的心思,湯靖芙安撫地在他身邊低語。

湯靖戚喉頭一梗,心裡實在感激這個貼心的妹妹。「小芙,辛苦妳了。」

「大哥別這麼說,我做的都是我該做的。」她扯開笑,微紅的眼瞇成一條線。

「那塊地,媽說留給妳當嫁妝,妳就收下,就把妳大嫂的話當個屁!」若不是看在那兩個可愛的孩子份上,他早就受不了這囂張凌人的老婆了。

「既然大嫂喜歡,我去跟媽說說……」

「不必,媽說給妳當嫁妝就留著當嫁妝,妳大嫂跟捨監一樣,把我的錢管得死死的,到時候沒個象樣的嫁妝陪妳一起嫁過去,搞不好人家還嫌我們寒酸。」像他,娶了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在岳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哀怨啊~~

「……」湯靖芙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別想那麼多,去看看媽,我回去了,嗯?」拍拍她的肩,湯靖戚隨即離開。

湯靖芙在客廳站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進何美香的房間。

「媽。」任她怎麼看,媽的神情是不怎麼愉快,但氣色並沒有大嫂形容的那麼差,會不會大嫂看走眼了?

「妳回來啦。」一見到她,站在窗邊的何美香難得地綻開笑靨。

「怎麼了?妳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她獨力照顧母親已有半年的時間,還算了解她心情的好壞,基於關心,她忍不住問道。

難得的笑靨被她的問題打回原形,何美香立即又板起臉來。「還不是妳大嫂,兩、三個禮拜才過來一次,每回來都跟我提要那塊地的事。」

「媽,大嫂想要,妳就給她有什麼關系?」母親年紀大了,利用得到那塊地的機率微乎其微,還不如過渡給大哥,將來也不會有遺產稅的問題。

「不行!」何美香想都不想就否決了,她拉起湯靖芙的手,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打小,媽就沒給過妳什麼,好處都讓妳大哥占盡,現在說什麼我都要把那塊地留給妳做嫁妝,妳就別再勸我了!」


她承認,她受到中國社會傳統觀念的影響,認為男孩才是自己未來的依靠,女兒則是賠錢貨,因此她把所有的關心、照顧全投注在唯一的兒子湯靖戚身上,至於女兒湯靖芙——沒讓她餓著、冷著就算不錯了。


或許該說靖芙本性純良,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刻意忽略而叛逆、變壞,反而在她的身體因歲月流逝而逐漸衰敗之際,義無反顧地接下自己這顆燙手老山芋,從沒聽她有任何抱怨。


反觀自己寄予厚望的兒子,自從娶妻之後,老婆放個屁像天搖地動的強烈地震,她這個做媽的說幾百句倒成了個屁,更過分的是他娶的那個媳婦,一天到晚老是想動靖芙她老爸留下的那塊地,兩方差異比較下來,教她不勝唏噓。


所以無論如何,那塊地除了靖芙,任何人都別想得到!

「媽,我不用……」

「小芙,妳別再說了。」疲累地打斷她的話,何美香坐到床上,輕緩地躺下。「下午我到公園散了下步,有點累,想休息一會兒。」

湯靖芙明白,這表示何美香不願再談這個問題,她也只好作罷。「……那我煮好晚飯再叫妳起來吃。」



「哈囉!湯小姐,我又來了!」

一式欠扁的笑臉,礙眼地掛在男人臉上,他稍嫌熱情地向郵局櫃台裡的湯靖芙打招呼。

「你、你怎麼知道我姓湯?」

這個男人到底要亂到什麼時候才滿意?這個禮拜下來,她每天都得見上他這麼一次,更甚者,有時一天來個三、五趟,他是把郵局當他們家廚房闖嗎?

「名牌上有寫啊!」男人笑嘻嘻地指著她胸前的名牌,距離之近,嚇得她往後一退。「湯靖芙,真可愛的名字。」

「先生,請別嘻皮笑臉。」湯靖芙小臉一紅,在冷氣房裡仍忍不住冒汗。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男人也不以為意,一手擱在櫃面上同她搭訕。「湯小姐,妳們每天關在郵局裡,沒什麼機會認識好男人吧?不是我在自我吹捧,我是少見的優質男人喔!」


「……」湯靖芙頭連抬都沒抬,低著頭翻了個大白眼。

這個家伙是整天閒閒沒事喔?三天兩頭跑來跟她抬槓,不過她還不討厭就是了。

她的工作一成不變,沒什麼機會和到郵局辦事的人交談,也鮮少與同事互動,除了熱情到令人無法招架的郝曼麗之外,她和其它同事僅是點頭之交。

在這麼無趣的生活裡,突然有個聒噪的人經常說些笑話給她聽,或許有點太過冷門,但感覺很新鮮,她並不十分排斥。

只不過……他到底想干麼?追她嗎?

她不禁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瞧瞧自己因為深度近視而不得不配戴的厚重眼鏡和黯淡的臉龐,還有為了節省開銷,從不去美容院修整的頭發——每當感覺太長時就自己拿剪刀修一修,卻又擔心自己的技術不好,修整過的發尾像狗啃般糟糕,所以她都將長發綁成麻花辮,以免走在街上嚇人。


連她偶爾看到鏡中的自己都會被嚇到,像他這般陽光的男人,怎會對她產生莫須有的情愫?

也許是天氣太熱,她才會迷糊地產生這種錯覺吧她扯動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欸,聽說這附近要蓋個大型渡假村喔?那這裡就會吸引更多觀光客來玩,進而增加許多商機,也算功德一件。」他拿下太陽眼鏡,也不管她答不答腔,兀自吊兒郎當地拎在手上繞圈。


提及敏感的話題,湯靖芙終於抬頭看他,這一看,令她怔忡了下。

他……長得真好看!濃密的眉搭上炯炯有神的大眼,高挺的鼻梁帶著些許混血兒的味道,不算薄的唇性感而有型,她不禁看得呆了。

「湯小姐?靖芙?」男人眨眨眼,毫不吝嗇地發送百萬電力。

「啊」頓了下,湯靖芙由迷茫裡轉醒,倏地脹紅小臉。「對、對不起,我閃神了。」她結結巴巴的解釋。

男人扯開優雅的笑容,整張臉像陽光般燦爛。「妳一定是煞到我了!早說過我是少見的優質男人嘛!」

「你、你別胡說。」她連忙低下頭去,一股腦地將收據遞到台面上給他,可紅得發亮的耳翼卻洩漏了她的秘密,一顆心止不住小鹿亂撞。

「我亂說嗎?」微揚嘴角,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我胡說,妳的臉為什麼這麼紅?難不成妳發燒了?」

「咳!」強自鎮定地輕咳一聲,她深吸口氣,抬眼望向他身後的空氣。「先生,郵件都幫你處理完畢了,可以麻煩你讓個位置,給後面的人辦理事項嗎?」難得她還能保持基本的禮貌,她都忍不住想為自己拍拍手了。


男人挑起眉,一回頭,果然看到身後一小列隊伍,顯然都在等待他打完屁好辦事。

造孽喔!竟然讓那麼多人等他把妹?Sorry嘿!

「喔,行,只要妳賞個臉,今天陪我吃頓飯,我立刻閃人。」OK,不囉嗦,一句話成交。

「你——」湯靖芙暈眩了下,沒讓他過度酷帥的皮相誘惑。「很抱歉,我晚上有事。」

她怎麼可能丟下媽媽跟男人出去吃飯?對她而言,現在沒有任何事比得上母親對她的重要,萬萬不可!

「今晚不行,那明天晚上。」男人似乎不懂得放棄兩個字怎麼寫,立刻改期。

「明晚我也有事。」噢!他身後的人都在瞪他,這個人是沒神經的嗎?天啊~~

「那後天。」他就是不放棄怎樣?咬他啊!

「我……」

「好啦,小姐,妳就答應他了吧!」眼見她又要拒絕,站在男人身後的年輕男子終於受不了地出聲「抗議」。

「嘿啦嘿啦,不然他不走,我們還要陪著耗時間喔?」另一名中年男子也不耐煩了,手上還有重要郵件要寄出,問題是那家伙硬是杵在櫃台前,真想扁人!

「你們……」湯靖芙為難地凝著那一張張有點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有好幾位都是經常來郵局辦事的同鄉,這教她為難了起來。「麻煩你讓讓好嗎?」

「我說了,一句話。」男人由鼻端噴了口氣,倔脾氣此刻展露無遺。

「如果湯小姐不願意的話,我代替她好不好?」一位粉領上班族小姐怯怯地問,一雙眼定在男人身上不肯移開。

「嗟~~」

「人家約的是湯小姐又不是妳,未免太厚臉皮了點吧?」霎時,噓聲此起彼落,害得那位小姐又縮回隊伍裡去。

「喲!怎麼妳這兒這麼熱鬧啊?」郝曼麗忙完手頭上的事,才想走過來跟靖芙聊聊,怎知毫無預期地參與這場盛況,她忙加開另一個窗口。「這邊也可以處理喔!」


說時遲那時快,站在男人身後的一長串隊伍全不約而同地轉到郝曼麗開的窗口,獨獨留下與湯靖芙對峙的男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郝曼麗的眉心打了十幾個結,雙手忙著工作,嘴巴卻也沒閒著。

「問她啊,誰叫她不答應跟我出去吃飯。」男人的臉可臭得咧,適才陽光般的笑容已不復見。

「欸?!」曼麗驚訝地頓了下,機械性地拿起郵戳一捶,低聲附在靖芙耳邊問:「這位先生貴姓?」

「不知道。」湯靖芙扁著嘴,氣惱地微微發顫。

不知道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約她吃飯?真是好狗膽!

「我說這位先生,您貴姓啊?」好吧,靖芙臉皮薄不敢問,她這個「死會女人」來問總可以了吧?

「田,田漢威。」終於有人肯問他的名字了,好感動,嗚……

「田先生,你真的想約我們靖芙吃飯?」不理會靖芙拉扯著她手的小動作,曼麗自有她的打算。

「對啊,不然我約她干麼?」每個人都要吃飯的是吧?他只是利用吃飯的時間,順便「探查敵情」,誰能說他犯法?

「田先生,恕我先將話挑明了,我們靖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女孩子喔!」這男人長得是體面,但好壞並不會寫在臉上,她可得多為靖芙觀察觀察。

「嗯。」她長成那副模樣,要隨便也隨便不起來吧?田漢威缺德的在心裡悶笑。「希望她的人也像她的外表一樣乖巧就好。」

乖巧?有人用這兩個字來形容女人的嗎?

郝曼麗咕噥了聲,看了看靖芙局促的模樣,她「好心」地替靖芙下了決定。

「這樣吧,靖芙晚上都得回家煮飯給她媽媽吃,不如你就到她家吃飯,也省得多花冤枉錢。」





       第二章
              到湯靖芙家吃飯是吧?有何不可。

根據郝曼麗熱心提供的湯家地址,田漢威招招搖搖地來到湯家按下電鈴。

其實根本不用郝曼麗的「雞婆」,湯家地址他早就記熟了,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像這類「基本資料」,當然得精准的記在腦子裡,要用的時候才不會東翻西找或必須找人要資料,浪費時間。


原本預期會是湯靖芙來開門,未料前來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黑色的發摻雜幾絲灰白,看來極為純樸,隱隱有絲似曾相識。

「請問有什麼事嗎?」何美香認真地審視眼前的男人,雖然是簡單的白襯衫黑長褲,但對方給人的感覺頗有氣度,應該不是一般的推銷員。

如果他真的是推銷員,那可就走錯間了。她的生活簡單,所有需要的東西小芙都幫她准備妥當,她不用自己買;倘若是不需要的東西,那就更不必了,她很清楚自己給小芙增加了多少負擔,要她花錢買些不必要的東西,還是省省吧!


「不好意思,我找湯靖芙。」他想起來了!那股似曾相識來自於湯靖芙,尤其那微微蹙眉的模樣更是相似,看來這位婦人應該是她的母親吧?他想。「請問她在嗎?」


「你是……」是找小芙的喔?難道說小芙偷偷交了男朋友?!這個念頭閃過腦海,何美香不禁心生暗喜。

漾開性感的笑,他彬彬有禮的頷首。「我是田漢威……呃!」來不及將唇邊的笑容做個完美的ending,田漢威便被何美香給熱情地拉進屋去,霎時他一顆心提上喉頭,差點沒揪緊自己的領口——


伯母,你想干麼?人家不依啦~~

「早說你是小芙的朋友嘛!這個小芙也真是的,交了男朋友都不跟我這做媽的說一聲,害得我差點出糗。」將他塞進籐制長椅裡,何美香把掉落耳邊的發塞進耳後,些許蠟黃的臉竟有絲赧紅。「她去黃昏市場買菜了,等等她就回來。」


男朋友?田漢威挑起眉,明知她誤會了什麼,卻只是笑笑沒有反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上次他和林口的那女人槓上,就是選擇硬碰硬的硬漢作風,搞得後來雙方都灰頭土臉,誰也得不到好處。既然湯靖芙的母親誤會了,他何不就打蛇隨棍上,這樣工作或許能順利些。


反正等到工作完成之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甚至連理由都想好了——雙方背景差距太大,多好的藉口,完美!

「嗯,你是伯母吧?千萬別這麼說,我跟靖芙才剛認識不久,她是個……呃,善良的女孩。」差點找不到贊美那小土包子的字句,他扯開僵硬的笑,總算掰出一個還上得了台面的理由。


「可不是,她就是這麼逆來順受……」何美香輕歎一口,來不及再多說幾句女兒的好話,殺風景的門鈴又響了。「你等一下,我去開個門。」

「伯母坐,我去就可以了。」他樂得有喘口氣的機會,順道獻點殷勤。

拉開門,門外站著一個肥腫的女人,兩顆眼像銅鈴般瞪著他——真是奇跡!那兩顆幾乎被她臉上的肥肉包圍的小眼睛,竟然可以瞪得這麼大顆?!現在要是能有面鏡子讓她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樣,恐怕她也會感到不可思議吧?


「請問有什麼事?」可憐喏,沒看過這麼帥的帥哥是吧?都嚇傻了呢!

就在他開口的瞬間,女人倏地像被雷劈中了似的,猛地轉頭看了看門邊的門牌,然後再將視線定到他臉上。

「這裡……是湯家嗎?」天,她講話從來不曾這麼不確定過!

「是啊,你是?」這女人又是誰?看起來像隔壁的三姑六婆。

「早說嘛!害我以為按錯電鈴了。」一把拉開適才被田漢威打開的大門,鄧素婗像只驕傲的……肥孔雀般步入屋內。「你誰啊?怎麼隨便在人家家裡,還開門,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壞人?!該不會指的就是她吧?田漢威無奈地翻翻白眼。

「素婗,別這麼沒禮貌,人家是小芙的男朋友。」何美香早聽見她的大嗓門,不甚贊同地攢起眉。

「小芙的男朋友?小芙?!」鄧素婗的嗓門霍地拔尖,田漢威甚至感覺到玻璃微幅震動,顯然有被震破的危險。

「你好。」他實在太崇拜自己了,竟還能擠出笑容面對。

「你是不是眼睛脫窗了?」鄧素婗直言不諱。

何美香極為不悅。「素婗!」她怎能這樣說小芙?難不成她嫌小芙長得不好,配不上田漢威這般外貌不凡的男人?

「在下雙眼視力都是一點二,很標准。」雖然那小姐是土了點,可也沒這胖女人講得那樣不堪,他沒來由地心生反感。

「好了好了,當我沒說。」撇撇嘴,鄧素婗忍不住多覷了他兩眼,最後還補上一句。「你確定你不是牛郎嗎?」

「素婗,你再說我可要生氣了!」何美香差點沒抓狂,體內暴龍般的因子正蠢動著,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沖上前去,將鄧素婗一口咬死!

「好嘛!」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了句,強迫自己忽略那英挺偉岸的美男子,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待辦;話鋒一轉,她迅速切入主題。「媽,你到底考慮得怎麼樣?」


「什麼東西考慮得怎麼樣?」何美香八成是氣昏了,一臉茫然,顯然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不安地睞了眼田漢威,鄧素婗壓低聲音在何美香耳邊低語。「那塊地啦!」

田漢威挑挑眉,不動聲色。

他可沒有偷聽的嗜好,只不過這湯家實在不大,附近又頗為安靜,即便那胖女人刻意壓低聲音,他還是清晰地聽見重點——那塊地。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指的八成是他「肖想」許久的那塊地,令他不由得拉長耳朵聆聽。

「我說過很多次了,那塊地是要留給小芙當嫁妝的,你就別再想了。」何美香冷下臉,擺明了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媽,你偏心啦!」聽見婆婆沒得商量的口氣,鄧素婗仍鍥而不捨地企圖改變她的死腦筋。「靖戚才是你的長子、為湯家延續香火的男丁耶!你怎能處處偏袒小芙?!你真的好偏心!」


「打小我就讓靖戚吃好穿好,小芙哪樣比得上他?可是到後來咧?照顧我這老太婆的還不是小芙,你們有付出什麼嗎?」

要說是吧?反正她認定田漢威是自己人,也不怕他聽了笑話,乾脆全攤開來說好了!

「況且那塊地不過十來坪,又在沒什麼價值的偏僻地帶,連這也要爭?我都不懂你到底在爭什麼!」

「誰說那塊地不值……」鄧素婗霍地噤了聲,戒備地睞了田漢威一眼。

田漢威聳聳肩,佯裝全然不懂她們在說些什麼。

看樣子,這胖女人應該是湯靖芙的嫂嫂或弟媳,前來爭取那塊地,八成是風聞恆益地產有意高價收購,而不明究理的湯母卻堅持要把那塊地留給湯靖芙,兩人因而起了爭執。


嫁妝嗎?這倒是挺誘人的陪嫁品哪!

「總之不管你怎麼想,我的心意不會改變;如果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那你可以回去了。」何美香真的動了氣,板起臉來趕人。

鄧素婗恨恨地跺了下腳,搖晃著她那肥短的身軀離去。

「漢威,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何美香歎了口氣,疲累地扶著椅背坐下。

「別這麼說,我只是不太明白,剛才那位太太在和你爭些什麼?」揚揚無害的笑,一個狡詐的計劃逐漸在他腦子裡成形。

「還不是海邊的一塊地,那是小芙爸爸留下來的……」

話匣子一打開,很難停得下來,何美香對田漢威全然不設防,一股腦地將自己的煩惱向他傾訴——



提著大包小包食材的湯靖芙好不容易回到家,還來不及擦掉臉上的汗水,便驚訝地發現田漢威已經坐在家裡和母親聊天。

「你怎麼這麼早到?!」天啊!她才買好菜,任何准備都沒有,他卻一副與媽媽閒聊很久的樣子,她不禁一陣氣悶。

「我迫不及待啊!」他油腔滑調地應了句。

「你也真是的,沒早點跟媽說漢威要來,怎麼,想給媽一個驚喜啊?」何美香不怎麼認真地責備,語氣裡難掩欣喜。

驚喜?湯靖芙莫名其妙地睞了田漢威一眼,只見他聳著肩,一臉無辜。

「我不知道他會這麼早來嘛!」漢威?叫得真親熱耶!她不禁泛起一陣冷顫。這餐是他硬要的,她可是很不情願好嗎?湯靖芙沒好氣地瞪了田漢威一眼。「你餓死鬼投胎喔?少不了讓你吃飽啦!我煮快點總行了吧?」對於這麼好吃又厚臉皮的臭男人,她才沒打算給他好臉色呢!


看他相貌堂堂、儀表稱頭,雖然油腔滑調了點,倘若真對她有點意思,或許真會有麻雀變鳳凰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個男人可以為了一頓飯,七早八早就到她家來等,恐怕比她還窮吧?

她是不很在乎自己的另一半是貧是富,畢竟現在大部分都是雙薪家庭,省點用就過得去,但光是以雙方外型做比較,他就明顯比自己優秀太多,她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足以吸引他的地方。


麻雀永遠是麻雀,不可能變鳳凰的!她邊感歎邊將大包小包提到廚房,一轉身卻看到田漢威竟跟了進來。

「……你進來干麼?」拜托,廚房就這麼點大,兩個人擠進來一定會撞在一起,他是來亂的嗎?

「當然是進來幫忙。」他卷起袖子,看來煞有介事。「你別小看我喔,我可是會燒一手好菜咧!」他大言不慚地「膨風」起來。

「真的假的?」瞪了這個吵著要人請客的壞人一眼,湯靖芙眼裡滿滿的不敢置信。「那不然讓你煮,我跟我媽等著吃。」

「沒問題!」他還在笑,但笑得好生陰險。「不過你恐怕得先打一一九,不然到時候要是真的『燒』起來了,我怕消防車會來不及趕到。」

說是膨風一點都不為過,他的確是「燒」一手好菜,而不是煮。他曾有自己下廚的經驗,當時在國外念書,差點沒將房東的房子給燒了,呵呵~~

「你……」湯靖芙差點沒讓他給嚇死!原來這家伙是空口說白話,根本一竅不通嘛!「沒本事就別說大話,害我以為你真有那麼厲害!」

她氣惱地將食材全由塑膠袋裡拎出來,扭開水龍頭准備開始洗菜。

「火氣別這麼大嘛!」真是的,開個小玩笑都不行,小氣的女人。「剛才來了個胖女人,也叫伯母媽,你知道她是誰吧?」算了,此路不通,換別條總行了吧?

「胖女人?」古怪地看他一眼,說的不是大嫂還有誰?「我大嫂吧?難得她有空來看媽媽。」

大嫂也真有心,記得抽時間來看媽;這樣也好,省得媽一個人在家無聊。

「不是喔,是來吵架的。」他顯得有些幸災樂禍。

「又吵?」翻翻白眼,最近這個家的氣氛真是「高潮迭起」啊!哎~~

「聽你的意思,好像不只吵這一次喔?」真是,人家都習慣了,他還在這邊大驚小怪,真沒見識。

「你管那麼多干麼?」以一個普通朋友來說,他管得也太寬、太廣了吧?乾脆整個旗津海面全歸他管算了。

「沒辦法,你媽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他說得多麼無辜啊!其實心裡早已笑到腸子打結,解都解不開了。

「嗄?!」拿著刀子的手一滑,不小心削過她的指尖。「啊!」

田漢威瞬間一顆心提上喉管,想都沒想便抓住她的手,低下頭吮去凝在她指尖的血珠——

湯靖芙呆愣地凝著他吸吮自己指尖的畫面,感覺臉上控制不住地發燙,心髒如擂鼓般狂跳,她的肢體卻沒辦法有絲毫的移動。

許是察覺到氣氛的轉變,田漢威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舉動稍嫌了矩,頰側一熱,他不自在地輕咳兩聲。

「小心點啦!想加料也不是這樣。」

見鬼了!打從他「轉大人」至今,和女人相處自在快活,從沒像現在這樣心慌意亂!

假使她是絕世美女他也認了,問題是,她的外在對他而言有如「歐巴桑」的等級,不打扮就算了,還把自己搞得土裡土氣,這樣也能讓他瞬間失神?實在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呃……」連忙抽回自己的手,靖芙一張臉像剛起鍋的熟蝦。「廚房小,你別在這裡占位置,出去陪我媽啦!」

「等等,我還有事沒跟你說。」深吸口氣,平緩身體乍然而起的悸動。「你大嫂跟伯母要一塊地,可我聽伯母說那是要留給你的?」

「別聽我媽的,那是我爸留下來給我媽,所有權在我媽手上,誰都不能動那塊地的腦筋。」那塊地絕對是麻煩的根源,能不提就不提,甚至……不該有那塊地的存在。


「可她總有權利決定留給誰繼承吧?我明明聽她說要留給你當嫁妝的。」她這麼說豈不矛盾?哪有到手的財富又往外推的道理?難道這就是他公司的公關經理,一直無法將那塊地收購下來的原因?


淺歎一口。「別提了,我根本沒想過要嫁人。」

不是她沒有浪漫懷想,只是她沒遇到能讓自己心動的男人,也或許沒有男人會看上她,與其隨隨便便嫁個青仔機,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日子,還比較輕松自在。

微微瞠大雙眼,田漢威倒是沒料到她會有這種想法。「為什麼?」

一個好好的女孩子不想嫁人?這陣子兩人幾乎天天見面,雖然她不漂亮,也不太像會撒嬌的樣子,可總是個乖巧的女孩,尤其由她及伯母的言談問,不難發現她事母至孝,這樣的女孩該有個好男人來疼寵,怎會說不想嫁人咧?


「哪有什麼理由?」她不甚在意地笑了下,隨即扭開瓦斯熱鍋,俐落地將肉菜分段,先以蒜頭爆香,然後肉、菜分批下鍋,熱炒幾下便傳出香噴噴的菜香。

「好香!」哇咧!她真的會做菜耶!雖然不是什麼豪華的菜色,但光那香味,就足以令他的胃直喊餓,恨不得立即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我們家都不是吃什麼太好的料理,要是你不嫌棄,等會兒多吃一點就是了。」他的贊美讓靖芙感到欣喜。

畢竟她沒什麼機會下廚煮給家人以外的人品嘗,一直以來也沒人說過她煮的菜好不好吃,好似大家都已習慣她的手藝,今天算是難得的經驗。

「大飯店也有吃膩的時候,家常料理才是真正的手藝。」歐賣尬,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口腔裡迅速分泌唾液,他不由得艱澀地吞了口口水。

「好啦好啦,你別在這裡擠,幫我把菜端出去!」他越說,她便越不好意思,連忙將盤子塞到他手裡,直催促他遠離廚房。「去去去去去……」

「款,你以為在趕老鼠喔?真沒禮貌!」撇撇嘴,他不太甘願地接受她的「驅離」。

好料在手,現在又沒人看到,此時不「偷襲」更待何時?

他回頭偷覷了下靖芙的背影,發現她全然沒注意自己的小動作,心下一喜,正准備偷捏一口來吃,不料她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陡地出聲喊道——

「喂,你可別偷吃喔!」

嚇得他挺直背脊,乖乖地將那道菜擺上桌。

「好、好啦!」嗚……這女人果然小氣,連一口都不給偷吃!

「漢威,來,伯母有話問你。」一直待在客廳的何美香終於逮到機會跟他說說話,一見他不再黏著女兒,連忙向他招了招手。

「伯母?」應付完小的,還得應付老的,這個任務還真麻煩!他暗歎一口,認命地踱向客廳。

「漢威,跟伯母說說,你在哪兒高就啊?」這是小芙第一次帶男人回家,基於一個做母親的關心女兒的立場,她總得問清楚對方是圓是扁、有多少才干,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給女兒過好日子?


「不算高就啦伯母,我在地產公司工作。」他避重就輕的一語帶過。

「地產喏?現在好做嗎?」聽說房地產不太景氣,萬一有一餐沒一頓的,女兒未來的生活不就很沒保障?

「還可以啦,台灣就這麼點大,地皮有限,就算受景氣影響也差不到哪兒去。」他的計劃要成功,得靠這個老媽媽推波助瀾才行,所以他沒敢回答得太過馬虎,不著痕跡地透露更多「利多」的訊息。「而且我們公司在大陸設有分公司,前途沒問題的啦!」


「生意做那麼大喔?還做到大陸去?」果然,何美香聞言安心許多。「啊你認識我們家小芙多久了?」

「才半個月左右。」他據實以告。

「那你對我們家小芙的印象怎麼樣?」何美香再問。

怎麼有種鴻門宴的錯覺?他笑瞇了眼,額上冒出三條黑線。「不錯啊,不然怎會到家裡來打擾?」

「那就好,那就好。」何美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對這個未來的女婿深具信心。「我這身體也不知道能拖得了多久,除了糖尿病,心髒也不好,要不是小芙這麼細心照顧,恐怕我早就跟我老伴作伴去了——」


聽著何美香斷斷續續的叨念,鼻端充斥著陣陣飯菜香,沒來由地,他的視線頻頻流連至廚房,徘徊……





       第三章



       「款,怎麼樣?那家伙的表現還好吧?」隔天一上班,郝曼麗便迫不及待地挨到湯靖芙身邊,為的就是打探昨晚那場「鴻門宴」的過程。

「曼麗姊,你在說什麼啊?」才將早餐放到桌上,還來不及坐下來喘口氣,面對郝曼麗來勢洶洶的探問,湯靖芙一臉茫然。

「我說那個很酷的帥哥咩,他昨天沒到你家吃晚飯喔?」嘖!難得她好意為他們設計了一場約會說,怎麼那家伙不懂得好好把握時機咧?真是個二愣子!

「呃,有、有啊!」傷腦筋耶,都是曼麗姊啦!害得媽現在以為她交男朋友了,不管她說破了嘴,媽就是認定她不好意思承認,天曉得真的不是!

「然後呢、然後呢?」郝曼麗一臉興味,急忙催促她再多說一點。

「然後?」她怔忡了下,稍嫌遲鈍地反應過來。「吃完飯,然後他回家,就這樣。」他拍拍屁股走人,她清理用過的碗盤,應該沒什麼太值得探討的地方才是。

這會兒換郝曼麗呆了,停頓好半晌,總算擠出兩個字。「就醬?」

「嗯啊,就醬。」她有樣學樣,覺得曼麗的說法挺精簡的,感覺不錯。

「那你們沒有……牽牽小手、看看月亮、聊聊心事什麼的?」郝曼麗問得好艱澀。

湯靖芙倏地脹紅了臉。「沒有啦!就吃頓飯嘛!」

「哇哩咧~~那家伙可真蠢耶!虧我還給他制造這麼完美的機會說!」郝曼麗扼腕的擊掌,氣人嘛!

「別逗了,曼麗姊。」小臉垮了下來,她其實很怕周遭的人不斷地灌輸她「應該和田漢威在一起」的訊息,那是一種類似催眠的作用,會讓她在不知不覺間,誤以為自己真該和田漢威綁在一起才是正確的。「我跟他根本不可能。」


她很害怕自己會被催眠成功,畢竟她從沒想過,自己能和一個外型如此出色的男人交往。

人家說帥帥的男朋友不好「照顧」,「爬牆」的機率太高,為了不要落得傷神又傷心的下場,她還是和田漢威保持適當的距離才是上策。

「你在說哪個星球的外星話?」郝曼麗瞪大了眼,漂亮的眸底寫滿不贊同。「撇開你們男未婚、女未嫁不說,連彗星都可以撞地球了,世上沒什麼不可能的!」

「別再這麼說了,曼麗姊。」靖芙感覺喉管有點梗,不善反駁的性格讓她感到為難。「我只想好好照頓媽媽,至於其他,我根本沒想過。」

郝曼麗定定地凝著她,未幾,輕歎一口。

這麼乖巧的好女孩,怎會沒半點浪漫情懷咧?想她十六歲就思春……不,就交男朋友,高中畢業兩年就嫁了,三十出頭的年紀,小孩都上國中了。

以她的「資歷」來看,著實無法想像靖芙的心態。

哎,真難理解啊~~



無奸不成商,基於爭取最高商業利益的考量下,田漢威迅速擬定一套計劃。

他計劃先接近湯靖芙,並和她家人打好關系,最好在取得她們的信任之後,再勸說她們將土地賣出,好賺一筆不少的現金。反正她們也不知道他就是買方的幕後金主,這樣並不構成欺騙她們的劣行,完美!


也因為這個計劃,田漢威跑湯家是跑得更勤了,以他自認為所向無敵的男性魅力,輕易便得到何美香的認同,也企圖在尋常性的接觸中,化解湯靖芙固若金湯的古板腦袋,努力進行他的「陰謀」。


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就在他勤於為自己的事業奔波,積極前往湯家「作客」的某次行動間,剛吃完晚飯,何美香在和鄧素婗爆發一次激烈的爭吵之後,何美香倏地一陣心絞,毫無預警的暈了過去。


湯靖芙嚇壞了,她不知所措地抱著何美香,一雙眼像失了魂般不眨不動,要不是田漢威和湯靖戚當機立斷,立即將何美香送到醫院,她還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人來人往的醫院急診室,絲毫影響不了湯靖芙,她失神地坐在急診室外,感覺四肢發冷;她不自覺地搓著手臂,泛紅的眼差點掉下淚來。

從小,她便很清楚爸媽的注意力全放在大哥身上,她也從來沒敢妄想多爭取一點注目,只是安分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因而養成她那略微自閉的性格。

不變的狀況延續到父親過世、大哥娶妻另組家庭之後,因為大嫂鄧素婗說房子太小住不下,母親只得搬來和她一起住。

剛開始,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相處,因為即使她從沒離開過母親身邊,但母親的注意力幾乎從不曾落在她身上,突然之間失去大哥這個緩沖,她開始要單獨與母親大眼瞪小眼,真教她不知所措。


往往都是何美香說,她聽,不太有自己的意見,後來是何美香受不了了,直嚷著像在和空氣講話,她只好試著練習和何美香對話,這陣子下來稍稍改善當初的窘況。


好不容易她和母親的感情越來越好,她才剛為這遲來的親情感到興奮及滿足,卻沒想到母親的生命如此脆弱,令她茫然、擔憂得不知所措。

「醫生在急救了,擔心也沒用。」拍了拍她的肩,田漢威體貼地遞上一杯咖啡,要她穩定心神。

「你去哪找的?」他給她的並不是罐裝咖啡,而是熱騰騰的現煮咖啡,她不禁微感詫異。

「我是魔法師啊!」他自以為幽默地一揮手,可惜佳人不買帳,小臉依舊愁苦。「樓下有咖啡Shop。」好好好,他承認自個兒自討沒趣可以了吧?哎~~

「謝謝……」她捧著紙杯輕啜了口還冒著煙的熱咖啡。大哥大嫂不知跑哪兒去了,媽還在急診室裡,他們就不見人影,也難怪媽不肯將那塊地給他們。

「三八喔,我是你的男朋友耶,不陪你還能陪誰?」他回答得好順,仿佛這早是公認的事實。

湯靖芙的心猛跳了下,一張臉總算因羞澀而恢復些許血色,隔著霧霧的鏡片瞅著他。「你別亂說啦!被人誤會就糟了!」

「我哪有亂說?」哇咧!這女人以為他每天走她家像在走菜市場是走假的喔?他這麼大獻殷勤,只有一個理由,就是為了她們家的花——稍嫌土了點的花,但至少是朵符合季節性的鮮花。「去問問你媽跟你哥,問問他們以為我是你的誰?」


他們攪和,你也跟著起哄?

湯靖芙才想和他談個清楚,正巧護士選在這個時間將何美香推了出來,邊吆喝道:「何美香的家屬在哪?」

「我,我是何美香的女兒。」她連忙趨上前去,前一秒介懷的事已然拋至腦後。

「麻煩你拿這個去辦理住院。」丟了一疊文件給她,護士忙推著病床向前。

「我去就好了。」順手接過她手上的資料,田漢威推了推呆滯的她,要她跟著去。

「嗯。」咬著唇,她沒敢輕忽地跟在護士身邊。「護士小姐,請問……」

「有關病情會有住院醫師跟你解說,好好照顧她就行了。」護士小姐始終板著臉,一句話將她的疑問全逼回肚裡。

待護士將何美香在病房裡安置好,適巧田漢威辦好住院手續,依著文件上的病房號碼尋到病房來。

「都好了嗎?」見她漫無目的的東摸摸西摸摸,看看點滴又理理何美香身上的被子,田漢威不禁打破她的茫然問道。

「醫生還沒來。」看到他,她莫名地感到一陣安心,至少還有個人跟她一樣關心媽媽,她並不是孤單一人。

聲音剛落,醫生便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何美香家屬在哪?」

「我是。」她連忙走到醫生面前,感覺指尖都僵硬了。

醫生看了眼何美香,將她帶到門外。「病患的心髒狀況不太理想,近幾年有類似暈倒的情形嗎?」

「沒、沒有。」聽醫生這麼一講,她覺得自己緊張得心髒都快停了。

「嗯……得再住院觀察看看,盡量不要讓她受到太大的刺激,任何決定最好能順著她的意思去做,你懂我的意思厚?」醫生小聲叮囑,字裡行間透露著不怎麼樂觀的實況,就怕她聽不清楚。


意思就是媽其實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嘍?

靖芙身子一凜,謹慎地點了下頭。

「好,明天開始我們會為她做一連串的檢查,暫時就這樣。」醫生交代完畢,便低著頭走了。

「靖芙。」她還望著醫生的背影發呆,陡地田漢威由病房裡探頭出來喊她。「伯母醒了,她想跟你講話。」

湯靖芙回過神來,連忙走進病房靠近床邊。「媽,你有沒有好一點?」

「我要回家。」撐著疲累的眼,何美香開口第一句話便想離開醫院。

「不行啦,媽,醫生說要幫你做例行性的健康檢查,要在醫院裡住幾天,檢查完就可以回家了。」她扯開笑容,盡量佯裝開心的模樣,好減輕母親的疑慮。

「我的身體自己知道,老了,再活也沒多久,干麼住在這裡浪費錢?」何美香的聲音很微弱,字字都像由肺部裡擠出來似的。

靖芙掛著笑意的嘴角微微抽搐,隱在鏡片下的水眸卻泛起紅霧,全身不斷抖顫,「媽!你在開我玩笑嗎?醫生說你至少能活到一百歲。」

「伯母,沒事的啦,醫生說你只是血糖不足,短暫暈眩,休息一下就好了。」拜托~~有必要將氣氛搞得這麼沈重嗎?他可不想參與悲劇的演出!

「那你現在就去幫我辦出院,漢威,我不要待在醫院裡。」何美香的硬脾氣全上來了,堅持馬上退房。

「不要啦!伯母,你看靖芙這緊張的個性,你現在出院,她搞不好會歇斯底裡……麻煩伯母體諒體諒我,讓我日子好過點好嗎?」他垮著臉,委屈至極地泣訴。

何美香虛弱地扯開一抹笑,蒼白的臉色看來稍霽。

「漢威,好在我們小芙有你這個男朋友,在她身邊顧前顧後,這讓我放心許多。」凝著女兒,她的眼底有著不捨。「現在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跟小芙趕快結婚,不然我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田漢威和湯靖芙同時狠抽口氣——死不瞑目,多麼可怕的詛咒!

此刻,醫生交代的話語回蕩在耳邊,湯靖芙不知所措地抬頭凝向田漢威,發現他也正瞅著自己,一顆心莫名地狂跳了下,她慌亂地撇開臉。

怎麼可以?媽怎麼可以對她提出這種要求?她和他……根本不可能!除非……除非……造假!

「造假」那兩個字霍地閃進腦海裡,她驚愕地瞠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有如此邪惡的念頭!

她的四肢發冷,心窩卻開始發燙——或許,或許他肯配合自己演場戲也說不定?!

「伯母,別想那麼多,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多休息,別讓靖芙擔心,嗯?」像在哄小孩似地安撫何美香,不消多時,她便疲累地沈沈睡去。

田漢威不由分說地拉起湯靖芙的手,將她帶離那極有壓迫感的病房。

「醫生怎麼說?」他的神色有絲凝重,畢竟「死」字實屬中國人的忌諱,加上何美香年紀大了,什麼時候會有意外,誰都說不准,這讓他莫名陰郁了起來。

「醫生說我媽的心髒狀況不太理想,盡量不要讓她受到太大的刺激,任何決定最好能順著她的意思去做……得再住院觀察看看。」感受到他的沈郁,靖芙不覺跟著不安了起來。


田漢威沈吟半晌,看著略顯陰暗的醫院,他當機立斷。「轉院,幫伯母轉到台北的大醫院,那裡設備更為齊全。」

「嗄?!」一聽到要離開這自小成長的地方,靖芙更顯無措。「轉、轉到台北?!」那將是多大的一筆花費?!

雖然媽住院,她本來就應該留院陪伴母親,但至少臨時缺了什麼東西,回家拿並不是太困難的事,畢竟都在車程二、三十分鍾之間足以來回;但到了台北就不一樣了,東西短缺,勢必得用買的,等到出院時不就又得大包小包地扛回旗津?


「錢及住宿的事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一切我會幫你搞定。」仿佛探知她此時纏住心頭的復雜思緒,他陡地承擔一切責任,只為了讓何美香受到更好的醫療照顧。

湯靖芙拾起頭凝著他,眉心微蹙。「你……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

心裡打了個突,他自己也不曾深思這個問題,不過拐她信任自己是勢在必行的策略,他只得悶著頭往前沖。

「真該打你的小屁屁!不是說了嗎?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不幫你誰幫你?你大哥還是你大嫂?」他嗤笑,沒見過比她大嫂鄧素婗還勢利眼的女人!

「你……真的把我當成是你的、女朋友?」她問得艱澀,那敏感的詞句還差點卡在喉管裡,說不出口,臉蛋嫣紅似火。

「不然你以為我干麼花時間跟你攪和?」翻翻白眼,他頗為無奈。

呃,這麼說也對,那是否表示……她的要求更容易被接受?

「那,站在女朋友的立場,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說啊!」什麼時代了,她能不能別再像深宮裡的小怨婦似的可憐兮兮?有話就大聲說出來嘛!

「我能不能……請你馬上跟我結婚?」

田漢威差點沒讓口水嗆死!他倏地猛咳了好幾聲,當真被口水嗆到了。

「款,你沒事吧?」她擔憂地拍撫他的背脊,像極了擔心小雞的老母雞。

田漢威扶著牆,一手搭住她的肩,要她不用再拍他的背,然後不斷深呼吸來化解喉管裡的不適,間雜著幾聲猛咳。

湯靖芙委屈地咬著唇。

她的提議是很驚世駭俗沒錯,但他有必要表現得這麼激動嗎?還是他根本是太過「驚喜」,一時忍不住才咳得這麼厲害?!

「咳,你怎麼突然……咳咳!想結婚了?」努力克制喉嚨裡的搔癢,他的雙眼蓄滿淚水,看起來「楚楚可憐」。

「醫生說要盡量順著媽的要求啊……」她的心跳得好快,生平頭一回向人求婚,還是個男人——呃,她在想什麼啊!她是女人,要求婚當然得向男人求婚,真是,腦袋都打結了!「你剛也聽媽說了,我怕……」


「哦~~你是說『死不暝目』那句喔?」八成是咳糊塗了,他沒神經地掐頭去尾,直接「轉貼」。

湯靖芙咬唇咬得更用力了,她著實害怕聽見那個字眼,即使帶著開玩笑的意味都讓她備感威脅。

見她那淒愴的神情,田漢威沒來由地心口一揪,感覺左胸口有絲悶疼。「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沒關系,只要你……」哎,要她再求婚一次,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我知道你是為了完成伯母的心願,可是你是真心想嫁給我的嗎?」話一脫口,他渾身一震。

見鬼了!這一來不正好無巧不巧地符合他的計劃,甚至輕而易舉便能取得那塊地的所有權,他見鬼的竟跟她提真心?!真是有鬼!

原來他也看出自己一直在躲避他?湯靖芙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了,雙眼無措地蓄滿水花。

「我承認,這是為了完成我媽心願所想出來的權宜之計,當然我沒有任何權利要求你配合我演這場戲,可是能不能請你看在媽要給我當嫁妝那塊地的分上,答應幫幫我?」她扭絞雙手,除了那塊地,她還真拿不出任何有價物質來補償他呢!


「套句伯母說的話,那塊地不能種也不值錢,我要那塊地做什麼?」他挑眉,即使明知那塊地皮現今的價值,他仍得裝傻地睜眼說瞎話。

「不,事實上……你還記得上回你曾問我,這附近要蓋渡假村的事嗎?」只因那塊地是爸爸留給媽最後的東西,所以她捨不得勸媽媽將它賣掉,但情勢走到這個地步,她也只能實話實說了。


「嗯哼,我當然記得。」他的眼變得深邃,凝著她的細小動作不放。

「事實上那塊地就在渡假村建蓋的范圍內,之前地產公司不斷要求收購,可是那是爸爸留給媽唯一的遺物,所以即使地產公司不斷找人來商談,我還是沒肯答應將地賣給他們……」她低聲解釋道。


雖然只有十幾坪的不毛之地,但因渡假村的建造追在眉睫,每坪的售價竟然飆漲至四、五十萬,算算還真是直逼天價呢!

「你的意思是,假如我答應陪你演這場戲,你就願意無條件將那塊地的所有權讓渡給我?」他不可思議地問道。

「嗯,即使未來你遇到喜歡的女孩,我也願意無條件跟你解除婚約,更不會向你要任何一毛贍養費。」她再認真不過的回答。

這是怎樣一個孝順的女孩啊!明明可以中飽私囊的好處,她卻願意為了滿足母親那虛幻的願望而奉獻出來,到底該說她是孝順還是愚蠢呢?

田漢威深吸口氣。「那你說,我們要當真實的夫妻,還是全數作假?」

該死!看著她被鏡片遮掩的雙眼,為什麼他莫名地產生內疚?這絕對是比他原本的計劃更為完美的條件,為何他會心生猶豫,甚至下不了決定?

「呃……」這倒是湯靖芙不曾想過的問題,經他這一問,她的雙頰迅速飛上兩朵紅雲。「如果你願意,我們能否……只是演戲?」

要順著母親的意,不見得要發生那件事呀!只要制造結婚的假象就好,不過她並不排除兩人之間有肌膚之親的可能,畢竟為了將戲演得逼真,兩人勢必得住在一起,甚至睡同一個房間,那麼若是真有擦槍走火的時刻,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田漢威的胸口沈悶得說不出話來,他皮皮的個性著實不適合這種故事情節,但人生就是這般荒謬,一旦遇到了,又怎能不硬著頭皮接受?

「好,先將伯母轉到台北的醫院就診,等她出院,我們就結婚。」





       第四章



       風和日麗的艷陽天,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湯靖芙像個木頭娃娃讓彩妝師上妝,沒戴眼鏡的她視線模糊,略顯失神的眼,不覺產生些許朦朧美感。

「好了嗎?時間快到了。」田漢威好友呂宗翰的女朋友韓樂樂沖了進來,她是今天的伴娘,早就打扮好、盯緊時辰,為的就是怕誤了吉時。

「好了好了,再一下就好。」彩妝師在湯靖芙臉上做最後的修飾,隨後放下彩筆,滿意地露出笑容。「好了,好漂亮的新娘!」

好漂亮的新娘?!湯靖芙蹙起眉,不得不佩服彩妝師的睜眼說瞎話!

打她長這麼大以來,「漂亮」這兩個字從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客氣點的說她還算秀氣,毒辣派的乾脆直說她土包子、丑女,沒事別出門嚇人之類,彩妝師竟能面不改色地稱贊她漂亮?!真教人五體投地!


「真的耶!小芙,原來你這麼漂亮!」顯然剛開始韓樂樂的觀感和湯靖芙不謀而合,但是聽到彩妝師這麼一誇贊,她忙湊上前來看個清楚,然後就像是被風吹倒的牆面,一逕兒往彩妝師的論調「投誠」。「平常都被那副土氣的眼鏡擋住了你漂亮的臉蛋,現在摘掉真是摘得恰到好處!」


打從田漢威那小子從旗津回來,帶著湯靖芙一起出現在朋友聚會的場合後,樂樂見過她幾次,雙方逐漸變得熟稔,她從不知道靖芙原來這麼漂亮,當場有點給它驚艷。


怎麼連樂樂都跟彩妝師起哄?她無辜地眨著眼,抬高臉看向自己前方的鏡子——

天!這女人是誰?大大的眼裡有絲無措,小巧可愛的鼻尖襯著粉嫩的唇,清透的粉底將五官烘托得更為立體,肌膚看起來吹彈可破……

不是吧?這女人是她嗎?是她湯靖芙?!看清了鏡面上的麗顏,她的小嘴怎麼都合不上來,像只可愛又漂亮的呆頭鵝。

「老天,我實在迫不及待想看到漢威見到你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樂樂興奮得像奇跡發生在自己身上似的,連忙拉著她往外沖。「桃桂!桃桂!」

「干麼?叫魂啊?」沈迷在俊男美女拍攝的婚紗照裡,兀自編織浪漫夢想的蔡桃桂,是韓樂樂的手帕交,迫於樂樂的威脅,今天擔任招待一職,一早由她和樂樂帶湯靖芙到婚紗公司化妝。


「當當~~你看!」將湯靖芙推到蔡桃桂面前,韓樂樂笑得賊兮兮。

「……」抬頭看了眼,桃桂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別逗了,你拉錯人了啦!」真是的,該去配副眼鏡了!

青青菜菜抓一個新娘來就想唬弄她喔?「品質」差那麼多,她蔡桃桂可不是那麼好騙的!真是把她給看扁了。

「款款款,看清楚,是小芙沒錯啊!」韓樂樂悶著笑,等著看桃桂的表情。

「嗄?!」果然,桃桂的下巴差點掉到桌上,她瞇起眼認真地一看再看,總覺得樂樂在裝肖為。「拜托,你別隨便抓個人搪塞我行不行?騙我沒見過小芙喔?」

「吼~~我像會騙人的人嗎?」

樂樂鼓起腮幫子,她應該氣惱桃桂的不信任,偏偏目睹桃桂可笑的表情,想氣卻氣不出來,整張臉因情緒極端的矛盾而扭曲;她用肩頂了頂靖芙的肩,用下巴指指桃桂,示意靖芙自己「驗明正身」。


「呃……是我啦,桃桂,我是湯靖芙。」縮了下肩,感覺額上冒出薄汗,靖芙怯怯地表明自己的身分。

樂樂從沒見過桃桂這般「精采」的表情——兩顆眼瞠得圓滾,小嘴也像脫臼般合不攏,整張臉只能用「圓」這個字來形容。

「噗~~」哎喲!實在太好笑了,感謝小芙提供這個「效果」,讓她得到這麼大的樂趣,笑到腸子都打結了。

「桃桂?」靖芙不安地輕喊,雖然她看不清桃桂臉上的神情,可隱約能夠想像桃桂會有多驚訝,就像她剛看到鏡子時的模樣。

「乖乖隆地咚,珍妮佛,這真是太神奇了!」顧不得翻看一半的婚紗相本,蔡桃桂從位子上跳了起來,抓著靖芙的手轉圈。「人家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話果然一點都不假,不知道蔡桃桂我穿起婚妙,會不會有像你一樣的效果?」真令人驚歎啊~~


「會啊!一定很有『笑果』!」樂樂在一旁涼涼地說道。

靖芙別扭地移動雙腿,不料視線太過模糊,不經意踢到婚紗公司裡的古典椅,加上蓬松的蓬蓬裙又厚又重,在重心不穩的情況下差點沒讓她四腳朝天。「啊~~」

「小心點!」樂樂和桃桂忙伸手扶住她,兩人驚出一身冷汗。

這麼漂亮的新娘怎能「出師未捷身先死」咧?身上萬一掛彩了可不妙,她們得小心顧好才是。

「完了,忘了幫你准備隱形眼鏡。」樂樂遲鈍地想起她的近視問題,懊惱地拍了下額頭。

蔡桃桂滿臉錯愕。「……你的意思是,小芙現在是『瞎子摸象』喔?」

「這成語不是這樣用的好嗎?」樂樂翻翻白眼,沒好氣地敲她一記爆栗。

「其實,我現在跟瞎子差不多。」靖芙苦笑著,小臉皺成一團。

「現在去買也來不及了啊!」桃桂看看時間,回到飯店差不多就要進行典禮了,真的會來不及。

三人六目不安地互望,最後韓樂樂深吸口氣。「那我們兩個今天就好好顧著她嘍!等回到飯店,我再叫宗翰想辦法幫她弄副隱形眼鏡。」



事實證明,整場婚禮的進行,最閒的人就是新娘,其余人等全被繁瑣的典禮事宜弄得人仰馬翻,根本沒人有空幫她准備隱形眼鏡。

也由於視線不清,她幾乎看不清任何一張臉,包括男方的朋友、親人,只隱約記得田漢威的家人對她挺友善,對這場來得匆促的婚禮絲毫沒有懷疑。

「來,多吃一點。」坐在她身邊主位的是田漢威的奶奶,近八十歲的年紀仍顯雍容華貴,也是她在近距離之下才看清的慈顏;老奶奶為她挾了一碗好菜,雙手卻仍不停地動作著。「我們家人丁少,你得把身子養壯一點,這樣才有體力為我們家添丁。」


一塊涼拌龍蝦梗在喉頭,湯靖芙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添丁?她和田漢威的婚姻根本不是如他家人所想像的那樣,王子跟公主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而是因為她的請求,他好心幫她完成母親的心願才會有的,但,她如何能對老奶奶解釋這一切?


怕是要傷了這慈祥老奶奶的心。

「奶奶,適量就好,你可別把她養成豬喔!」察覺她的尷尬,田漢威體貼的為她圓場。

從來沒想過她在卸除那一身土氣的妝扮後,會是這般清靈甜美,即使心知肚明這只是場瞞騙世人的婚姻,卻讓他賺足了面子,贏得一大票男人羨慕及嫉妒的目光。

尤其是他那票死黨,在看清她婚紗下的面貌時,無一不捧心哀號,憎恨他的幸運。

他還記得嘴最賤的屈允堯不平地說——見鬼了!你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娶得到這麼可愛的新娘?!

「呿!都成家的人了,說起話來還這麼沒分寸,將來怎麼教育下一代?!」老奶奶不給面子地啐道。

「當然是交給奶奶教啊!瞧你將我教得多好啊!」哄老人就像哄小孩一樣,田漢威那張嘴像裹了蜜,甜到老奶奶的心坎裡。

「新郎倌,等等要敬酒了,讓我先帶新娘去換送客裝0K?」拉著男朋友晃過來的韓樂樂插完話,匆匆將新娘帶走,男朋友卻留在田漢威身邊落坐。

「動作比我們還快,算你狠!」呂宗翰搭著他的肩,舉起手上的酒杯敬他。

「誰教你搞不定自己的女人,沒事搞什麼『一屋二妻』,自找麻煩嘛!」田漢威不留情面地損他。

「喂!今天是什麼日子,還提那個干麼,到底是不是兄弟?」呂宗翰的嘴角微微抽搐,感覺頭上飛過烏鴉一群。

「是兄弟才虧你,要你趕快搞定麻煩,免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大言不慚地自褒,不忘語帶提醒。

「是是是,天大地大新郎倌最大,高興了吧?!」沒好氣地賞他一記白眼,呂宗翰還有話說。「說真的,我沒料到你會那麼快找到對象,更別提那麼快甘心被綁死。」凝著他深幽的眼別具深意。


婚姻是戀愛的墳墓,這是幾個死黨私下經常拿出來說笑的話題,幾個大男人湊在一起智商全降低,仿佛回到求學時代般頑皮,當然不會有人承認願意一頭栽進婚姻裡。


他算是幾個死黨裡最老成的了,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目前和韓樂樂穩定交往中,但是因為前妻的出現,目前生活是一團混亂。

繼好友施呈勳娶了傅雁南之後,大夥兒都在觀望接下來會是誰不怕死地「前僕後繼」往「墓地」裡鑽,原以為最有可能的是沈穩內斂的項岳軍,未料,竟是性格最孩子氣的田漢威。


「你想問什麼?」田漢威的笑容不變,卻也沒膚淺到聽不出他話裡探詢的意味。

—抹笑躍上唇邊,呂宗翰微微挑眉。「就看你想說什麼嘍!」

「我還能說什麼?兩個人看對眼,雙方不排斥就結婚,大部分夫妻不都是這樣?」笑?笑死你這王八蛋!休想從老子嘴裡套出什麼東東!

呂宗翰但笑不語。

他有聽聞漢威在旗津的渡假村計劃遇到阻礙,而新娘湯靖芙偏巧是旗津人,這其間的關聯頗令人玩味,時機上巧得令人贊歎。

「最好是。」見負責招待的屈允堯和項岳軍走了過來,樂樂和新娘也走出新娘休息室了,緊接著又是一場硬仗要打。「敬酒了,你不會企圖用烏龍茶『偷天換日』吧?」他戲謔地激他。


「開什麼玩笑!一輩子一次的場合,我可沒打算混過去。」極自然地脫口而出,他心下一凜。

一輩子一次?這說出去的話像潑出去的水,萬一將來他和靖芙的契約終止,那他豈不是要被這精明的好友取笑一輩子?

柔媚的清香竄進鼻尖,他一側身發現換上粉色禮服的靖芙已然在他身邊站定,那迷茫的雙眼水亮亮的,像要吞噬男人的靈魂;他不自覺地挽起她的小手,遠遠將適才還在腦子裡盤旋的顧忌丟到天外。


「別怕,你的酒已經吩咐下去,用烏龍茶替代了,待會兒你就意思意思做做樣子就行了。」擔心她不勝酒力,他早有准備。

「嗯。」心中的忐忑因他的安撫而消散,她放松地扯開一抹甜笑。

霎時,恍似有什麼東西闖進他的心窩,他收攏指尖,挽著她的腰肢步向席間。

身後的幾個大男人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賊笑——

換成烏龍茶?哪有那麼好康的待遇?

套句新郎倌的說辭,一輩子只有一次,哪有讓他們全身而退的道理?

一個字——灌!



頭好重!

口乾舌燥地轉醒,湯靖芙瞇起乾澀的眼,呆愣地盯著陌生的天花板,直到身邊的淺鼾將她拉回現實,所有的場景才一一回到她的腦海。

敬酒時分,當喝下第一口「烏龍茶」時,她才知道杯裡暗褐色的液體根本不是茶,而是貨真價實的洋酒,但在所有人的祝福聲和吆喝聲中,她實在沒辦法開口向忙於招呼賓客的田漢威抗議,只得忍著強烈的酒氣,硬逼著自己將酒吞入肚腹。


他為自己做的犧牲已經夠多了,怎能再為這種小事煩擾他?不過是酒而已嘛,喝了又不會死,喝!

就因為這閉塞的個性,讓她不知灌下多少辛辣的液體,到最後連她是怎麼送客、回到這新婚套房,她全然沒有印象。

誰叫她沒半點酒量?哎~~

想起身倒杯水喝,未料被子一拉,一陣涼意襲上胸口,她低頭一看——一聲驚呼,她連忙再鑽進被子底下。

天!她沒穿衣服?連內在美都沒有?!這到底是怎樣詭譎的情況?

「嗯~~」

許是她的驚呼驚動了身側的男人,低沈地咕噥了聲,他一個翻轉,一條粗硬的手臂不由分說地隔著被子壓上她的胸口,差點沒讓她的心髒跳出來。

不是吧?!這樣她要怎麼離開這張床?

她緊張地蜷起雙腿,不妙的觸感透過中樞神經傳達到腦袋,她的額上立即沁出冷汗——

涼的!屁屁涼颼颼,難不成她是……一絲不掛?!

這個發現逼出她大量的冷汗,一張小臉脹得火紅,加上他的手臂又正壓在自己胸口,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醒了?」田漢威要死不死地選在這尷尬的時刻睜開眼,混沌的黑眸對上她紅灩灩的小臉,沒來由地咧開嘴笑。

噢!拜托~~他怎能在這麼「驚悚」的時刻,還笑得那麼性感?!簡直是誘人犯罪!

不安地舔舐乾燥的紅唇,她傻氣地想爭取自由的空間。「嗯……你……」

「你在誘惑我嗎?」如鷹的眸霍地瞇起,凝著她小臉的眼瞳瞬間透出強烈危險的訊息。

「嗄?!」她驚愕地瞠大雙眼,不明白他曖昧的指控由何而來。

全然沒預警之下,他陡地弓起上身翻壓到她身上,幾乎壓搾光她肺葉裡的氧氣。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眼睛很美?」眼前的她幻化成好幾個影子,他看得不是很真切,懊惱地搖搖頭,索性俯身用額頭抵住她的,好准確地逮住她的「本尊」。

「沒、沒有……」濃烈的酒味隨著他的貼近及吐納全噴拂到她臉上,她一陣暈眩,感覺身體沒來由的變得虛軟。

不……他能不能別靠她那麼近?酒味和男人味同時沖擊著她的感官,令她提不起絲毫的力量推開他。

「那我現在說了,以後別再戴那副該死的眼鏡,聽到了沒?」他像個霸道的土匪,凶惡地逼迫著無辜的小羔羊。

「可是這樣……我看不清楚!」委屈地咬住下唇,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這麼曖昧的姿勢很容易擦槍走火啊!憑她的力氣怎可能推得動身強體壯的男人?她急得快哭了。

「我靠你這麼近還看不清楚?」他又笑了,笑她的憨傻。「沒關系,明天我們去配隱形眼鏡,保證你『一目了然』。」

一目了然是這麼用的嗎?湯靖芙枕重地呼吸著,身子被他壓得快散了,酒氣更是不斷地薰陶她的神經,她的注意力越來越不能集中,小嘴不禁微張,爭取喘息的空間。


全然不自覺的舉動撩撥了她身上的男人,那張如渴水金魚般的紅唇刺激著他的腦神經,他終究臣服於自己渴望一整天的想望,低頭吻住她。

驚恐地瞪大雙眸,湯靖芙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嚇傻了,傻到忘了去拒絕、抗拒,任由他攻城掠地,連他的雙掌開始不安分地扯動分隔兩人的被子都沒發現——

她嘗起來柔軟而甜蜜,讓他的需索變得更具侵略性,酒精在他體內沸騰,而親吻她並沒有讓他得到舒緩,相反地,蠢動整天的欲望更加勃發,令他的下腹難受地泛疼。


「等……等等……」不該是這樣的!雖然她並不排斥和他發生超友誼的關系,但這未免太快了吧?今天才完成婚禮,晚上就……

婚禮!敏感且嚴肅的兩個字眼給她當頭棒喝!即使是契約婚姻,她畢竟成了他的妻,在約定的時間內,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等不及了。」喉嚨滾出模糊的字串,這欲望來得猛烈,他無力阻止也不想阻止,只想持續蔓延下去。

帶電般的掌在她白嫩柔軟的身軀游移,他霍地感謝死黨們先前太過逾矩的鬧洞房行徑,即便當時他是氣得七竅生煙。

她的肌膚好軟、好滑,一點都不像每天被高溫的太陽及鹹濕的海風茶毒過的乾裂,比上好的絲緞更具質感。

他貪戀地撫過她每一寸敏感的肌膚,直到她難耐地發出如小貓般的嗚咽,他都不願停下自己的探索游戲。

「不……這太快了!」的確,讓他在有婚姻的狀態下禁欲,連她都覺得是太過殘忍的酷刑,但這進展快得令她不知所措,偏又抗拒不了他帶給自己的酥軟,兩方在她體內相互拉扯,令她委屈地將臉埋進枕間。


「你說什麼?快?!」那個字眼無疑觸動男人的禁忌,他倏地瞇起眼,盯緊獵物似地鎖緊她的眼,雙瞳變得極為犀利。「該死!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會磨!」

磨?那是什麼意思?!

來不及弄清他的語意,緊接而來的快感卻讓她發不出任何疑問及解釋,只能無辜的輕喘、呻吟。

「嗚……」這個小人,竟專挑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摸、捏、掐,包括那最私密的地方……太過分了!

「怎麼?我都還沒開始,你就不行了?」他輕佻地嘲諷,邪惡地吮咬她的耳垂。

「我沒……」渾身顫抖地揪緊身下的床罩,她該將他飛踢下床,但卻無能為力,並且因為他略嫌粗魯卻猶帶細膩的撫觸感到羞赧,全身泛起誘人的粉紅。

「沒什麼?」滑舌邪惡地掠過她胸口的渾圓,當那紅蕊受不了刺激而挺立之際,他的眼激出再明顯不過的欲火,不給拒絕地霸道宣示。「不論你行或不行,今晚你都別想睡了,我的好老婆。」






       第五章



       別想睡?喔不!她累,非常累,她一定要睡!

「等等!」就在他的嘴又急色地貼靠過來時,她終於擠出吃奶的力氣,努力掙出一只手來,緊緊巴住他的口鼻。「你要做我不反對,但你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她不反對?她說她不反對?!

歡愉火花在他體內爆開,她的允諾比任何興奮劑更教他精神亢奮,感覺全身充滿神奇的力量,他不由得扯動嘴角笑了。

「你想問什麼?」

「你……你無放開我啦!」要命,這樣貼著人家,呼吸都不順了,叫她怎麼問問題?怕不先向閻王爺報到才怪!

「撒嬌喔?好吧,看在你是我親親老婆的分上,讓你撒撒嬌也不為過。」他心情大好,對她有超乎平常的縱容。

他可以跟朋友胡天亂地、搞笑要帥,對女人卻未必有這樣的耐心。

女人哪,最好不要有任何意見,男人說什麼,女人就點頭,這樣的女人才討人喜歡;不過像她這樣偶爾撤點嬌,看來還真可愛,他竟不覺得反感,反倒覺得是個有趣的體驗。


「誰跟你撒嬌?」不敢置信地瞠大眼,湯靖芙一手抓著被單,一邊推動他的肩膀。「你放開我啦!」

「這樣問也可以啊!」她會撒嬌,他就會耍賴,總之他就是不想離開她柔軟的身子,幼~~綿綿,白~~拋拋,觸感該死的好極了!

「你……那你別亂摸喔!」靖芙的臉紅得像關公,頹然地爭取最後底線。

「快說!」昏倒,這女人就是不懂男人在這時刻有多痛苦,分明是上帝派來折磨他的女魔頭!

「我、我怎麼會沒穿衣服?」問這種問題很丟臉,畢竟衣服是穿在自己身上,竟然連什麼時候被剝光,一點感覺都沒有,還得問他,超級丟臉。

「鬧洞房啊!」說到這個就抓狂!很好,這筆帳他記下了,等那些個狐朋狗友們結婚時,他一定要給他們「電」得「金細細」!

「他們就硬要我們在被窩裡脫光衣服,你又沒反對,所以他們就玩瘋了,還叫樂樂幫你脫衣服咧!」金夭壽!他還真怕她在昏睡中春光外洩呢!

「喔!」是樂樂脫的喔?呼~~她沒來由地放松神經,卻在發現自己其實早已在他面前「走光」的狀態下,傷心的鼻頭一酸。

「喔什麼喔?我才要問你咧,怎麼連喝烏龍茶都能喝醉?茶醉喔?」是有聽說喝茶會醉沒錯,但他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款「奇景」,不禁嘖嘖稱奇。

「還不都是你!明明說是烏龍茶,我喝偏偏就是烈酒,整人也不是這樣嘛!」她才委屈咧,茶變成酒,難不成那只杯子具有化水成酒的神奇功能?若是,能拿去賣個天價了!


「……我明明有交代下去,把酒換成茶的啊!」奇怪,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明明就是烈酒嘛!」吼~~什麼嘛,還一副她說謊的樣子,討厭捏!

該死!一定是那幾個家伙故意整她,把她的烏龍茶又換回來了!很好,簡直是太好了,他會一個個找他們「秋後算帳」!

「好好好,酒就酒,我又沒有怪你的意思。」自知是自己的朋友這方有問題,他也不好發作,只得悶聲虛應一番。

「所以我喝醉是當然的啊!」耶!她想到一個方法可以暫時逃避他的熱情了,酒遁。「唔,可能是喝多了酒,頭好暈,我先睡了。」

交代完畢,她連忙用被子將自己的頭臉、全身都覆蓋住,把自己包裹得像是蟬蛹,最好能隱形那就太完美了!

田漢威愣了下,有種被「裝肖為」的錯覺。

開什麼玩笑,他現在可是「水深火熱」耶!這女人說睡就睡,那他這個夫威要往哪兒擺?!

「嘿!說好了讓你撒撒嬌,可不表示這樣你就可以睡了。」他蹙緊眉心,拉扯她的被子,末料她裹得死緊,任他怎麼拉都拉不動。

湯靖芙在被子裡偷笑,放松地輕歎一口,閉上眼准備沈入夢鄉——

「不准睡!」太沒天理了,這樣她能睡得著?!那未來他的夫威要擺在哪?魔手一伸,他壞心眼地對她呵起癢來。「起來陪我啦!」

「啊……哇哈哈~~」靖芙沒什麼太特別害怕的東西,舉凡女孩子會怕的蟑螂、壁虎、蜘蛛之類,她都不是很怕,因為長年習慣獨居,她自有一套「拖鞋防御法」可以應付,除了老鼠之外,她最怕的就是被人呵癢。「我怕癢啦~~」


她不懂為什麼每個女生都怕癢……不,應該說地球上大部分的人類都怕癢,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而且怕得厲害。

「不怕我呵你癢干麼?起來陪我啦!」雙眼像有火在燒似的,他使勁將她連人帶被抱在懷裡,有力的指即使隔著棉被都能將她搔得「吱吱叫」。「我們剛才進行不到一半,你做事不能這樣半途而廢。」


「款,你怎麼這樣啦!」她邊閃邊叫,怎麼都躲不過他的魔手攻擊,水眸漾滿水霧,可憐兮兮地瞅著他。「在我們結婚之前我就問過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只是演戲。」


她不喜歡翻舊帳,可他逼得人家不翻都不行,討厭死了!

「我知道你有問,但我答應了嗎?」啊哈!要談條件是吧?行!他最會跟人談條件了,而且處處陷阱,一不小心就會讓他輕佻的表象所騙,他在外面都這麼做生意的。「你聽見我說『我願意』了嗎?沒有,我很確定自己沒答應。」


湯靖芙目瞪口呆地瞪著他,傻眼。「你怎麼可以……」

「我當然可以。」黑眸炯炯地凝著她,他的嘴角扯開令人憎惡的淺笑。「我們的婚姻是你要求的,我絕對可以配合,但你也得適度的付出才公平,難道我說的不對?」


她張口結舌。「可是……我給你那塊地……」

「靖芙,我是個商人,你認為區區一塊不毛之地,就能滿足我的需求嗎?」無奸不成商的道理她都不懂,可見她的社會歷練仍是太淺。

「你……」毀了!直到現在,她才愕然地發現自己掉入怎樣的一個陷阱。「如果我說不呢?」她的唇微微打顫,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麼輕易就將自己給賣了還不自知。


「也行。」他勾起唇,動作輕柔地將她微亂的發撥到耳後,引起她小小的顫栗。「如果你不願意履行夫妻的義務,那麼在我掛名的丈母娘面前,或許我就沒辦法表現出溫柔體貼的樣子,畢竟得到多少獲利做多少事,我這麼說你懂了厚?」


意思就是,他根本打定主意假戲真做,而且在她毫無後路可退的情況之下,非得和他走到那一步才行!

委屈地紅了眼,她後悔沒認清他的真面目,輕而易舉將自己送入虎口,這未來可該怎麼走下去才好?

「嘿!沒這麼糟吧?」見她倔強的將淚蓄在眼眶,他的心髒沒來由地抽緊。「雖然我不敢自詡人中之龍,但也不是泛泛之輩,況且這個時代……你有必要將那種事看得這麼嚴重嗎?」


搖搖頭,凝住的水液終究滾落。「我只是期望兩情相悅……」

某種不知名的情緒痛擊他的心髒,令他的嘴角再扯不出上揚的弧度,俊顏微微扭曲。

緩緩將她放回床上,他焦躁地站起身來,全身光裸且極自然地來回走動。

湯靖芙很抽口氣,雙眼沒敢亂看地別開,兩頰紅艷似火。

倏地,他動手開始著裝。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不斷騷擾她的聽覺,她戰戰兢兢且僵硬地轉動頸部,愕然地發現他已經穿好衣服。「你要去哪?」她直覺反應地問道。

「我不想強迫你,和你待在同一個房間絕對不是好主意。」至少他還知道要穿衣,跟不穿衣的禽獸不同。

要不是為了何美香,她斷然不會提出這麼荒謬的契約婚姻。在這整件事裡,他是最大的受益人,平白無故得到那塊日思夜想的土地,而且不用花費一分一毫。

就因為她的決定完全無私,而是為了那打小跟她不親,甚至吝於分些關愛給她的母親,他若是藉著這個機會欺負她,天理難容。

煩躁地扒扒黑發,說不出理由的,只消想到她有可能為了完成何美香的心願而另嫁他人,他的心口便像被揍了拳似的發悶,想到外頭透透氣。

「你……」突如其來的情勢逆轉,讓她有點接續不上現實,水亮亮的眼凝著他的身影,即使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若有所思地睞她一眼,他強迫自己閉上眼,免得好不容易才壓抑下來的沖動又上火,那麻煩可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解決的了。「我出去透透氣,你早點休息。」

她應該松口氣、躲起來偷笑的,但她卻在聽見門軸轉動的聲響時,沖動地喊住他。「等等!」

腳尖凝在房門口,田漢威無力地閉了閉眼。

「田先生?」說不出的忐忑,她輕喊。

他淺歎—口。「我們已經結婚了,姑且不論這樁婚姻背後的真相是什麼,但在外人的眼裡,我們就是夫妻,你這樣叫我,未免太過奇怪。」

「漢……漢威……」蠕動唇辦,她頭一回直接喊他的名。

「叫名字別這樣有氣無力,現在是晚上,人嚇人會嚇死人。」沒好氣地應了句,他覺得自己好無聊。

靖芙脹紅了臉。「我不是……你別誤會……」

「我知道你還活著。」在這麼郁悶的當口,他竟然還笑得出來?真詭異!「沒事的話我出去了,呃,等等,我留手機號碼給你,有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真要命,這時才發現兩人之間的聯系都是由他主動,她從沒問過任何他的聯絡方式。

這算不算一廂情願?嘖!Who  care?總之他已經得到了那塊土地。

旋身回到床邊,在一旁的矮幾上找到飯店擺在房間裡的紙筆,弓著身,龍飛鳳舞地寫下數字。

湯靖芙就著床頭燈的光線凝著他,防備的神經逐漸松懈。

她拒絕他的求歡,理論上他會生氣也該生氣,可是他不僅不勉強她,還關心她的安危跟需要,擔心將她一個人丟在飯店裡,或許會有突發狀況找不到人幫忙。

從小到大,這般注意到自己感受的人只有他,而這個男人現在是她的丈夫,對於一個這麼關心她的男人,她似乎沒有矜持的理由……

「好了,這……靖芙?」將寫好的手機號碼拿起,他一個轉身,一抹柔軟的身軀陡地抱住他,讓他的心瞬間提上喉頭。

她一手揪著被單,不讓它由身上滑落;另一手環住他的腰,將臉緊緊貼住他的胸口。「不要走,你留下來好嗎?」她的臉一定很紅,因為她清楚地察覺自己的臉燙得像在火裡烤。


時間似乎停頓了,他愣了好一會兒,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湯靖芙突地覺得難堪。剛才他要她不要,這會兒她主動投懷送抱,他竟半點反應都沒有,會不會……他不喜歡女人太主動?!

天啊!這下抽腿似乎也來不及了!

「天殺的你!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陡地攫住她的手臂,將她推離半臂之遙,好讓他看清她臉上的神情。

只見她瑟縮了下,雙眼緊閉、雙頰潮紅,微低的頭和緊咬的下唇,看起來真是……可愛到不行!

「你……確定?」他感到心跳微微加速,再開口竟顯得結巴。

昏倒!他何時這般緊張過?天曉得連初戀及初嘗情欲時都不曾!

怯怯地睜開眼,流動的眼波滿是羞意,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她感覺自己連腳丫子都燒灼起來,小手緊抓著他的襯衫,仿佛沒抓著他當浮木,她就要腿軟了。

什麼叫口乾舌燥?他就像在沙漠行走的旅人,饑渴且小心翼翼地低下頭輕觸她的唇,感覺她緊繃地顫抖了下——

心情大好!

她沒有拒絕,沒有再像剛才那樣推開他,這讓他的心情飛揚,甚至想唱歌了!

他不明白是什麼理由讓她改變想法,他只知道該把握機會,畢竟機不可失。

輕而易舉將她連人帶被輕松抱起,溫柔地將她放到床上,側身躺在另一邊床位面對她,大掌將她額上的發往後撥,露出她光潔的額。

溫暖的吻落在她的額上、頰側、鼻尖,每一個親吻都隱含著明顯的珍視意味,這讓靖芙感動得想哭,繃緊的神經逐漸放松。

「怎麼了?」察覺她顫動的長睫上閃動著水光,他的眉微微蹙起。「不願意的話別勉強,你知道我沒……」勉強你的意思——來不及將話說完,軟軟的小手便已覆住他的唇,不再聽他任何帶有自責意味的言論。


「笨蛋,是我拜托你留下的,你在說什麼傻話?」

一抹笑花躍上她的嘴角,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揪緊了他的心髒,猛地狠抽了下。

「真的可以?」他不明白自己哪來那麼多不確定,但對她,他就是忍不住再三確認。

嬌嗔地瞪他一眼。「你再問我可要生氣嘍!」真是的,人家女孩子主動要求就很不好意思了,他還要一問再問,丟死人了!

那嬌媚的一眼令他心蕩神馳,他輕輕拉扯她身上的被子;一開始她仍揪得死緊,隨後發現自己太過緊張,這才閉上眼,任他扯去身上那唯一的遮蔽物。

柔和的燈光下,她嫩白的肌膚美得不可方物,微顫的指尖淺淺地畫過她的嫩膚,他幾乎要嘲笑自己緊繃得像個小伙子似的。

「嗯……我、我沒經驗……」曼麗姊說過,女人頭一回總要受些苦,或許這也是她緊張的原因之一吧?

他輕笑。「我知道,我會盡量不弄疼你。」

他的保證令她松了口氣,閉上眼,感覺他的指在臉上、身上飛舞。

略粗的指順著她臉部圓滑的輪廓游移,接著是細白的頸項、鎖骨,然後逐漸滑向她胸前隆起的高峰——她細細地抽了口氣,陌生的觸感像螞蟻般啃咬著她的理智,喉管不由自主地逸出呻吟。


「別看……」老天,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細看的地方,他怎能這般專注把玩?她揪緊枕角,身體止不住打頭。

男人似乎都喜歡大胸脯的女人,她自認沒有雄偉的胸部,不知他會不會感到失望?

「就我們兩個人,沒什麼不可以。」他愛極了她發抖且嬌弱的嗓音,更愛她因受不住自己挑逗而扭動的軀體,那讓他感到更為亢奮。

「漢威……」她可憐兮兮地攀住他的肩,像只無辜的小綿羊。

她不知道的是,越是這樣,他就越想狠狠地欺負她!誰教她之前潑他冷水,他差點沒因此倒陽。

「乖,聽話,嗯?」用膝蓋分開她的秀足,試著以最緩慢的速度前進——

「啊——」尖銳的刺痛幾乎將她撕裂,她控制不住地驚呼,水眸泛出疼痛的水液。

「對不起,害你受苦了。」

親吻如雪片般跳躍在她身上,恍似連帶偷走她的疼痛,無法形容的空虛在兩人貼緊的部位泛開,她不安且羞澀地蠕動。

昏黃的燈光、曖昧的聲響,交雜著男人與女人的粗喘嬌吟,構成一幅絕美而私密的夜色,沒有任何人得以分享!





       第六章



           
和田漢威之間的進展,遠遠超出湯靖芙所能設想的范圍,但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懊惱失序的節奏,因為她還有母親需要照顧,而且他和家人全住在一起,包括他的奶奶和父母,一時間她很難全然適應。


讓何美香吃過午後點心,她拎著熱水瓶走往加水區。

耀眼的陽光毫不留情地掃射著醫院的每個角落,即便院裡有舒適的空調,仍讓她感到些許暈眩,身子不覺微微傾斜。

「小心。」一雙臂膀適時扶持住她踉蹌的身軀,身穿白袍的男人關心地開口叮嚀。

「對不起!」她猛力閉上眼再睜開,跳離男人好心的扶持,忙不迭地道歉。

「這麼可愛的小姐,可別被太陽烤暈了才好。」男人勾起嘴角露出淺笑,單手順了順身上的白袍。

「醫生真愛說笑。」看了眼他白袍上繡的名字——歐比康醫師?!老天,怎麼取了這麼個「挖鼻孔」的名字?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不是說笑,這種天氣,真的很多人中暑昏倒耶!」歐比康搓搓下顎,感覺下顎冒出些許胡渣。

「噗!」瞧見他的手不經意靠近臉部,加上男人的手普遍較女人大上許多,經這麼一擺,讓靖芙不小心注意到他的鼻梁,忍不住噴笑出聲。

天可憐見,她絕對沒有嫌棄他鼻子不好看,只是因為他的名字讓她不由自主作出聯想,一看到鼻子就忍不住想笑。

「嘿!這位拿熱水瓶的小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半句假話!」歐比康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懷疑他的專業,微惱地蹙起眉心。

「對不起,我沒任何懷疑的意思。」她的肩止不住顫動,好不容易壓下想笑的沖動,正色地抬起頭,眼神沒敢亂瞄地凝住他的眼,就怕不小心再看到他白袍上的名字又會想笑。


「歐醫生嗎?你好,我姓湯,剛才謝謝你的幫忙。」再怎麼說,人家幫了她是事實,她這麼取笑人家實在太沒禮貌了,連忙正式再道謝一次。

「不客氣。」那雙帶笑的眼兒,著實讓歐比康感覺不出她的「誠意」,但歐比康仍大方的接受了。「你是來探病的吧?身子骨太差了點,當心別探著探著,自個兒住進院裡來。」


這個人,講話怎麼這樣直接啊?都不會拐個彎。

不過他說的倒全都是實話,她的確沒有倒下去的本錢,大哥大嫂都還留在旗津,台北就只有她可以照料母親,萬一她倒下去,恐怕又要勞煩田漢威找人來照顧她和母親,那麼她欠他的,便永無償清的一天。


「謝謝歐醫生的提醒,我會注意的。」她頷首,邁步離開長廊,往茶水間走去。

一個炎熱的午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邂逅,仿佛轉過身就被人們遺忘,但事實真有如此容易嗎?天曉得!



「好,今天就討論到這裡,沒問題的話,散會。」結束渡假村動工細部會議,公司裡的各部門干部很快便全數離開會議室,田漢威坐在原位揉揉眉心。

在取得湯靖芙由何美香那裡拿到的土地權狀後,他全力規劃的高級渡假村終於得以開始動工,等竣工之後,不僅提供消費者一個絕佳的度假景點,也等著財源滾滾而來,呵~~


「總裁,有位金遙姬小姐找你。」

「嗯?」秘書敲門的聲音打斷他的冥想,他閉了下眼提振精神。「知道了,帶她到我辦公室,我馬上回去。」

金遙姬是他某回在Pub裡邂逅的韓國女人,行事大膽、作風開放,認識的頭一晚便主動邀他一度春宵。男人嘛,逢場作戲是配菜,他並沒有反對且理所當然地接受,之後又見過幾次,每回都廝混到床上去,兩人之間相處得還算愉快。


「是。」盡責的秘書點頭離去。

將開會的資料收到他私人專用的卷宗,動作間左手光影閃動,他挑起眉,輕松地讓自己癱進座位裡,轉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嘴角沒來由地泛起淺笑。

那小女人現在在做什麼?他知道她到醫院照顧何美香了,可現在的她,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他突地感到興趣。

或許幫她辦支手機是個不錯的主意,當他無聊時,還能抓時間找她閒聊幾句。

才這麼想,擺在會議桌上的手機霍地響起,他毫不猶豫地接起。「田漢威。」

「春風得意的居家男人,不曉得大人您是否還記得今晚的聚會?」手機那頭傳來屈允堯皮皮的聲音,讓田漢威忍不住輕笑。

「夠了你,什麼形容詞。」看看表上顯示的日期,每個月十五沒錯,是和死黨約好固定聚會的時間。「我會准時到。」

「款款款,我還沒說完,你先別急著掛電話!」依田漢威的習性,講完重點就是掛電話的時候,趕在他掛電話之前,屈允堯呼喊的聲音用力地從手機另一頭傳了過來。


「屈先生,我可不像你閒閒沒事干,我忙得很。」他沒好氣地調侃了句。

「是,除了公事還有房事的嘛,我住巷子裡的,清楚得很。」誰教他是房產經紀?對「房事」了若指掌,只不過此房事非彼房事,哈!

田漢威忍不住大翻白眼。「要打屁等晚上,我還有事要忙。」

「沒問題,不過宗翰說晚上要帶樂樂過去,叫我問問你,要不要帶嫂子一起過來?」他今天是傳聲筒,負責傳話而已。

「單身漢俱樂部已經改成家族大團圓了是嗎?知道了,我會帶靖芙過去。」

又和屈允堯打屁幾句,十分鍾很快便過去了,秘書又來敲一次門,他掛上電話後先交代秘書將會議資料收好,然後便疾步走回辦公室。

「哈妮!你讓人家等好久喔~~」才推開辦公室的門,金遙姬便迫不及待地送上熱情擁抱,沖力之大,差點沒讓他再沖出辦公室。

「咳!遙姬,這裡是公司。」真要命!萬一讓公司裡的職員看到那還得了?萬一還來個上行不效,這公司還像個公司嗎?改行做八大行業算了!

「嗯~~不管啦!誰叫你都不來找我?」像只愛撒嬌的貓般偎進他懷裡,金遙姬的眼裡閃過一絲得意——

她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誰叫他是頭優秀又有錢的肥羊……喔不,他一點都不肥,耐操又持久,精壯得很,呵呵呵~~

「我很忙。」他霍地蹙起眉心,不著痕跡地推開她。

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臭?過於濃烈的香水味,狠狠地蹂躪著他的鼻管,令他一陣呼吸困難,著實有被意圖謀殺的可能。

金遙姬感受到他的推拒,她呆愣了下,隨即開始發飆。「哈妮?你把我推開?!你竟然把我推開?!」

田漢威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別鬧了遙姬,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後悔啊!當初他怎會將名片留給她,讓她有機會找上門來亂?況且一般人被推開應該會知道自討沒趣才對,她竟然反而大聲張揚?!可見這女人很麻煩,還是跟她說清楚的好。


「沒事不能來找你嗎?」蹙起眉,金遙姬的嬌嗲盡失,心頭不快的她全然忘了該裝出柔媚的模樣,驕縱的本性在此刻露出狐狸尾巴。

田漢威搖了搖頭。「不能,以後你都別再來找我了。」

「你什麼意思?」驚訝地瞠大美眸,經過整型的臉蛋微微扭曲。

「意思是,我們到這裡斷了,往後各不相干。」露水姻緣何必掛意?這就是現代男女速食愛情的最佳寫照。

「你……」只見金遙姬的跋扈立即由臉上消失,迅速恢復先前嬌媚的模樣,比川劇變臉還快。「人家發個小脾氣你就不高興了喔?好嘛好嘛,人家以後不會再犯了,你就別氣了行嗎?」


她佯裝無力地貼靠向他,未料,他敏捷地閃了下身,頓時讓她踉蹌地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牆面才停了下來,過程頗為狼狽。

「哈妮!」她氣得直跺腳,卻沒敢再發作。

她打聽清楚了,「恆益地產」是地產界的龍頭,只差沒呼風喚雨而已;這些年來在數不清的男人之間周旋,好不容易才讓她撿到這麼好的男人,她哪有輕易放手的道理?她還想做田家的少奶奶呢!


「金小姐,我說了,我們之間到此為止,要哈你哈我,麻煩到別的地方去。」他不留情面地拉開辦公室大門,意圖十分明顯,趕人。

一旦決定的事情就得徹底執行,這是他對事情一貫的處理態度,沒第二種方式。

「你——」金遙姬不敢相信,曾經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男人,竟然一個個都說翻臉就翻臉,教她身為女人的自尊擺哪?「我不懂你怎能說結束就結束,我做錯什麼了嗎?」


盡其所能的討好,賣力地在床上提供絕佳的服務,雖說她自己也十分享受,可她真的不懂,為何每個男人都這樣?

「沒有開始,哪來的結束。」這女人在狀況外喔?當初是她主動邀約,他才會和她發生一夜情,就算他們之間不只共度一夜那又如何?難不成要他娶她進門?嗟!「大家好聚好散,你經常在外面玩,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才對。」


他這話說得夠白了,意指她一雙玉臂千人枕,她自己犯賤!

金遙姬臉上青紅交錯,分不出是憤怒還是羞窘來得多一點。

「很好,算你狠!」狼狽地越過他沖出辦公室,她恨恨地用力邁步以茲洩憤。

沒這麼簡單的,她一定要他受到同等的羞辱才肯罷休,一定!



回到家,過度熱情的待遇又是湯靖芙另一場硬仗的開始。她其實不是那麼熱絡的性格,面對這種陣仗,也算是種另類的折磨。

「小芙,來來來,快點來吃飯了!」老奶奶一見她進門,便熱情地在她身上「上沖下洗、左搓右揉」,像是怕沒給她多搓得「腫」一點。

「奶奶,我先洗把臉,好熱。」她滿身汗呢!

「這個漢威也真是的,不曉得在混什麼,也不曉得去接你回家,我可不記得是這麼教他的!」老奶奶擰起眉心,頗不以為然。

「他忙啦,奶奶就別怪他了好嗎?」辛苦地扯開笑,如同面對自個兒媽媽一樣,她總是不知該怎麼跟她們對談。

「媽,你就讓小芙坐下來休息一下嘛,天氣熱,她才剛回來,恐怕沒什麼胃口。」婆婆陳文秀由廚房裡走出來,雖然家境很不錯,但她仍習慣自己下廚,畢竟家人都吃慣她的手藝。


「你是小芙肚子裡的蛔蟲喔?又知道她沒胃口了。」老奶奶沒好氣地說道。

奶奶的口氣不太好喔……朝婆婆點了下頭,湯靖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將心比心啊,你很少出門,已經忘了那種感覺了啦!」陳文秀不以為意,畢竟已經嫁進這個家三十多年了,對老奶奶的脾氣也抓准七、八分。她湊到靖芙身邊,低聲對她耳語:「奶奶就是這樣,刀子口豆腐心,你別放在心上。」


「小芙回來啦?親家母有沒有好一點?」公公田士豪從起居室裡走了出來,一見到她便眉開眼笑。

本來他還在想,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那個渾小子才肯定下心來娶個媳婦,好生兩個胖小子讓他含飴弄孫?怎知才去了趟旗津回來,土地的麻煩解決了不說,竟順道幫他帶了個好媳婦回來,讓他心花朵朵開。


不過現在的年輕人不曉得出了什麼問題,離婚率超高,為了保住這個好不容易讓兒子看上眼、願意娶來當老婆的媳婦,他可是打從心眼裡關心,什麼門當戶對他全不在乎,只求兒子有個好婚姻。


「嗯,媽媽臉色紅潤許多,謝謝爸爸關心。」她露出淺笑,心上的大石稍稍卸下。

「什麼話,我們一家人還客氣什麼?」催促著老婆上菜,田士豪先讓母親入座,然後招呼她吃飯。「來啊,來吃飯。」

「不好意思,爸,我先去洗把臉,你們先吃。」向他們點了下頭,她趕忙逃回房間。

用「逃」這個字眼形容她的心境,其實並不為過,面對這麼熱情的家人,眷戀和喜歡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她也好想融入他們,可是又怕在不久的將來,在自己不得不離去時會捨不下他們,掙扎著不敢付出感情,直教她左右為難。


擰乾毛巾,小心翼翼地將臉上的灰塵、汗漬抹乾淨,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歎了口氣。

田漢威沒有食言,在婚禮隔天便帶她去添購了適合的隱形眼鏡,偶爾,她瞧見梳妝台上的舊眼鏡,拿起來在臉上比劃,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土氣。

她的衣服原本就不多,由旗津帶來的衣物全被田漢威塞進貯藏室裡,根據他的說法是不想讓家人誤以為他虐待自己的新婚妻子,總得將她打扮得光鮮一點,才有新嫁娘的喜氣,因此現在的她可說是「煥然一新」,和以前全然是兩種模樣。


郵局的工作也因這人生的變化而辭掉,她的世界因他而全盤顛覆。

他總是愛逗她笑,和他生活這一個多禮拜以來,她的笑容加起來比她前半生的笑還多,恍似生活當真可以不那麼拘束,輕松而自在。

脫下汗濕的衣服,她隨意沖了澡,心想不好讓公公婆婆他們等太久,她圍著大毛巾便走出浴室,准備換上家居服。

素足才踏進房間,便愕然地發現房裡多了道頎長的身影。

她下意識扯緊身上的大毛巾,即使兩人已經進展到肌膚相親的親密,她仍無法命令自己習以為常,還是會感到羞怯萬分。

凝著她的眼微微瞇起,眸底跳動的,是危險的火光。

「你,在等我嗎?」

「我……我不知道你會挑在這個時間回來。」靖芙全身的神經戒備地繃緊,神色緊張地越過他,想趕快穿上衣服到客廳與他熱情的家人會合。

可惜田漢威沒打算給她這個機會逃離,就在兩人身影交會的一刻,他倏地攫住她的腰肢,並清楚地聽見她訝然驚呼。

「這叫出其不意!如果凡事都要按時間、規矩走,那麼人生就太無趣了。」

可是……可是他也不能這樣心念意動,想怎樣就怎樣啊!

「或許、或許無趣了點,可是較有計劃,也比較有安全感。」她就是這般無趣的人啊!凡事依計劃行事,而他,是她計劃裡的「污點」、唯一的例外,但這例外卻讓她全盤皆亂,毫無章法。


她不曉得自己怎麼了,從婚禮那天開始,她就發現自己「不太對勁」——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洞房」之後,她才開始變得怪怪的。

原本她已先調整好心態,將他認定為朋友般對待,可經過那一夜,感覺不對了,她竟無法隨著自己設定的腳步走,一靠近他,心跳就莫名其妙失律,腦海裡總不由自主地浮現那晚活色生香的粉色畫面,教她忍不住顫抖。


即使那夜過後,他一直沒再對她做出超乎尋常的舉動,但她就是忍不住。

「嗯……你怎麼說都好。」鼻端充斥著她才沐浴過的體香,血液裡不安分的因子開始竄動,他敏感地察覺自己起了生理反應。「這幾天有沒有想我?」輕啄她的發絲,他問。


那張結婚證書宛如一個魔咒,下午在辦公室裡,金遙姬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之際,他的腦子竟毫無預警地浮現她的麗顏,並沒來由地感到一陣莫名的歉疚,仿佛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真是見鬼了!


而且金遙姬的人工香水味激不起他的任何反應,當時只覺得刺鼻,矯柔的動作也令他感到造作,但她卻全然相反。

淡淡的野姜花香,是她慣用的沐浴乳香味,神奇地掃去他工作上的疲累;而一點都不柔軟的肢體傳達著她的緊張,令他心頭暗笑。

這小女人不思長進啊!兩人都已經「炒過飯」了,如此小兒科的摟摟抱抱竟也能讓她這般緊繃?看來得多加「訓練」才是。

拜托~~她哪有空啊!不想當個「吃軟飯」的女人,她在醫院裡沒事的時候便翻翻報紙,看看有什麼適合的工作機會,還得隨時注意母親的狀況,老實說,她實在沒心情想那些風花雪月、不甚營養的東西。


「沒……唔!」聲音才溜出嘴角,霍地被硬生生截斷,她驚愕地瞠大美眸,緊凝著陡然在眼前放大的俊顏。

惡劣地將她抱得更緊,差點沒將她胸腔裡的空氣搾乾。「接吻的時候要閉上眼,記得用鼻子呼吸。」唇辦不肯稍離她的柔軟,貼著她的紅菱調侃道。

轟~~帶笑含欲的眼囂張地宣示他的欲念,急湧而來的羞意瞬間將她淹沒!

「別……爸媽在等我們吃飯……」天啊!他怎能挑在這個時刻突然對她「亂來」?讓客廳裡的長輩等他們吃飯就已經很罪過了,他還想讓他們等多久?!

「你自己說,多久沒跟我做了?」沒理會她的抗議,他大手一揚,輕易將她身上的大浴巾扯下丟到一邊,順著她的扭動雙雙滾到大床上,動作一氣呵成,全不拖泥帶水。


「啊~~」真是天旋地轉,一時間靖芙找不到雙眼的焦距,頭昏眼花。

「說啊!要不是體諒你初經人事,你真以為我能忍耐那麼久?」灼人的氣息噴拂著她的耳廓,沙啞地宣洩他的不滿,引來她陣陣輕顫。

結婚那晚的確是累壞她了,畢竟婚禮當天每個人都忙得頭昏腦脹,雖然身為新娘的她只消穿戴漂亮坐在那邊對人傻笑,但僵坐絕對不是件輕松容易的事;不信者可以自行實驗,恕不奉陪。


「可是……奶奶和爸媽在等……」又來了!那種莫名其妙的酥麻感,好似身體不是她的,那種錯覺又上身了!她囁嚅地再次重申。

「他們很識趣的,等不到人就知道我們在干什麼『壞事』。」邪惡地露齒微笑,大野狼准備吞噬小紅帽了!

「那怎麼可以?!」她羞紅了臉,使出吃奶的力量亟欲推開他。「那太丟臉……唔!」

小小的抗拒怎抵得過欲望的洪流?不消片刻,酥噬人心的嬌吟不絕於耳,兒童不宜——





       第七章



       歡愛過後,湯靖芙還是沒能陪伴田家長輩一起晚餐。

才穿戴整齊,就被田漢威抓著往外跑,說是和朋友有約,她只得滿臉歉意地向長輩們點點頭,面對他們似笑非笑的曖昧笑容,她不由得埋怨起田漢威的急色。

「怎麼都不說話?」她坐在車裡安靜無聲,待停紅燈時,田漢威體貼地問道。

「沒什麼太重要的事,要說什麼?」即使心裡有氣,她仍習慣性地往旺裡吞,沒打算向他抱怨。

「媽身體好點沒?過幾天我會抓時間過去看她。」他不是沒將何美香的病放在心上,只是這陣子真的太忙了,必須等到渡假村的進度步上軌道,才有時間去醫院探望何美香。


「好多了,臉色紅潤許多,氣色也比以前好。」這點,她是感激他的。「但是依媽復原的程度,我不確定她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媽出院之後怎麼辦?難道一樣搬到田家住?!這似乎有點奇怪,所以她認為還是拿出來問他的意見比較好。

田漢威愣了下,適巧紅燈轉綠,他踩下油門讓車前進。「你認為呢?」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噘起嘴,她嘟嘟嚷嚷地叨念著,小聲沒讓他聽見。

「你說什麼?」他自然聽不清楚,微蹙眉心問道。

「我說我想找份工作,感覺自己還有點用處。」家裡根本沒有她可以插手幫忙的地方,她每天的行程除了醫院還是醫院,她不想再將自己逼死在這樣單調的生活裡,她想要有點變化,好讓自己稍微喘口氣。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失笑,全然無法理解她的想法。「在家裡當少奶奶不好嗎?」

一堆女人妄想嫁入豪門,為的就是讓自己變成雍容華貴的少奶奶,這會兒天上掉下來的福氣落在她身上,她竟還想要去工作?!嗟!

是啊,哪個女人不想當個衣食無憂的少奶奶?問題是,她這個少奶奶的頭銜又能維持多久?明明清楚這段婚姻是自己強求而來,哪天會突然夢醒都說不定,她怎能放任自己耽溺下去?


她知道他對自己好,即使到了那天,也未必會讓她孑然一身離開,但沒有人能斷言,事情能像想像中那般完美,她只有選擇未雨綢繆。

無措地把玩自己的手指,心頭的隱憂她說不出口,況且就算說了,他也未必會懂。

「靖芙?」沒聽見她的回答,他兀自訴說自己的想法。「不是我不讓你去工作,你想想,還有媽要照顧,哪有時間工作?」

若要他請看護也行,問題是她能放心嗎?

「我想……如果我能在醫院找到適合我的工作,這樣我既可以照顧媽,又可以兼顧工作,這樣不是很好嗎?」她想了好幾天了,想來想去,她還是認為這是她目前最可行的工作方式。


「你會不會太天真了點?」就算在醫院裡工作好了,哪有人家付錢,還能讓她兼顧到母親的看顧?他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後!你笑我!」人家很認真的說,他怎麼可以這樣吐她槽?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樣好不好?如果你真能在醫院裡找到兩者兼顧的工作,那你就放手去做,嗯?」

他不是個獨裁的男人,不過也不允許手下的人做事馬虎,如果院方願意提供這種機會,他倒是不排斥讓她去試看看。

靖芙驚喜地看著他,手心因興奮而冒汗。「嗯!」

「走吧,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很快到達目的地,見她還愉悅地揚高嘴角,他將車停好,寵溺地催促她下車。

果不其然,他們一出現,立刻接收到包廂裡所有人的噓聲,似乎對他們的遲到頗為不滿。

「有沒有搞錯,已經約很晚了還遲到?」頭一個發難的便是老愛和田漢威斗嘴的屈允堯,他用筷子敲著桌面,怕人沒注意到他似的。「我說新出爐的新郎倌,干什麼去啦?拖這麼晚!」


湯靖芙無措地躲到田漢威身後,一張臉紅得像剛煮熟的蝦子。

老天!他們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不可能!關在房裡的事,他們怎可能知道?!

「喂,明知人家是新出爐的新郎倌,該干什麼、做什麼,還犯得著你提醒嗎?」音量頗大的施呈勳笑道,惹來他身邊的傅雁南一記白眼。

靖芙緊張地揪緊丈夫的襯衫,嘴角微微抽搐。

天啊!聽來他們真的知道了他們的「好事」,嗚嗚嗚……好丟臉喔!

「來啊小芙,別理他們那些臭男人,過來我這邊坐。」樂樂拍拍身邊的位置,熱情地招呼著。

「坐什麼坐?人家要坐也要坐老公身邊,能坐你身邊的只有我。」呂宗翰沒好氣地敲她一記,獨占欲十分明顯。

「喂喂喂,道德點,別在單身漢面前打情罵俏,OK?」屈允堯故作慍惱地撇撇嘴。單身漢活該被欺負喔?不拖個人下水怎行!「你說對不?岳軍。」

一直沒出聲在一旁笑聽朋友打趣的項岳軍,每每就是這樣莫名其妙被點名,他滿臉無辜。「又關我什麼事了?你別老是扯到我這行不行?」

「好了你們,我們兩個還沒吃飯,給不給吃啊?」撫著早已咕咕叫的肚皮,田漢威為湯靖芙拉開椅子,體貼地「伺候」她入座。

「喔耶耶耶!」天天在男人堆裡混的傅雁南霍地怪叫了起來,用力拍打老公的肩膀。「你學學人家嘛,對老婆多體貼,你都沒幫我拉過椅子!」

「喉~~大獅,被老婆埋怨了厚?」樂樂笑嘻嘻地落井下石。

「呃……」這下惹得靖芙更為尷尬,一時間她仿佛成為女人羨慕的女王,男人的眼中釘,渾身戒備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們幾個給我收斂點,嚇壞我老婆,當心我一個個拿你們開刀。」厲眼一掃,連好友的女人也不放過。

「哇~~好帥喔!」韓樂樂雙眼冒出心形,全然不在乎地在呂宗翰面前對其他男人放電。

「咻~~酷斃了!我怎麼不知道漢威這麼酷?早知道就不嫁你了,其實漢威也不錯耶!」傅雁南跟著起哄,兩個女人的反應立即引起所有男人的嘶吼。

「見鬼了!他有比我好?!」施呈勳猛然攫住自己的妻子,拚命將她往身後藏,就是不讓她多看田漢威一眼。

「你是想把我氣死是嗎?論才情、論長相,我哪一點比不過那個姓田的?」斯文的呂宗翰目露凶光,體內的野性瞬間爆發。

「款款款,說話得憑良心,我哪一點不好?」輸人不輸陣,田漢威可是很有自信的,當場對兩頭公獅嗆聲。

這一嗆不得了了,施呈勳和呂宗翰不由分說地沖上前去,霎時,三個穿著體面的男人像野獸般扭成一團。

「呼呼~~老公加油!老公加油!」

「不准輸啊!加油!」韓樂樂及傅雁南這兩個禍首相視而笑,惡質的在一旁當起啦啦隊,並不忘對早已呆愣的湯靖芙擠眉弄眼,現場氣氛瞬間沖上頂點。

啊!怎會這樣啦?!

湯靖芙呆滯地望著交纏的三個大男人,耳邊充斥著樂樂及雁南的吆喝和加油聲,脫離現實的荒謬感沖上腦袋,竟讓她不覺輕笑出聲——

有這麼嚴重嗎?原來要挑釁男人是這麼簡單的事啊!不知不覺地,她握緊小手,暗自為丈夫加油。

「三個瘋子,為了幾句話就大打出手,到底是不是兄弟?」屈允堯好笑地看著難以介入的戰局,在一旁納涼地啜飲小酒。

「女人,果然是禍水。」惜字如金的項岳軍揚起笑意,終究忍不住應了句。

「那可不?」

微涼的夏末夜晚,熱騰騰的戰局,何時方休?



原來打架也是男人培養情誼的方式之一,經歷過那粗蠻的一夜,湯靖芙總算稍稍了解男人這種「東西」的行為模式,並感歎世上無奇不有,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她依舊周旋在醫院與田家之間,卻發現自己似乎經常遇上某個穿白袍的身影。

偶爾,跟醫生談談母親的病情,偶爾,去拿藥的途中,偶爾……不斷的偶爾之下,湯靖芙經常在醫院的各個角落裡,不經意地巧遇歐比康,而每次見到他,總讓她直想發笑,沒來由地想發笑。


該是他那太過「可愛」的名字所賜,歐比康,噗!

「奇怪,你怎麼每次看到我都在笑?」歐比康不自覺地摸摸臉,雖不是長得很帥,但也沒到可笑的地步,她到底在笑什麼?

「沒啊,天氣很好,所以心情好,自然就會笑。」像現在,一個穿白袍的醫生竟拿著鏟子在花圃裡東挖西挖,像裡頭埋了什麼寶貝似的,搞得全身像由泥坑裡爬出來,怎不教人覺得好笑?「你在挖什麼?」


「挖寶藏。」歐比康一臉正色,半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啊?」湯靖芙腦袋有點當機,懷疑在這不算舊的醫院大樓裡,真會埋著在圖畫書中才有的寶藏嗎?不可能的吧?!

他陡地沒頭沒腦地問:「湯小姐,你幾歲了?」

「我……二十五,怎麼了嗎?」她突地感到些許不安。

「二十五歲竟還相信這世上會有寶藏?早被建築工人挖光了。」咧開白燦燦的牙,歐比康毫不掩藏自己的嘲笑之意。

湯靖芙脹紅了臉,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直接取笑她。

「對不起,我沒什麼惡意,只是在翻土有點無聊,跟你抬拾槓。」這女孩很有趣,雖然每天在醫院裡穿梭,但很少會見到像她這般隨時滿臉笑容的人,這讓人感到如沐春風,尤其在巧遇她的當口,心情特好。


「是我自己笨,不關你的事。」時值夏末,迎面吹來的風帶絲涼意,她得幫母親帶條薄毯,以免她孱弱的身子再受寒。「對了,你在醫院工作很久了嗎?」

她每天都在醫院裡消耗掉大部分的時間,或許醫院裡會有職缺,即使是短期的也行,她可以多少掙點收入,萬一將來有個什麼變化才好打算;何況她已得到漢威的同意,要是真能掙個工作可就圓滿了。


歐比康的眸閃了閃,他低下頭繼續翻土。「還可以,有事嗎?」

「沒什麼太特別的事,我只是問問看,這醫院有沒有缺人,臨時工或打掃的都可以,我想找份工作。」她誠懇的說明。

「你?」訝然地抬起頭,他顯得頗為驚訝。「你以前做什麼工作?」這女孩穿著價值不菲,他原以為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沒想到她竟會開口要求工作?!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以前是郵局的辦事員,但現在辭了。」她揚起一抹苦笑。

「嗯,住院的是你的……」

「媽媽,我媽住院療養,我在這裡照顧她。」她沒隱瞞地坦言道。

他點點頭。「怎麼不再考公家機關?穩定度比醫院高得多。」

「我不確定會不會搬離台北……」抬頭看著天空,她對未來有太多的不確定,她當真不知道浮動的浮萍,到何時才會找到自己的根?

「你不是台北人喔?」聽她這麼說,加上她說話時約略帶著點南部腔調,他大膽假設問道。

「旗津,我從旗津上來。」看看時間,她得去拜托護士小姐為媽媽換上新的點滴了,於是乎再度向歐比康請托。「歐醫生,可以麻煩你幫我注意一下嗎?」

「嗯,沒問題,你去忙吧,有適當的工作機會,我會通知你。」見她不時看表的動作,再笨的人也知道她還有事待辦,他理解地點了下頭,未曾停下手邊翻上的動作。


待靖芙走遠了,他才緩緩站起身來,凝著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回到病房,打點好何美香的點滴,意外地發生一段插曲——

「喂,是這間沒錯吧?」

「何美香……好像是這個名字沒錯啦!」

「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做『好像』?」

刻意壓低的爭吵聲讓湯靖芙好奇地走出病房,只因隱約間聽見母親的名字。

「樂樂、桃桂?你們怎麼來了?」兩位嬌客來訪,讓她好生意外。

「我們就聽說湯媽媽住這裡嘛,所以趁著出來采購花器時,順道來看看。」韓樂樂抱著漂亮的花束,一見到靖芙連忙交給她。

呼~~重死了!

「八百年沒來過醫院,還差點不知道怎麼走咧!」蔡桃桂露出燦眼的笑,不忘自嘲地補了句。「八成被劉姥姥附身了,真糟!」

靖芙讓她逗笑了,連忙請她們進病房。「媽,我朋友來看你了。」

「嗯?」何美香原本閉上眼假寐,聽聞女兒的聲音遂睜開眼。

「伯母你好啊,我是韓樂樂。」

「我是桃桂,蔡桃桂,不是蘿卜糕喔!」桃桂的介紹詞總有特別的「笑果」,果然逗得何美香直發笑。

「你們是小芙在台北的朋友?」她原以為女兒過於文靜,不容易交到朋友,現在一見倒是安心不少。

「是啊伯母,我們是透過漢威跟小芙認識的,漢威沒來看你嗎?」唔,這醫院設備不錯的樣子,伯母應該可以在這好好靜養。

「有,來過一、兩回。」提到那優秀的女婿,何美香漾起一抹笑。「不曉得我們小芙哪世的福氣,修來漢威這個好夫婿。」

「媽!你怎麼說得好像我沒人要似的?」靖芙嬌瞠,不依地跺跺腳。

「瞧瞧,認識你們之後,小芙也會撒嬌了呢!」何美香打趣道,衷心希望這幾個可愛開朗的女孩兒可以帶出女兒開朗的性情,她實在太悶了點。「這孩子不怎麼開朗,希望你們能改變她的性子,免得悶出病來。」


「媽!哪有人這樣說自己女兒的啦!」靖芙赧紅了臉,霎時病房裡歡笑聲不斷。

「伯母放心,沖著我們是小芙朋友的分上,我們一定會帶她好好玩,非把她藏在骨子裡的開心挖出來不可!」桃桂拍著胸脯打包票咧!

「開心是藏在骨子裡的嗎?我怎麼不知道?」樂樂涼涼地損了一句。

「呃……」桃桂額上冒出數條黑線,嘴角微微抽搐。

「桃桂來,讓伯母看看你。」兩個女娃兒她都看得仔細,何美香卻對桃桂「情有獨鍾」,她朝桃桂招招手,並讓靖芙幫她由病床上坐起。

「喔。」搔搔發,桃桂依言走了過去。「有事嗎,伯母?」

「我跟你說,孕婦得隨時注意自己的安全……」

「孕婦?!」不待何美香將話說完,樂樂及靖芙便迫不及待地驚呼出聲。

「不是啦,媽,桃桂她只是……比較圓潤一點啦!」昏倒!人家桃桂還是未出嫁的女孩子捏,媽怎麼說桃桂是孕婦?這話要是傳了出去,桃桂該怎麼做人?

「款……是啦,伯母,你一定是看錯了啦!」夭壽喔!她每天跟桃桂相處在一起,沒道理連桃桂有了身孕都沒發現;雖然桃桂最近是胖了點,但胖並不代表懷孕咩,這伯母是不是該配副老花眼鏡了?


「怎麼可能?好歹我都生過兩個了,不可能看錯的。「這桃桂的肚子少說也四、五個月了,這兩個女娃兒眼睛可真鈍啊!「桃桂,你自己說,差不多四、五個月了對吧?」


「啊!」桃桂顯然被嚇傻了,圓瞠的眼、脹紅的臉,和樂樂熟悉的桃桂兩個模樣。「伯、伯母,我……」

「我沒惡意,只是提醒你孕婦要注意均衡營養,這樣才能生出胖小子。」奇怪了,有孕是喜事啊,她們到底為了什麼大驚小怪?

「四、五個月?」狐疑地發出低喃,似乎有什麼闖進樂樂的記憶,她若有所思地鎖住桃桂渾圓的肚皮,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個尚稱熟悉的男人。

「沒、沒有啦,我、我怎麼可能懷孕?最近……只是胖了點,對,只是胖了點,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桃桂冒出冷汗,結結巴巴、搖頭晃腦地否認。

「別說了,媽。」不忍心見桃桂這般尷尬,湯靖芙不著痕跡地拉拉母親的衣角,示意她別再提了。

何美香隱隱察覺自己似乎戳破了什麼,她不再開口,只是憐惜地望著桃桂。

就在病房裡氣氛凍結的尷尬時刻,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靖芙忙跑去開門。

「湯小姐,我為你找到適合的工作了,病歷室有個職缺,時間較一般工作人員短,你還有時間照顧母親。」歐比康一確認工作有了著落,便興沖沖地跑來通知湯靖芙,卻發現病房裡氣氛不太對,感到些許莫名其妙。


「小芙?你在找工作?!」又是一顆炸彈,炸得其余人等傻眼,包括何美香。「媽怎麼沒聽你說過?」

「呃……」慘了,這下媽追問起來,她該怎麼回應才好?

歐比康聞嗅出一丁點不尋常。「你最好跟你母親商討清楚,可以的話,隨時都能上班。」交代完,便帥氣地轉身走人。

「款,我看伯母跟小芙可能有事要商量,不如我們就先走了。」樂樂眼尖,忙拉著滿身大汗的桃桂准備離開。

桃桂扯開僵硬的笑,狗腿稱是。「對對對,我們還是趕快回店裡,免得工讀生忙不過來……」

「你!」樂樂猛一轉身,瞇起不懷好意的眼。「正巧現在在醫院,你跟我去婦產科掛號。」





       第八章



           
「沒有啦媽,我只是……打發時間啦!你知道我在醫院裡的時間那麼長,我找份院裡的差事打發時間也不為過。」待樂樂和桃桂離去,面對母親的詢問,靖芙好不容易找到尚稱合理的理由回應。


「真的嗎?漢威有沒有給你家用?」女人對這種事特別敏感,不論任何年歲的女人,敏感度絕不會因為時間而有所改變。

「呃,我沒什麼花錢的機會,不過他有辦一張金卡給我。」只是她不曾動用。

她和田漢威之間的關系夠復雜了,若再加上金錢,只會讓局勢更為復雜;她當然知道他家境不錯,可她也沒問過他的收入多寡,萬一造成他的負擔,絕對不是她所樂見的結果。


「嗯。」金卡喔?聽起來還在能接受的范圍之內,咽魚蝦也好。「媽跟你說,女人就要守緊男人的口袋,這樣男人才不會作怪!當初我就是有看好你爸的荷包,才能留那塊地給你當嫁妝,不然什麼都沒剩。」


說來是那死鬼老公沒用,一個月賺不了多少錢,偏偏又死得早,要不是她拿捏得當,說不定那塊地也早就換成現金花光了!即使那塊地值不了幾個錢,至少還是塊地皮,對親家也不算失禮。


「不會啦媽,漢威不是這種人。」話一脫口,她微愣了下。

她不知道自己怎能說得如此容易,就算他真在外頭亂來又怎麼樣?沒有人知道她和田漢威是私下協議假結婚,真格說來根本不能算真實的夫妻,而且相處的時間也不長,她並沒有任何約束他的權利……


心口一酸,她倏地覺得不怎麼舒服,那種像空胃太久導致不斷泛胃酸的酸氣直接沖往腦後,口中味蕾全是苦味。

沒笑女兒天真,男人的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很難說哪個時候說變就變,不過看女兒較之前圓潤的好氣色,她寧願相信女兒是幸福的。

「對了,剛才那個穿白袍的是什麼人?」想起剛才通風報信的「信差」,何美香順口問了句。

「院裡的醫生啊,滿有趣的一個人。」提到歐比康,她忍不住又笑了,稍稍壓住適才竄起的不舒服。

「小芙,你要記得自己已經有家庭了,媽不是不讓你交朋友,只是對方是男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還是別跟他走太近才好。」何美香正色地叮囑道。

「不會啦,媽,你女兒又不是什麼國色天香,沒這麼搶手好嗎?」難得的,她跟母親開起玩笑來了。

「什麼話?我生的女兒能差到哪兒去?」佯裝慍惱地睞她一眼,何美香隨即想起另一個問題。「你大哥都沒跟你聯絡嗎?」

「啊?」這……怎好跟母親說大哥像斷了線的風箏般無消無息?實話實說怕是會惹得媽媽傷心了。「有、有啊,他說最近工作忙,改天有空會上台北來看你。」

心虛地扯著謊,她可得找時間撥通電話給大哥,讓他抽時間北上探望母親才是。

「哼,不被他家那只母老虎攔住才怪!」何美香很清楚媳婦對她的埋怨,也沒對兒子抱持太大的期待。

「媽——」淺歎一口,婆媳問題啊,無解。所幸婆婆陳文秀對她很好,田漢威也不用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當夾心餅乾……不過就算她和陳文秀不合,以她自己的個性應該只會忍氣吞聲,斷不可能像大嫂那般對媽不敬。


「好了,我有點累了,讓我睡一下。」坐了老半天,腰椎酸疼得緊,何美香疲累地躺下。

「媽,那我明天就開始到病歷室上班了喔?」為母親蓋被的同時,她輕聲問道。

「漢威不反對就好。」何美香閉上眼,沒什麼意見。

揚起唇,她不由自主地期待明天——



「怎了?這麼早就睡?」

睡得迷糊之際,耳邊傳來熟悉的男人聲音,湯靖芙努力張開酸澀的眼,好生困頓。

「嗯……你看完職棒啦?」參與病歷室的工作之後,才發現這份工作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要從成千上萬的病歷裡准確地抽出病歷表,的確得耗費不少精神,尤其是雙眼,光要看清病歷上的名字就很吃力。


原以為自己很快便能適應,未料在領了第一次薪水之後,她才開始感到特別疲累,這幾晚都特別早睡,似乎有訴不盡的腰酸背痛。

「看完了,有興趣知道哪隊獲勝嗎?」她半夢半醒的樣子好可愛,他俯身輕啄她的額頭。

「不了,我對職棒沒研究。」搞不懂男人為何那麼喜歡運動節目,她只想安穩地睡個好覺。「你要睡了嗎?」下意識將自己往床角移動,讓出大部分位置給他。

「你在邀請我嗎?」他輕笑,愛極了她嬌憨的模樣。

「唔……」肌膚敏感地泛起疙瘩,每回他訴說著隱含暗喻的話語,她總不由自主地起了反應。「我很累……」

糟糕啊,她不知不覺習慣上這男人所給予她的一切,並因為他的存在而感到安心,不知道這習慣會不會變成眷戀?

「你啊,快變成一頭小懶豬了!」

對於房事,他並不勉強,雖然每回多少得帶點強迫的意味讓她就范,但他還是尊重她的意見,並非索求無度。

他上了床,將她摟進懷裡。「要是太累就別做了,家裡並不缺你那份薪。」

不是沒想過在公司裡幫她安插個輕松的職位,可他不確定她是否還記得「恆益地產」當初不斷向她索購土地一事,更別提根本也沒讓她知道自己就是「恆益」目前的負責人,安插職位著實有待考量。


她的存在對他而言,變得越來越理所當然,經常在工作間想起她的倩影,讓他產生些許困擾。

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現象,他從不曾讓自己的感情生活影響到工作,尤其是女人!但她卻打破這個規矩,經常擾得他一顆心往她身上飛,令他有絲懊惱,卻又忍不住想念她。


所以他往醫院跑的次數也不自覺地變得頻繁,美其名是為了探望何美香,但其實只有他清楚自己的目的——根本是「掛羊頭賣狗肉」,為的只是多貪看她一眼。

這絕對是當初他同意假結婚時,所沒設想到的部分。

隨著日日相處的逐漸變質,她讓他知道她是個多麼可愛又別扭,而且渴愛的女人!她被忽略太久,是需要有人好好地呵疼她,在自己對她的依戀逐日加深,家人又這般喜歡她,不斷催促他們趕快生個孩子來玩的聲浪下,他開始認真地去思考這個可能。


他再不想放開她,也不願放開,如果可以,他寧願時光重來,讓他重新好好地追求她、愛她,而不是讓兩人陷入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他刻意不去思考兩人的未來,為的就是不想去面對有那一天的可能;但倘若兩人持續穩定地相處下去,總有一天勢必會讓她發現真相……

當她發現自己就是「恆益」的幕後老板時,該怎麼向她解釋才好?這個問題在這兩天擾得他頭疼,卻還想不出能讓她無條件接受的理由。

「你別小看我喔,歐醫生說我做得很好。」她在院裡認識很多同事,也建立起不錯的人際關系,這和她以往關在小小的郵局櫃台的工作環境截然不同,讓她視野變廣、變寬,也逐漸變得開朗。


「哪個歐醫生?」黑眸一瞇,摟著她的手臂變緊,那三個字讓他感到莫名威脅。

「就是幫我找到這份工作的歐醫生啊!」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她貼靠著他的胸膛,疲累地閉上眼。「他是院長的兒子,這是我到病歷室工作之後才知道的,他以前都沒說。」


「以前?你怎麼認識他的?」跟他一樣是家族第二代啊!類似的背景激起他的斗志,潛意識對這個姓歐的產生莫名的敵意。

「在醫院裡認識的啊,你別看他是院長的兒子,他可是什麼都攬著做喔,一點貴氣都沒有……」

含笑地敘述著歐比康不同於尋常紈褲子弟的行徑,全然沒發現言詞裡透出難以忽略的欣賞,使得身邊的男人臉色更形陰鷙——

「媽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嗯?應該可以了吧!」最近媽偶爾還會到病歷室幫她忙,雖然她不是醫生,但再笨也知道母親的病好了七、八成。「漢威,我想租間房……」

田漢威雙眼圓瞠,心口瞬間一陣凝縮,一股沒來由的恐懼襲上心頭,他微側過身,好將她抱得更緊。「家裡住得好好的,沒事租什麼房?」

她想離開他了嗎?在利用殆盡之後,便想一腳將他踢開?

門兒都沒有!

「啊!你別勾我的腳啦!」俏臉浮起羞意,總是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親暱。「我想媽可能隨時可以出院,住到這裡恐怕不太方便……」

「我們是一家人,哪來什麼不方便。」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其緊繃,事實上他的背脊早已不自覺沁出冷汗。

「漢威,」她知道田家有錢,但對於公公是否有將經濟大權交予他處理一事並不清楚,誤以為他擔心多出來的額外支出,她拍拍他的胸口安撫道:「別擔心,我現在有收入了,不會造成你多余的負擔。」


挑起眉,他想笑,卻笑不出來。

那點小錢他還不放在眼裡,他只是……只是什麼?他說不出來,莫名感到陰郁。

勾纏住她的素足,熱情卻隱含著不安的吻斷斷續續地落在她的唇邊、頸側,意圖挑起她的熱情,也滿意地聽到她逸出嬌吟。

「漢威,人家好累……」她不曾拒絕過他的求歡,除了新婚的第一夜——事實證明她的拒絕無效,她便不再試圖抗拒,也明白自己抗拒不了這熱情如火且溫柔體貼的男人。


「你別動,我來就好。」沒打算累壞她,只是想藉由親密的行為模式誘惑她,證明她是真實的屬於自己,如此而已。

他在說笑嗎?即使不動,他還是會翻動人家,人家一樣要配合,結論還不是一樣?人家還是會累啊!

小小的不滿沒占據她的思緒太久,緊接而來的酥麻感霸道地充塞她每一個敏感的感官,她攀住他的背,不自覺地隨著他的孟浪起舞。

她的配合無疑給他打了劑強心針,即使得卑劣的利用最原始的本錢,讓她迷戀自己的肉體,他也無所謂,只要能將她留在身邊,任何事他都願意去做,並徹底執行。


至於那個歐醫生——他會找個時間會會他,並向他宣告身下這女人的所有權,旁人休得覬覦!



想不到田漢威還來不及到醫院找碴,碴便先找上醫院來,找的還是他保護唯恐不及的親愛老婆湯靖芙。

「小姐,你找我有事嗎?」工作到一半被告知外找,湯靖芙在醫院的花圃找到前來找她的冶艷女子,在看清女子的面貌後,她確信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

「你?你就是湯靖芙?」挑高描繪精致的柳眉,女人顯然來意不善,鄙夷的嘴角不曾上揚過。

「是,我是湯靖芙。」縱然不認識對方,靖芙仍友善地點頭。「小姐是……」

「金遙姬。」金遙姬也不迂回,直接報上自己的名字,一雙美眸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打轉,未了還冷哼了聲。「憑你也能坐上田家的少奶奶寶座?哼!」

靖芙心下打了個突。

原來這女人是介懷她在田家的身分才來找她,那麼,她和田家之間是什麼關系?更甚者,她和漢威又是什麼關系?

「我不明白金小姐的意思。」她理智的不先預設立場,先問明女人的來意再說。

「我都查清楚了,要不是你那死鬼老爸,該死的留下漢威正巧想要的土地,他根本不會娶你這姿色平庸的女人!」

得意地揚高嘴角,金遙姬根本忘了自己的臉是人工美,全是拜整型醫生所賜,她原本的臉蛋屬於「路人甲」那種,毫不起眼。

「金小姐,能不能麻煩你說清楚一點?」漢威正巧想要的土地?這女人說的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她一點都聽不懂?

挑高柳眉,金遙姬顯得極不耐煩。「你這女人聽不懂人話喔?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要不是你那死鬼老爸,該死的留下漢威正巧想要的土地,他根本不會娶你這個姿色平庸的女人!」


聽清楚喔,重點是「姿色平庸」四個字!就憑她?憑什麼跟她霹靂無敵美艷的金遙姬相比?

根本是有如雲泥之別,有損她的美色,哼!

「等等,金小姐,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這女人在說別人的故事嗎?她和漢威之間不是這樣的,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我見鬼的搞錯了!」高傲地撥撥長發,過於濃重的香水味隨著她的動作飛散開來,令不習慣香水味的湯靖芙嗆咳兩聲。「你不是『恆益地產』老板田漢威的老婆湯靖芙嗎?你要不是湯靖芙,就是我搞錯了。」


恆益地產?!

靖芙猛地暈眩了下。她還記得「恆益」是當初不放棄地再三說服她販賣那塊地的地產公司,而漢威竟是在那裡上班?!

好似有什麼閃過她的腦際,她顫巍巍地再次問道:「你說……漢威是『恆益地產』的什麼?」

「喂,你是太久沒清耳屎了還是故意找我麻煩?一句話要我說多少次?」金遙姬不耐的以臂環胸,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睥睨她。「總裁、老板,你愛說哪一個就是哪一個,總之他就是『恆益地產』的主事者,這樣你聽清楚了嗎?」


所有的不合理這會兒全都串在一起了,包括田漢威以天降神兵之姿出現在她的眼前,並以耍賴不合規章的態度介入她的生活,輕易收買她身邊每一個人的心,個個迫不及待地為他說好話,而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得到那塊地?!


天曉得她是個多蠢的女人,不僅將那塊地雙手奉上,連自個兒也賠了進去,莫非這是上天因為她遲遲不願答應出售土地而賠償給他的利息?

踉蹌地往後退一大步,腹部突然隱隱作痛,她虛軟地扶住身旁的矮灌木,藉以穩住自己的身形。

「喲!裝柔弱喔?可惜我不吃那一套!」見她臉上血色盡失,金遙姬惡毒地火上澆油,恨不得給她致命一擊。

茫然地凝著金遙姬艷麗的臉龐,她輕輕蠕動唇辦。「金小姐,你跟漢威又是什麼關系?」

「我?」指著自己的鼻,金遙姬很高興這女人終於問出她恨不得向世界宣告的問題。「說你單純,你還真單『蠢』呢!男人跟女人還能有什麼關系?不就是那種床上的關系?」


簡簡單單的答案,她仍不忘添油加醋一番,說得極其曖昧不堪。

猛地閉上眼,蝕心的寒意由腳尖竄上心窩,令她心痛難耐!

為了那塊毫不起眼的地,田漢威竟可以犧牲至此?不僅為她的母親付出,更甚者,還得陪她演出蹩腳的恩愛夫妻戲碼……那塊地,真有如此不菲的價值嗎?

她難受地蹲在地上,劇烈疼痛的腦袋令她蹙緊眉心,臉色蒼白如紙。

「金小姐,我能請問你是從哪裡查出這些事的嗎?」所有事情都得講求證據,她究竟該相信田漢威的體貼關心,還是聽信這陌生女人的空口白話?

「你何不去問問你大嫂?」說到這個,金遙姬便不由得感謝老天爺,若不是連老天爺都幫她,她哪會知道這麼有趣的事實。

為了生活,偶爾她會透過朋友介紹伴游的生意,陪陪大老板們旅游甚至上床。就在上個禮拜,她接了一位財大氣粗老板的Case,雖然那老板年紀大了點又腦滿腸肥,但所挑的旅游地點是她不曾去過的旗津,加上出手又極為闊綽,她沒多想便出發了。


沒想到就在她陪著大老板在碼頭等待乘坐渡輪的當口,正巧遇到湯靖芙的大嫂和她的朋友,並不小心聽見兩人聊起有關那塊土地的事——

「你都不知道,『恆益地產』是台北田家的產業,之前就有風聲,聽說他們有意在我們這兒搞個渡假村什麼的,我就拚命跟我婆婆要那塊地,偏偏她就是不肯給我,硬要給我那小姑當嫁妝。」


「那塊地不是沒值多少錢?」

「什麼沒值多少錢?我私下去問過價錢,地產公司的公關說要是我能將地賣給他們的話,他們願意出到比市價出多五倍的價錢收購。」

「哇~~五倍喔?真不愧是大企業、大公司,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可不是,偏偏那老太婆就是不答應!而且在我小姑結了婚並搬到台北之後,我正巧看了篇報導,這才發現她的老公田漢威竟然是田家的大公子;我看他八成是為了那塊地才會娶了我那沒人要的小姑湯靖芙,你說,不是便宜了那丫頭是什麼?」


「是喔?那也是人家修來的福氣啊!」

「修來的屁啦!你到底是誰的朋友?!」

無意間得知這項訊息的金遙姬,原本就打算不讓田漢威好過,而這消息簡直是老天爺賞賜給她的大好機會,她哪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於是乎,她花了點錢請徵信社找到湯靖芙的工作地點,今日特地親自過來「拜訪」。


就算得不到田漢威又怎麼樣?弄得他家雞飛狗跳她也爽!

湯靖芙無力站起,大顆的冷汗由她額際落下。

連大嫂都知道了?那麼,大哥是否也知情了呢?

旗津是那麼小的一個地方,要是大嫂存心不讓她好過,簡單的事情加上她誇張渲染的八卦功力,不就整個旗津都知道這件事了?那她將來怎麼敢回去自小生長的地方?怕是一輩子都沒敢再回去了。


這些事,為什麼漢威都不曾對她提及,非得由金遙姬這個外人來說明?難道他早就想趕她走了,只是她一點都不知情?

「小芙?」無事閒晃的歐比康正巧經過花圃,見湯靖芙扶著矮灌木蹲在地上,驚愕地沖到她身邊。「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歐醫師……」強迫自己抬頭看向熟悉的面容,湯靖芙虛弱地扯動嘴角,感覺腹部的疼痛加劇,臉色幾近透明。

「天!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歐比康不敢置信地叫嚷著,卻見她將臉轉向佇立一旁、無動於哀的女人。

「金小姐,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謝謝……」用力擠出這句話,緊接著眼前一黑,她暈過去了。

「該死!」趕忙將她抱起,歐比康凶狠的眼對上金遙姬。「你!你叫什麼名字?」

「啊?」被湯靖芙的道謝弄得滿頭霧水的金遙姬猛地一震,她不明白這男人為何要問她的名字?但震懾於他的氣勢,她還是結結巴巴地開口。「金、金遙姬……」

歐比康記下她的名,抱著湯靖芙往急診室的方向沖去。

湯靖芙那女人是瘋了嗎?她是來破壞她的家庭的,為什麼她還會向她道謝呢?金遙姬不解地佇立原地,良久——





       第九章



       接到歐比康的來電,田漢威匆匆趕到醫院,臉色十分難看,幾乎可以用猙獰來形容,剛剛還在醫院大門口嚇壞一個孩子,害得他在入口處嚎啕大哭。


不曾停下腳步安撫受驚的孩童,他急速沖往歐比康告知他的病房。

這歐比康算是有心,將她安排在離何美香最遠的病房,沒讓何美香知道靖芙出了狀況,以免老人家因擔心而影響日漸康復的身體,對於這點,他不得不感謝歐比康的細心。


「靖芙!」不經敲門便沖進病房,見歐比康正坐在床邊摸著她的發,一股火氣直沖腦門,他差點沒掄起拳頭開扁!

那姓歐的以為他在做什麼?她是他田漢威的妻子,容得著他碰的嗎?

「噓~~」歐比康以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起身將他引到病房外。

「你就不能讓我先看看她嗎?」這男人未免欠扁得過分!田漢威咬牙切齒地低吼。

「先讓我把話說完咩,剩下來的時間就全都是你的了,何必急於一時?」皮皮地咧開嘴笑,歐比康顯然沒將他彰揚的怒氣放在眼裡。

「我們認識嗎?我為什麼要聽你說話?」他不明白一個好端端的人,怎會突然昏倒躺上病床?

忽地憶起她近日來的嗜睡,該不會是這醫院給她的工作太重,她承受不起才會出此狀況?他頓時沖動地揪住歐比康的白袍。

「你該死的派什麼工作給她?」

這家伙是吃了炸彈才來的嗎?滿嘴煙硝味,好臭!歐比康皺皺鼻子,相當不以為然。「嘿,先生,這似乎不關我的事吧?」

「怎會不關你的事?是你,就是你!介紹什麼狗屁倒灶的工作讓靖芙做,所以她才會累倒!」田漢威怒急攻心,不論是與不是,全推到這家伙身上就對了。

「拜托~~一堆人搶著要的肥缺,是小芙我才交給她的耶,別人我還不屑呢!」歐比康扯開他揪住自己白袍的大掌,微慍地順了順領口。「況且小芙是因為動了胎氣才會暈倒,關工作屁事!」


他才是搞不清楚狀況的那個人吧?敢在這邊跟他大小聲,也不想想這是誰的地盤?他活膩了他!

「胎……氣?!」田漢威猛地一震,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似地垮下肩膀。「你是說——」

「笨喏!這麼笨怎麼當人老子啊!」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歐比康輕歎一口,無奈地搖搖頭,決心不再搭理這蠢男人,以免有損他的聰明智慧。

「等等!」就在歐比康轉身欲走之際,田漢威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你知道我是……」靖芙的丈夫?那他剛看到的是什麼?這家伙明明摸著靖芙的發,像極珍視地凝望著她,難道他看到的全是自己的幻覺?


「小芙肚裡孩子的爸啊,不然還有誰?」歐比康真想敲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麼狗屎。「我還知道讓小芙動了胎氣的,是個叫做金遙姬的女人,你自己看著辦。」問他為何要問金遙姬的名字,就是冤有頭債有主,自個兒去報仇吧!


「請再等一下!」逼家伙走這麼急做啥?他話都還沒問完咧!「聽靖芙說,你很照顧她?」再露骨的話他也問不出口,怕是先傷了自己的心。

挑起眉,歐比康總算正眼瞧他,一臉了然。「喔~~所以你喝了一大缸醋,對我大呼小叫?」

田漢威脹紅了臉,一時語塞。

「小老弟,凡事要眼見為憑啊!」拍了拍田漢威的肩,歐比康像個看透俗事的老僧勸道:「我之所以對小芙多了份關心,是因為她長得很像我那早逝的妹子,這叫移情作用,跟你想的關系八竿子打不著好嗎?」


田漢威擰起眉心,好久沒這麼被說教了。

「老婆啊,是娶來疼的,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麼理由結婚,能在這輩子牽起紅線也是你們的緣分,要是不好好顧著這條紅線,恐怕是隨便就能扯斷哪!」歐比康意有所指地暗示道。


田漢威一愣,滿瞼狼狽。「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我哪知道什麼?不過是小芙多少提及你和你的家人,其他全用猜的。」他當初可是修過心理學的醫學院高材生,高興的話還可弄個前世今生什麼的節目做做,只是他不屑而已。


田漢威瞇起眼,擺明了不信。

「不信是吧?」對上他的眼,歐比康淺歎一口,轉身又走,走了幾步,涼涼地丟了句——「哪,你就當我會觀天象好了,哈哈哈~~」



不知睡了多久,湯靖芙因腹部悶疼而幽幽轉醒。

床頭亮的不是她所熟悉的家用台燈,而是病房的長型燈管,正巧照在她的頭頂上。

她怎麼也住進病房了?驚疑之下,她想起身卻渾身軟綿綿,全然使不上氣力,只得疲累地轉動頭部,卻讓她在移動的過程裡,發現坐在角落沙發裡閉眼沈睡的男人。


一見到他,所有暫時失憶的昏厥前的景象全浮上眼前。她鼻頭一酸,想起金遙姬的囂張和他的背叛,不由得悲從中來——

他怎會在這裡?難道他不知道她已經得知所有事情的真相,意圖再來這裡佯裝體貼?她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給他了,該給的、不該給的,她沒一樣留得住。

倘若早知道他的溫柔體貼其實另有目的,她或許不會沈淪得這麼快,不僅身子給了他,連心都賠了進去!

要不是金遙姬的出現,或許她會像鴕鳥般忽略自己潛藏的感情……不,或者該說她懦弱,根本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才是真;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她愛上這個有夫妻之實的假丈夫,金遙姬的出現,只是血淋淋地將事實刨開,讓她不得不面對罷了。


當她知道他接近自己其實另有目的,當地知道金遙姬是另一個擁有他的女人,那噬心的痛宛如喝了劇毒,一輩子一次都嫌太多。

夠了,人家說「甘願挑蔥賣菜,不願跟人公家尪婿」,她已經貪心地擁有他好一段時日,也在他和他家人身上得到許多溫暖,那已不是那一小塊地皮所能比擬的價值,一切就到此為止。


她可以和母親租個小套房,回復到以往略顯閉塞的生活,只不過旗津怕是回不去了……她根本不敢想像當經過渲染的八卦傳開之後,以往熟識的鄰居朋友們會怎麼看待她?索性就別回去了。


抬起手,大膽咬牙拔掉點滴,她不捨地再看田漢威一眼——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就像沒戴隱形眼鏡那般,她始終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如同他深沈難懂的心思。

那縝密的計劃、精准的算計,單純如她,怎堪讓他戲耍於股掌之間?將她賣了,她還幫他數錢呢!

咽下喉管裡的澀意,她扶著床沿艱困起身,腹部傳來的緊縮感令她不由得攢緊眉心;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她小心地扶著牆壁,希望能在不驚擾到他的狀態下離去。

田漢威被極細微的窸窣聲擾醒,他是很累沒錯,但因為掛心她的身體,所以他其實睡得並不沈,因此稍有動靜便挑動他敏感的神經,繼而發現她的蠢動。

「靖芙?你該死的在做什麼!」擔心之余,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她沒看到自己就坐在牆角的沙發上嗎?有什麼需要大可叫他幫忙,即便是上洗手間解決生理需要,他都可以抱她去,她何必這般偷偷摸摸?

偷偷摸摸?他心口一凜,不願去思索他最不願想像的可能——不會的,她不會聽信金遙姬的三言兩語就想離他而去,不會的!

「你想到哪裡去?」不由分說地湊上前去,伸手欲扶她的肩。

「我……我要去找媽。」然後幫媽辦理出院手續,兩人一起離開。

「你自己不舒服,何必急於一時去看媽?」晚上的時段本來就有請看護,她何不先將自己的身體養好,再去看丈母娘也不遲?

閉了閉眼,她再明顯不過地傾了下身,避開他的撫觸。

「靖芙?」不安感迅速在胸口蔓延開來,田漢威命令自己不准胡思亂想,再度伸出手——

「別碰我!」她的嬌斥喝阻了他的好意,他渾身一震,不覺頭皮發麻。

金遙姬到底跟她說了什麼,竟讓她的情緒波動到動了胎氣,甚至不准自己碰她?天殺的好極了!金遙姬,這筆帳他記下了,絕對會跟她算個一清二楚!

「我知道金遙姬來找過你,但相信我,那全都是在認識你之前發生的過往,我絕對沒背著你……」

「漢威,我們離婚吧。」

清冷的嗓音打斷他的保證,也讓病房裡的溫度瞬間降到冰點。

「你說什麼?」過了好久,他低沈的嗓音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問道。

「我說……我們離婚吧。」沒敢讓他瞧見自己的脆弱,她始終背對著他,淚水沾濕衣襟。

病房裡再度陷入僵凝,此起彼落的,唯有他沈重的呼吸和她抽動鼻翼的細小聲音。

「別開這種玩笑!」再度開口,是連他都不敢相信的沙啞,他的掌緊握成拳,無論如何都只願承認這不過是句玩笑話。

「……你該知道我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緊緊扶著牆面,她的肚子越來越疼,但她倔強的不讓自己倒下。

往後,她得一個人獨撐自己和母親所組成的家庭,她不能再軟弱地依靠他,這是惡習,一定要戒掉!

「湯靖芙!」不願再接收到任何他不想聽的話語,他猛地將她翻轉過身,敏感地察覺她蒼白的臉色。「你是不是又肚子痛了?該死!」

強迫性地將她按回床上,以極度冰冷的眼神威脅著她不准亂動,然後急速按下服務鈕,要值班護士快點過來看她。

未幾,只見歐比康吊兒郎當地偕同護士一起晃了進來。

原本該是護士小姐先來看看狀況,再考慮需不需要通報醫生,結果因為全院都知道他和小芙妹子感情好,一見她病房有狀況,便不由分說地催他一起前來,命苦喔~~


「款款款,你們小倆口就不能讓院裡的醫療團隊好好休息嗎?還得勞煩我這婦產科醫生來夜診,真是麻煩溜!」言詞間不忘褒贊自己一番,惹得田漢威翻了記白眼。


「你趕快幫她看看行不行?」他其實是想叫他廢話少說,但礙於清楚他也關心靖芙的情況下,忍住沒有發作。

「有什麼好看?安胎針也打了,別讓她亂動,躺個十天半個月就好啦!」真是的,不過是動了胎氣咩,緊張個什麼勁兒!

湯靖芙怔愣著,仿佛他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消息。

「小芙妹子,不是我在念你,一個快當媽的人,別再那麼不安分好嗎?乖乖地躺著,好穩住你肚裡的寶寶,懂嗎?」

歐比康要護士重新為她打上新的點滴,然後拍拍她的額,趿著院內拖鞋又「啪嚏啪嚏」地走了。

「聽到了厚?醫生叫你乖乖躺好別亂動,最重要的是千萬別胡思亂想。」天可憐見,別再這麼嚇他了行嗎?他僵硬地復述一次歐比康的交代,然後眼睜睜地瞧著她豆大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沿著臉頰滑落。


「你……你該死的別哭行嗎?」一顆心揪得死緊,那顆淚水宛如灼人的硫酸,絲絲腐蝕著他的心髒。

哭著不斷搖頭,她還是老話一句,只不過換種說法,本質不變。「讓我走,你讓我走……」

「你相信我行不行?我說過,我沒背著你跟任何女人亂來,包括金遙姬也一樣!」他氣急敗壞地低吼。

哪個人沒過去?她犯得著為了一個令他憎恨的過去而硬要離開他嗎?倘若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便罷,現在她該明白自己是需要被照顧、需要安胎的狀態,再這麼無理取鬧就太不應該了。


她還是一勁兒搖著頭、一勁兒哭,仿佛沒將他的話聽進耳裡似的。

田漢威淺歎一口,這麼棘手的情況還是他畢生以來的頭一遭,以他最自豪的靈活腦子,竟也想不出辦法應對,這下該怎麼才好?

好不容易她哭累了,再哭不出眼淚來,臉上猶布滿清楚的淚痕,她開口輕問:「我好像從沒問過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極其敏感的問題像顆未爆彈,轟地一聲炸得他心頭發顫、頭皮發麻,兩顆眼瞠得如同龍眼一般大。

「在、在地產公司上班哪,你知道的。」破天荒地,他不由自主的結巴。

「地產公司這麼多,我要知道你公司的名字。」紅腫的淚眼凝著他,執意問出個明確的答案。

「名、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啦,說了……你也未必知道。」背脊犯癢,他清楚地感覺到汗水奔流,卻沒敢伸手擦拭。

她的眼又紅了,大有洪水再度泛濫之嫌。「我要的只是一個公司名稱,有這麼困難嗎?」

「靖芙,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就別擱在心上了好嗎?」拉張椅子坐下,他伸手將她的手包進掌心,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不說也沒關系,明天天一亮,我就辦理出院。」威脅這招不是只有他會而已,她也會,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果然,她掐中他的死門,他怎捨得讓她受到傷害?連一丁點都不行。輕歎口氣,他妥協地閉了閉眼。「恆益,恆益地產。」

至少他沒選擇繼續欺瞞她,這讓她心裡稍微好過了些。

「我記得沒錯的話,恆益地產就是想收購我爸留下那塊土地的地產公司,對嗎?」雙眼凝著天花板,她漠然地散發拒人千裡的冷淡。

「……是。」事到如今,不坦承也沒辦法了,遲早得面對這一切,只是來得教他沒有半點防備。

「因為你的員工一直沒辦法將那塊地談下來,所以逼得你這老板不得不親自出馬,祭出美男計?」她敘述得冷靜異常,仿佛事不關己。

「我不是……」他想解釋,卻找不到為自己開脫的理由。

「我要聽實話!」她咄咄逼人地嬌喝。

田漢威用力地深吸口氣。「好,你要說我存心不良也好、早有預謀也罷,但我們之間會走到這一步,絕對超出我之前所設想的范圍!」

要翻舊帳是不是?好,好極了,真是他媽的好極了,要翻大家來翻啊!

這段日子她以為他好過嗎?日日夜夜的憂心終究化為事實,早知如此,他不如在發現自己的心牽絆在她身上、再也無法移除時就向她坦白,反正再糟也不過如此了,他何須擔憂受怕這麼久?


「我本來想的是,大家做個朋友,好歹勸你們在價錢好的時候將地賣掉,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算真的談不攏,大夥兒還可以是朋友——這是我本來的打算,至於之後我們會結婚,這原因你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對,他是有錯,但認真追究起來,雙方各錯一半,誰也沒占誰的便宜!

「對,都是我強求,我們才會走到這個局面!」受這委屈該怪誰?還不都是自己一頭栽進去,現在才來怪他,一點都不公平。「所以放我走吧,我說過我不會跟你要一分一毫的贍養費,那塊地也無條件給你,就當作是你照顧我媽的補償……」


「不!我不接受!」根本不需經過腦袋思考,他咬緊牙根斷然回絕。

他要那塊地干麼?他還蓋渡假村做什麼?有理想就要去實踐沒錯,他是可以蓋間能讓台灣所有旅客假日休閒游樂的好場所,可他呢?他要找誰陪他一起去體驗豐收這些成果?


沒了她,那些外在的東西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了。如果到現在她還看不清他的心,認定那塊地才是他想要的,那麼他寧可將已動工的部分拆掉,還給她原始的那塊地,只求她留在他身邊。


一輩子留下來,當他永遠的妻,為他生養下一代,他們要生生世世綁在一塊。

「漢威,我能給的都給你了,你留我又有何用?」淒楚地睇著他,哭紅的眼裡滿是哀求。

他從不知道心也能這麼痛!痛到幾乎麻痺,連呼吸都感受不到。

「我做不到。」嘴角抽搐了下,他不覺收攏掌心,連捏疼了她都不自覺。「地,我可以還給你,媽媽我可以替你照顧,我只要你,其他的我都不要!」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這次他圖的又是什麼?為的……會是她肚裡剛成形的那塊肉嗎?

「你要孩子是嗎?」沒經過任何修飾,她直接將想法化成文字脫口而出。

田漢威猛地一震,黑眸受傷地轉黯,他緩緩放開那雙被他捏紅的小手。

「對,我要孩子,可我只要你湯靖芙為我生的孩子。」一個人的忍耐也只能那麼多了,他都挖心掏肺的向她告白了,這女人竟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愛意,讓他十分挫敗。


「漢威?」心跳不由得加速起來。

他想說什麼?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噢!她是不是太貪心了點,其實他和自己一樣,並不是對對方沒有感情?

他倏地起身,在病床前形成偌大的壓迫感。

「你聽清楚了,湯靖芙,我田漢威要孩子,外面多得是女人肯幫我生,光找上你的金遙姬就是一例,但我不屑!這輩子我只要你為我生的孩子,女人,我也只要你一個,這樣,夠清楚了嗎?」






       尾聲



           
「夭壽喔!大男人這麼會記仇喔?把他休了休了!」在出院前一天,樂樂前來探望她,趁著田漢威禮貌性回避、單獨與靖芙閒聊之際,意外得知這個訊息,毫不客氣地要湯靖芙休夫。


「嗯……其實……他也沒那麼糟啦!」在獲知自己不是單方面付出感情,靖芙其實早已原諒他的欺瞞,因此即使他每天臭著張臉,她還是感到甜蜜在心頭,只要他陪在自己身邊,就算他變成廁所裡的石頭,她也欣然接受。


「哎喲!愛人家就說嘛,歹勢什麼?」樂樂賊兮兮地彎起眉眼,曖昧地以肩撞撞她的,隨即又橫眉豎目了起來。

「奇怪溜,不曉得大家怎麼都那麼愛生孩子哈?你也是,桃桂也是!桃桂那死家伙,還真被伯母料得准准,懷孕了都不跟我說,超~~不夠意思!」想到就生氣,氣死人了!哼!


「啊?桃桂她真的……」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立即得到樂樂的頷首。「那知道孩子的爹是誰嗎?」她問得好……興奮啊!

樂樂挑起眉,眼兒又彎了。「喉~~小芙,你學壞了!」

「嘿嘿……」乾笑兩聲,誰教好奇心殺死貓咧?

「不知道,桃桂說什麼都不說。」輕歎一口,樂樂的心情起伏很大,一會兒又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邊低語。「不過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喔,我應該猜得出來小鬼的爹是誰。」


靖芙無辜地眨巴著眼,困難地吞了下口水。「誰、誰啊?」

「一個我們都認識的壞家伙!」樂樂抓抓發癢的脖子,卻沒明說對方的姓名,讓靖芙一顆心被吊得奇癢無比,而樂樂偏又將話題轉回她身上。「其實厚,要治你老公的悶也不是那麼難的事啦,你只要照著我的話去做,保證一次就0K。」


「真的嗎?怎麼做?你教教我!」

不是沒想過要改變現狀,可看到他那張臭臉,滿臉熱情又消退了,而且以她閉塞的性格,要她說出像他講的那些肉麻話,她可說不出口,正愁不知該如何是好,恰巧樂樂這軍師就出現了。


「好啊好啊,不過我教了你得敢做喔,不然我就白教了。」

「嗯!我一定做!」



就是那句「我一定做」,她才會在出院回家的第一天,趁著田漢威恢復正常上班之後,躲在房裡像個女傭般東擺西撒的,為的就是解除老公連日來的氣悶。

就為了自己的一時不察,沒馬上聽出他表態的情意,他竟能每天二十四小時在醫院裡陪她,卻吝嗇得不和她說上一字一句,可該注意到的小細節又不曾放過分毫,真是有夠別扭又小氣的男人!


點上代表浪漫的藝術燭台,房間四周灑上些許玫瑰香味的香精,接著扭開床頭櫃上的輕音樂,整個房間立刻染上浪漫的氛圍。

是夜,田漢威疲累地回到家,長輩們都已安睡,他順手關掉大廳的電燈,逕自往房間踱去。

這麼晚了,她不知道有沒有好好休息?

念頭一起,他微惱地蹙起眉心。那女人,半點都不懂他的心意,他還這麼關心她做什麼?真犯賤!

不假思索地推開門,迎接他的是不同以往的幽暗,光線搖搖晃晃,不像是夜燈所制造出來的效果。

「靖芙?」現在是什麼情況?他走進鬼屋了嗎?也不對,房裡有淡淡的玫瑰香,還放有放松心情的輕音樂,他頓時有如陷入五裡雲霧中。

丟開公事包,扯掉束縛的領帶,他終於在浴室裡找到他的妻。

「靖芙?!」

很難形容乍見她的震撼——她的四肢被一些莫名其妙的蕾絲細帶捆綁住,糟糕的是,身上除了那些蕾絲,僅剩的只有一些看似布料,卻很小塊的東西附著在肌膚上,重點部位全沒遮住,也就是說「三點全露」。


還來不及撐大的纖腰,因孕味而顯飽脹的乳房,搭上修長的腿及挺翹的臀部,超級養眼!

而他也很給面子地急遽反應,猛烈而來的欲念讓他全身像著火般發燙!畢竟她住院多久,他便禁欲多久,而男人的忍耐能力,有絕對的限度。

幸好出院時歐比康有交代,全面解禁,不過得緩、慢、輕、栗——該死的歐比康,那故意放慢的手勢和語氣,差點沒讓他失手掐死他!

「啊!你回來了?!」無辜地眨著眼,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纏上的這些蕾絲竟然會解不開,可又不敢哭喪著臉給他看,抽搐的嘴角努力扯高上揚的弧度,只可惜效果不彰。


「你在干麼?」他以自己所能擠出最冷靜的聲音問道。

「我弄不開……你能不能幫幫我?」她其實急得快哭了,偏偏沒敢窩囊地掉下淚來,撐得很是辛苦。

「可以。」幫是一定得幫,問題是,他得乘機討點好處。「除非你答應永遠不提離婚。」

吼!這奸商,果然一點都不吃虧!

「好啦好啦!你快幫我弄掉啦!」其實打從他坦白承認愛意之後,她從沒再想過離不離開的問題,那就……順水推舟嘍!

難掩喜悅地將她抱回房裡,細心地為她卸除身上來路不明的蕾絲帶,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你沒事把自己纏成麻花做什麼?」

「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小聲地嘟囔了句。

「什麼?」跟他有關嗎?他可不記得自己曾做過如此變態的要求。

「誰叫你老擺張臭臉嘛,然後樂樂就教我啊,說……說……」本來還理直氣壯,結果越說越小聲,說穿了她就是沒膽。

「說清楚!」他不容拒絕地命令道。

讓他這麼一吼,靖芙驚跳了下,沒敢遲疑地將樂樂教她的方法一次照本宣科。「樂樂說要把房間弄得燈光美、氣氛佳,然後把自己打扮成禮物,送給愛生悶氣的小氣男人『享用』,就醬!」


「愛生悶氣的小氣男人?」蹙起雙眉,他顯然十分不滿意這頗為中肯的評語。

「啊……就是你咩~~」哎,不得已全招了。「誰叫你一直擺張臭臉……」

「我臉臭?我臉臭是為了誰?」發癢的指開始往她身上探去,可憐無辜的小羔羊渾然不覺已落入魔掌。

「好嘛好嘛,我知道我錯了……」喲呵!這男人動作真快,才剛將她身上的蕾絲帶扯掉,這會兒就壓上來了?真是令人害羞啊!

「所以你說,該怎麼補償我?」他語氣凶狠,但肢體上的撫觸卻是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絕對符合歐比康交代的緩、慢、輕、柔。

「嗚……人家都主動送上門讓你『享用』了,你還想怎麼樣嘛~~」討厭討厭,隔一段日子沒做了,突然又讓他這麼亂摸一通,人家又渾身無力、軟趴趴了啦~~

「來,換你來取悅我。」這種事偶爾被動一下也不錯,不一樣的感受,也是另一種樂趣,他樂得在床上躺平。

「嗄?!」還好搖曳的燭光不怎麼光亮,紅紅黃黃的變化正好掩去她臉上的羞意,她蜷跪在床上,霎時不知該如何進行。「我、我不會耶!」

「笨!」抓著她的小手貼住自己的胸口,光是這麼簡單的碰觸,就足以讓他欲火焚身。「動啊,像我平常摸你那樣。」

像平常那樣喔?平常他可不是只有摸而已捏!她冰雪聰明,立即明白他的指示,唇手並用地為他展開「服務」。

他強忍著壓抑的欲念,放縱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終於明白她為何每次都會揪緊床單——嗚……他也好想揪床單喔~~

當她柔軟的小嘴逐一親吻過他的肌膚,感覺灼熱的堅挺融化在她溫熱的口腔之際,他終究難忍地嘶吼出聲,一個大動作的翻轉,反客為主。

「天殺的!你到哪學會這勾魂的技巧?」害他差點洩氣,若不是他憋得緊,恐怕當場就「失身」了。

忿忿地吮上她的紅唇,他報仇似地又舔又咬。

「那個……醫院裡有圖書室……」噢,他好粗魯喔,可是感覺還不賴。「不能看嗎?」可惜捏,好些姿勢她都還沒融會貫通說~~

「……」猴急地在她身上興風作浪,在終於挺進她的水嫩之後,他滿足地輕歎。「以後借回來,我們一起看。」

「不要啦!那很丟臉捏!」這樣全世界都知道他們用什麼姿勢愛愛了啦!

「增進夫妻生活情趣,理由正當。」噢!她好小,緊緊包覆著他的硬挺,教他忍不住沖!沖!沖!

「唔……你小力一點啦~~」來不及反駁的她,除了聲聲嬌吟求饒之外,再難發出任何抗議。

「我已經很控制了!」喔喔,聽得出來是很壓抑的聲音喔,不能放縱火力全開,也是件挺辛苦的事呢!

「小心別撞到孩子啦!啊~~」又是一聲禁不住的呻吟,讓身上的男人亢奮到極點。

「會的,他還跟我打招呼呢!」

「……」

變態的對話,腥膻的氛圍,奇妙的燭光,冰釋的誤會,將賣力奮戰的男女緊緊牽系在一起,永不分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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