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心 芳魂佳人
為了復仇,荊世遺不擇手段,從知曉她身份的那一瞬間起,
他就已決計冷血地利用她! 海若芽美麗卻也單純, 當他從惡人手中救下她時,
無限柔情就已經悄悄深種, 她領著他回到劍谷,在他的邪笑中沉淪,
沒有察覺他別有用心, 一步步成為他情愛上的禁臠。
但是當他無法如願鑄成絕代名劍時, 竟殘忍地告訴她真相──
原來種種親暱行徑, 都只是為了從她口中騙得鑄劍方法,
他只醉心於復仇,根本不愛她! 她的心被他殘忍打碎,卻又無法恨他;
天可憐見,哪個女子像她愛得如此絕望? 但為了愛,她仍願意成為他的莫邪,
為他踏入火海中遭受烈火焚身,也無怨無悔……
★第1章
爹爹說, 你是我命裡的大劫, 在你心中燃燒多年的仇恨,比火焰更加地可怕,
一旦靠近你,就會淪為烈焰的獻祭。
只是,上蒼注定我該愛上你,為你執迷不悟, 無論如何我都不後悔,
就算為你而投身火中,神魂俱滅也要, 你若是干將,就讓我成為你的莫邪…
四月江南,黃飛草長。
一陣春雨過後,處處透著生機,一座小小茶棚下,群聚著往來的人們。眾人只是歇歇腳
、喝口茶水,茶棚內熱鬧非凡,小二忙著張羅。
細看歇息的人們,會發現各類人都有,共通點是身邊都聚攏著無數琳琅滿目的貨物。有
人將上好的絞羅綢緞裝滿了車,有人扛著新鮮的蔬果,還有人捧著古玩珍寶,全都小心翼翼
地看顧著。
離此處約莫二十里,就是繁榮的鐵城,那裡可是天下皆知的富庶都城,據說幾代城主都
在江湖上有著盛名,盜匪不敢踏入鐵城一步。就因為安定,所以商賈也來到此處,集結於鐵
城,而這間茶棚,就成了商賈們入鐵城前歇腳的場所;而離開鐵城的人,也大多在此落腳,
喝口茶後繼續趕路。
商賈群聚,貨源充沛,自然也有識貨的買主,懂得早早到此處來挑選貨品,不但能挑揀
品質最好的貨品,價格也可壓得較低。買賣在此進行,使得茶棚內外格外諠譁。
鐵城的方向,一個穿著暗色布衣的男人踽踽獨行,緩步而來。黑色的髮散亂著,隨著衣
衫一同被風撩起,看來有幾分猖狂的模樣,一雙劍眉下的眼像是不透光的水晶,深邃閃亮卻
沒有半分感情。他的五官俊朗,卻有著令人不安的寒意,所有人的視線只是稍稍與他接觸,
就匆忙避開。
在他走入茶棚的一瞬間,茶楓內有片刻安靜,眾人都被他的壓迫感震懾。他銳利如度的
眼略略一掃,邁開步伐走到了角落,先是解下背上的三尺長劍,將沉重的劍放置在木桌上,
隨即坐下。
「茶。」他沉聲說道,目光甚至沒有移動。
一旁發愣的小二連忙上前來,慌忙地倒了茶水。「客倌要點什麼?」他有些膽怯地問,
還回頭看看掌櫃。連掌櫃都是一臉的緊張,錯把擦桌子的抹布拿來擦額上的冷汗。
這裡終究還是在鐵城之外,常有不少糾紛在此發生,再加上商賈們大多身懷巨款,或是
帶著價值連城的貨物,因此引得盜匪不時覬覦此處。如今來了這麼個一看就知是江湖劍客的
男人,怎不讓掌櫃提心吊膽?
就希望不要發生任何事情,讓這人快些休息完畢,早早離去,那就老天保佑了!掌櫃一
邊祈求各路神明保佑,一邊叮囑廚子快些替那男人上菜。
瞧瞧桌上那柄長劍,劍柄處是黑黝黝的暗色沉鐵,看來沉重無比,而劍身並不是放置劍
鞘中,而是被以暗紅色的布纏繞著,紅布的兩端成為繫繩,能讓那高大的男人綁在背上。
那暗紅色的布,不知怎地,就是讓人感覺不舒服。掌櫃的看了半晌,皺起眉搖搖頭。他
見多識廣,看的人多了,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男人,沒有言語或是表情,全身就透著讓人
喘不過氣來的殺氣,這人該是殺過多少人,背了多少血債呵?
小二顫抖地端上幾盤菜,放了一壺酒,就匆忙退下。原本放置在長劍之旁的手移動了,
黝黑的肌膚上佈滿了錯綜的舊傷。
荊世遺沉默地將酒倒人杯中,仰頭一飲而盡。
他遠從北方而來,聽到有人傳說鐵城附近產著最優良的鐵,那些鐵可以冶煉成最好的兵
器,為了求兵器,他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進入鐵城中尋找著。
然而,他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找遍了鐵城內所有的兵器宅子,不死心地細細搜尋,結
果卻讓他心情惡劣到極點。
以尋常標準來說,鐵城內的兵器十分優良,已是劍術名家夢寐以求的佳品,但是他的標
準不僅止於一般,他要的是最好的兵器,要鋒利得足以削鐵如泥,能夠對抗他仇人手中的神
兵利器。
只是,世上可有兵器,能與那柄『冰火』抗衡?
想起仇人,他的黑眸一凜,指節稍稍一扣,手中的杯子霎時間粉碎了,酒濺了他一身,
瓦片刺傷了手。然而他神情卻未改,只是默默地將手中的血往纏著長劍的紅布上抹去,之後
握住酒瓶,直接仰頭飲下。
眾人在一旁看著,全因為這一幕而心驚膽戰。原來,那塊布上暗紅的顏色,全是乾涸了
的血跡。
荊世遺仍是坐在角落,一語不發地沉默著。他知道眾人都因為他所散發的殺氣而不安,
他也知道自己心中焦躁的情緒,已幾乎瀕臨爆發邊緣。
倘若尋不到上好的兵器,他的血海深仇該怎麼辦?在復仇之前,他血液中的仇恨無法熄
滅。
他甚至還在鐵城內脅迫鐵匠、刀匠,逼迫他們拿出最好的兵器。但那些人就算是奉上傳
家的寶劍,也不能滿足他,幾乎沒有劍禁得起他內力的一震,只消手腕一抖,那些刀劍在轉
眼間就變成了廢鐵。
苦練出一身精湛劍法有什麼用?尋不到合適的兵器,他如同沒有利爪的虎,注定無法報
仇。
如今,要是離開了鐵城,就等於再度放棄一線希望。要到何年何月,他的仇恨才能消滅
?
在茶棚之外突然傳來了爭執的聲音,眾人的注意力全被引了過去。掌櫃的心中暗叫一聲
不妙,連忙奔了過去。
寬闊的庭子周圍種植著綠竹,在竹蔭之下有著數輛的牛車,車上推滿了黑色的木炭,幾
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站在牛車旁,一臉憤慨地叫嚷著。
「你說什麼?這些木炭不行?開什麼玩笑!老子賣炭賣了十幾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嫌
棄我賣的炭。」為首的柯遠冷笑著,粗壯的身材看來很是嚇人。他是鐵城外一個村落裡的炭
商,手段之惡劣是聲名遠播的,一見是生客就絕對會欺瞞,要是對方敢反抗,他就領著眾多
手下威脅逼迫對方。
如今,柯遠又領著手下,運了幾輛低劣的木炭來,就要逼著對方拿出銀兩來買下這些粗
炭。
被他們團團圍住的,是一個年約十四、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在少年身後,還站著一個
人,那人身材瘦小,全身肌膚都被以淡藍色的布料覆蓋,頭上戴著縫上藍紗的笠兒,遮住了
面目。
「但是,我們真的不能買這木炭,品質太過低劣,燒出的火只怕無法久恆,怕是會影響
到鑄爐裡的溫度。」少年解釋著,態度很堅持,在說話時會揮動著雙手,白皙的雙手修長而
美麗,纖細且靈巧,手腕上還用繡線繫著貼身的小刀。
眾人在旁觀看著好戲,心中也為這兩個膽敢與柯遠頂撞的人捏了把冷汗。真是膽大妄為
,竟敢與柯遠,以及那些兇神惡煞似的男人對抗,等會兒怕是會被人痛打呢!
戴著藍紗笠兒的人輕扯少年的衣袖,低低說了幾句,聲量很小,眾人都聽得不真切。
少年歎了一口氣,轉頭又看向柯遠。「多少銀兩都無所謂,但我家主人說了,除非你們
送來最頂級的木炭,否則就當這筆生意沒發生過,我們可以到另一個村莊買木炭去。」
柯遠聽了臉色大變,整張臉部扭曲了起來,咬著牙大吼:「想都別想,這方圓十里內,
有誰敢不買老子的帳?你以為得罪了我,別間炭商還有膽子賣你任何東西嗎?到時你就算送
上再多白花花的銀兩,怕是連木炭渣子都買不到。」他怒氣沖沖地說,還瞪大了眼,強調了
兇惡的模樣。
少年一臉的不耐煩,跺了跺腳。「夠了,我可沒時間在這裡聽你這頭大猩猩鬼吼鬼叫,
反正那幾車低劣木炭,我們是絕對不會買的。」他歎了一口氣,在心中暗笑這些無知的傢伙
,竟敢在主人面前班門弄斧。
他家主人生來就有著最精準的眼光,一眼就能分辨出木炭的好壞,主人自小所觸摸過的
木炭,怕是比這些販賣木炭為生的男人還多;想哄騙他家主人?哼,再等個八輩子吧!
他拉起戴著藍紗簽兒的人,轉身就想離開。
柯遠怎麼能夠忍受這樣的忽視?這少年竟在眾人面前,擺明了不給他面子!他憤怒地大
吼了一聲。
那聲吼叫聲傳遍了四周,茶棚裡的客人們全部擠到了茶棚邊緣,瞪大了眼睛,眼中閃爍
著不忍,卻也閃爍著期待。他們不忍,以為少年與伙伴怕是要被人欺凌;他們也期待,知道
眼前會有一場紛爭,躲在茶棚內觀看,就像是隔山觀虎鬥般,該是安全的。
而茶棚的掌櫃則是歎了一口氣,轉頭吩咐已經看呆了的小二。「快些把貴重物品全部收
拾乾淨。」他拿起了算盤就往包袱裡放。
「啊?」小二仍是反應不過來,一頭霧水。
「啊什麼啊?還不快些收拾,等他們鬧起來,我這間茶棚只怕要損失慘重!」掌櫃罵道
,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整理收拾。在這個地方開茶棚,這種鬧場的糾紛三天兩頭就會發生一次
,他已經收拾到習以為常了。
荊世遺仍坐在角落,不為所動地獨自飲著酒,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給我打死這兩個傢伙,看看還有沒有敢這麼欺瞞我的?哄得我運了幾牛車的木炭來,
現下又說不買了,我是這麼好哄的嗎?給我打!往死裡頭打!」他吼著,還一邊揮舞著巨大
的拳頭,就往兩人逼了過來。
「敢動我們一下試試,只要碰到我家主人衣角,我保證你一家子雞飛狗跳、血流成河!
」少年挺起胸膛,瞪著柯遠,右腕一翻,那柄繫在手腕上的精巧小刀已經握在手裡。
「描奴,休得無禮。」嬌脆的少女嗓音,潤得像是銀鈴的聲響,讓所有人的臉上皆露出
幾分詫異,就連高舉拳頭的男人們,也全都停頓了動作。
一雙有著細緻肌膚的手,緩慢地撩開簽兒前的藍紗,在藍色的紗綾之下,竟是一張讓所
有人呆愣的花容月貌。清澈的雙眼宛如一汛秋水,紅潤的唇尚未開口,曼妙的身子就先盈盈
一福。
「請這位大爺原諒小奴無禮,實在是這木炭的品質與先前所言不符,而木炭的品質對鑄
鐵的影響太大,我們是真的不能買下這些木炭的。」海若芽聲音悅耳,伸手拿下藍紗笠兒,
有著溫柔的嗓音,以及溫和澄澈的雙眸。
「若芽小姐,無須跟這些人多說,他們根本是不懷好意的奸商。」描奴嚷著,扯著若芽
的衣裳,誓死要保衛嬌美的主人。
若芽搖了搖頭,算是安撫,嘴角噙著淺淺的笑,美麗得讓人難以呼吸。「沒事的,讓我
跟他們說清楚。」她的模樣柔弱,纖細得不可思議。
柯遠先是一楞,沒有想到躲在藍紗笠兒之下的,竟是這麼一個美人兒!他的怒氣消了大
半,黑眸卻轉而充斥著色慾的光芒,他摸著下巴,撇著嘴笑。
「原來,要買木炭的是這麼標致的美人兒,怎麼不早說?我還可以帶你回我家裡,我可
是把上好的木炭放在房裡呢!」他不懷好意地笑著,旁邊幾個彪形大漢都聽出話裡的淫穢意
思,跟著邪笑起來。
「柯大爺先前也承諾過,此次運來的,會是最好的上等木炭。若眼下這些就是柯大爺口
中所言的上等木炭,那麼,我也無須上柯大爺那兒叨擾了。」若芽輕歎一口氣,慢慢直起身
子來。
今年春季多雨,原本長期供應極佳木炭的幾間炭坊,都因春雨的關係,木炭的品質大不
如前。購買木炭的事情極為重要,她在無計可施之下,才罔顧爹爹的囑咐,私下出谷洽商。
怎麼想得到木炭尚未買成,就近上這些莽夫?
茶棚裡的人掀起陣陣耳語,詫異若芽的美貌。
看那嫻靜纖細的模樣,大概是哪戶好人家的閨秀,竟然只讓一個少年隨從陪著,就到這
龍蛇雜處的地方來買木炭,這根本就跟走入狼堆沒兩樣。
此時,道路的彼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當先是三匹栗色大馬,看似護衛的三人都生得一
臉的剽悍,而被簇擁在其中的騎客,胯下駿馬一身白毛,四蹄青灰,神駿非常。
騎在白馬上的,是個衣衫華麗的年輕男子,錦衣玉帶,生得風流俊俏。他策馬前來,原
本是想人茶棚歇息,但是馬蹄未停,只是看見了雙手拿著藍紗笠兒的海若芽,一雙黑眸就轉
眼變得晶亮,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瞧。
掌櫃在心中暗暗叫苦。俗話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眼看這隊人馬似乎也不是什麼善類
。這次只怕不只是紛爭,他有些擔心這些人會鬧場鬧到把他的茶棚給掀了。
柯遠仍不知道,身旁又增了旁觀者,他根本不顧若芽願不願意,手一伸就準備來扯她的
雙手。
「他媽的,給你臉你還不要臉,得罪了本大爺,就該拿這身子來賠罪,哪來這麼多廢話
?」他看準了若芽跟描奴好欺負,光天化日就想搶人。
若芽詫異而慌亂地想退開,但她只走了幾步,就赫然發現柯遠的眾多手下已經將四周圍
住,全都不懷好意地靠上來。
「柯大爺,請自重。」若芽咬著紅唇,身軀因為驚慌而輕顫著。她生性善良,而且甚少
見到這類歹徒,眼前的情況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轉頭往茶棚望去,卻只看到眾人看好戲
的眼神,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坐在角落的荊世遺無言地飲著酒,甚至連視線都不曾移動分毫。他明知有弱女子遭受欺
凌,卻也不出面干預,旁人的生死,與他無關。
「重?等會兒,當我壓在你身上時,你就知道我重不重了。」柯遠淫笑著,扯起若芽纖
細的手臂。
當衣袖滑下,露出了她雪白的藕臂,柯遠的眼睛瞪得更大,不顧她的掙扎驚叫,貪婪的
嘴轉眼就要親上她柔潤潔白的肌膚,準備當著所有人的面褻玩這個美人兒。
坐在白馬上的年輕男人雙眼一瞇,仍舊細細打量著若芽,在柯遠的嘴離那柔潤肌膚不到
半寸時,他嘴角一撇。「放箭!」他厲聲說道。
倏她,幾道黑影襲來,只聽到一聲細微的聲響,眾人還沒回過神來,三枝羽箭已經貫穿
了柯遠的手臂。柯遠先是楞了一楞,接著才察覺到疼痛,他哀嚎一聲,抱著手臂在地上打滾
。
高踞在馬上、身為護衛的那三人,不知何時竟然拿出弓箭,全聽著年輕男人一聲令下,
在轉眼間彎弓發了箭。
羽箭貫穿了柯遠的手臂,鮮紅的血淚淚流出,沙地上沾了血,看來怵目驚心。
「老大,老大,你不要緊吧?」柯遠的一票手下眼看著首領被轉眼制伏,全部慌了手腳
、驚慌失措地問著。原本想上前搶救,但是當白馬上的年輕男人橫目一瞪時,他們便又全部
畏縮地往後退去。
「老大,你還好吧?」手下們一邊退後一邊問,努力想退到安全範圍之外。
白馬上的男人冷笑幾聲。「還不滾!」他喝道,已經習慣了旁人無條件的服從。
登時,柯遠的手下們驚呼一聲後連忙做鳥獸散,頭也不回地迅速逃走,再也不管躺在地
上的柯遠會落得什麼下場。
「該死,回來,快回來──」柯遠一邊痛呼,一邊叫嚷著,卻喚不回任何一個手下。那
些原本兇惡的男人們,在遇上危險時,就連對陣的勇氣都沒有,全嚇得迅速逃走。
若芽因為驚駭而跪坐在沙地上,呆愣地看著不斷哀嚎翻騰的柯遠。突然,一隻手伸來,
硬是捏住她的下顎,要她抬起頭來。她無法反抗地抬頭,看見白馬上年輕男子滿意的微笑。
「果然是個標致人兒,要是給那莽夫嘗了去,豈不是可惜了?」年輕男人笑著說道,翻
身下了馬,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指尖輕薄地在她的臉頰上滑動著。
他下馬時,足尖不留情地踏在柯遠的腹前,柯遠一口氣喘不過來,白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
若芽驚駭地想後退,但他卻不放手。「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她喃喃說道,心中卻仍舊
不安。
她縱然再單純,卻也看得出,這位俊俏青年其實有著比柯遠更淫邪的眼神。她並不是得
救,只是落入另一個惡徒手中。
「別急別急,就算是要謝我,也等你跟我回了聚賢莊,關起房門後,你再好好謝我不遲
。」沈皓扯唇笑道,根本不掩飾意圖。他偏愛美色,身為聚賢莊莊主的獨子,時常仗侍著父
親在江湖上的威望,四處為所欲為,瞧見了貌美的姑娘,沒有不染指的。
聽見「聚賢莊」三字,茶棚內傳來幾聲詫異的低呼。而角落的荊世遺則是黑眸一寒,緊
接著迸出萬千殺意。他極為緩慢地轉過頭來,視線終於看向茶棚之外,鎖住白馬上的年輕男
人。
聚賢莊近二十幾年來在江湖上有著極高的聲望,眾多武林高手奉莊主沈寬為首,已經逐
漸形成一股龐大的勢力。沈寬的行善事跡,總是讓人們津津樂道。只是,虎父生了犬子,沈
寬的獨子沈皓,卻是個惡名昭彰的登徒子,連沈寬都對獨子的行徑頭疼不已。
「少爺,莊主交代過,不可在鐵城附近惹事,要我們速速回返莊內。」一個黑衣護衛神
色凝重地說道,知道少爺一旦看上女人,就肯定會惹是生非。
沈皓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看了護衛一眼。
「少給我廢話!我看上的女人,就非要到手不可。」他扯住若芽的手臂,將她往馬背上
拖來,想要盡速搶了她就離開。
這裡還是在鐵城的附近,也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對鐵城的城主忌憚得很,曾慎重警告他
不可在鐵城附近胡作非為。只是,讓他見著了這美若天仙的女人,他怎麼忍耐得住?
「不!這位公子,我求求您,請放過我。」若芽慌亂地掙扎著,看出眼前這些人都身懷
武藝,要脫身怕是難上加難。
她好後悔,後悔自己怎麼不聽爹爹的話?爹爹明明就說了,她這個月內絕對不能出谷,
否則就將劫數難逃,說不定還會命喪黃泉…
莫非這就是爹爹口中的劫數?她是否會被這個衣冠禽獸欺凌至死?
一旁的描奴忍耐不住了,他低叫了一聲,奮不顧身地補了過去,張口就咬住沈皓的手臂
。
「混蛋傢伙,放開若芽小姐!」他用盡力氣地咬了下去。
沈皓吃痛,火速抽回手臂,但手臂上赫然已經被咬出傷痕,他憤怒地瞪著描奴,猛地揮
手把描奴狠狠打在地上。
「不知死活的野狗,看本大爺怎麼整治你!」他出生尊貴,還不曾被人如此違逆,描奴
的舉止讓他勃然大怒。
勃然大怒之下,他抽出腰間的利劍,毫不留情地往描奴身上砍去。茶棚中眾人全喊出聲
來,為描奴擔憂著。那利劍看來鋒利無比,若是真的砍中了,那單薄的少年大概會被活生生
劈開。
「不!」若芽低呼一聲,因為眼前的景況,慌亂得幾乎要昏厥。
少年急中生智,將手腕一翻,當地一聲,金石交鳴,空氣中甚至迸出些許的火星子。沈
皓的利劍竟沒砍入描奴的身子,原先繫在描奴手腕上的貼身小刀竟然擋住了沈皓的攻擊!
那把小刀在陽光之下閃著光芒,看來耀眼異常,顯然是一把上好的兵器。
「嘿嘿,在我面前現刀劍嗎?也不打聽打聽我描奴是哪裡人,吃的是哪行飯?」描奴手
中的小刀滑過利劍的劍身,刺耳的聲音令人膽寒,火星子四處飛濺,少年信心滿清地笑著。
「我手上這柄攔腰刀,可是絕代劍匠鑄的刀,你這破銅爛鐵比得過嗎?」他手腕一抖,只聽
到連串聲響,沈皓手裡的利劍竟然斷成了兩截,叮叮噹當地落在地上。
沈皓瞪大了雙眼,咬緊牙根,沒有想到會遇上阻礙。茶棚裡還有眾多人在觀看著,他的
臉又冷又熱,想到原本意氣風發的姿態竟轉眼被一個少年斷劍奚落,不由得惱羞成怒。
這少年的內功不足,全是憑著手裡那把銳利好刀,才斷了他手裡的利劍的。
描奴不知道大難臨興,臉上仍是帶著微笑。「唉啊,不要太自責,把地上的斷劍撿回去
就快些滾了,下次記得,千萬別在鑄劍谷的人面前亮出兵器,那可是會笑掉人大牙的。」他
不可一世地說道,指尖摸著鋒利的刀口。
「放箭,給我殺了!」沈皓忍無可忍,不再顧忌四周的旁觀者,下了格殺令。
描奴讓他在眾人面前丟了臉,他容不下這個少年!
三名護衛交換一個莫可奈何的眼神,繼而再度彎弓。
「不,住手!」若芽想要撲上前去護住描奴,但是沈皓拉住她的手腕,她根本無法動彈
。她的眼裡凝聚了淚水,驚慌而恐懼,絕望包圍了她,讓她幾乎要窒息。
難道眾人就只會旁觀。眼睜睜看著她被一個又一個的惡徒欺凌,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來
救援她嗎?
看著護衛將弦拉至滿弓,若芽咬緊了唇,直到口中嘗到了血的味道。三枝羽箭射出,全
往描奴的脾口竄去,她渾身冰冷,緊閉上雙眼,不願親眼目睹描奴慘死的景況。
只是,她預期中的慘叫聲沒有傳來,空中有著呼嘯的聲響,接著是木質被斷折的聲音。
她等待了半晌,發覺握住她手臂的沈皓,非但沒有志得意滿地狂笑,身軀反倒因為憤怒而僵
硬。
她睜開眼睛,盈滿驚慌淚水的濕潤雙眸,看見了那個男人。
荊世遺高大的身軀站立在亭子之中,風將他的髮吹得凌亂,而纏繞在長劍上的紅布飄揚
在他四周,旁人甚至沒有看見,他是何時竄出茶棚的。那三枝原本射向描奴胸口的羽箭,被
他手中的長劍給攔下,輕易地斷折。他黑色的眼眸仍舊沒有半分感情,只是略略看向一旁的
描奴,再看看被沈皓擒住的若芽。
「又來一個不怕死的。」沈皓咬牙切齒地說道。「全給我殺了,不用留活口!」他眼中
迸射著兇光。
荊世遺緩緩將手中長劍平舉,直指著沈皓的胸前。「滾。」他沉聲說道,眼中在看向沈
皓時,有著無限殺意。他正在忍耐著,知道時候未到,此時輕易動手只會斷了後路。他必須
耐心等待,方能達成目標。
沈瞄冷哼一聲。「你也想要這個女人?沒這麼容易!」
他一個回身,從護衛腰側抽出了一把柔軟利劍,手腕輕抖將創刃抖了開,就往荊世遺攻
去,一瞬之間,兩道白光橫劈直削,已至荊世遺身前半尺之處。
「小心!」若芽低呼一聲,心在胸口狂跳著。她不知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人,但到底這
人不像是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觀,願意出手相救。他的眼睛裡沒有邪念,卻也像是沒有其他
的情緒。
荊世遺眉眼未動,只是揮動長劍,劍勢一成,輕易地就擋去沈皓揮來的數劍。沈皓的劍
鋒全被他的劍刃擋住,紅布飄散,四處繚繞,被劍鋒劃開後成為絲縷,纏繞在紅布之下的,
是黝黑的暗色沉鐵,劍刃處鋒利無比。
「好劍。」描奴輕喊一聲,眼裡有著興奮的光芒。
「該死的傢伙!」沈皓怒吼過,長劍四下連刺,竟是狠辣而無破綻的劍招。他存心取人
性命,在眾人面前殺雞儆猴。
荊世遺的視線落在若芽身上,神態稍稍一動,轉眼卻又恢復冷漠。
他手中劍鋒一抖,不但破了沈皓的劍招,且左右各開一招,硬是將沈皓困在劍茫之中,
劍鋒迴轉時,但聞霹靂聲響連綿不斷,卻是劍刃破空之聲,聽得旁人心驚膽戰。
幾個護衛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過眼前的高大男人內力與劍招皆俱驚人,沈皓根本無法抗
衡。三人紛紛抽出接際長劍,挺身上前。
「壯士,請手下留情。」其中一人說道,刺出一劍抵住荊世遺的來劍,霎時間火星四迸
。
「把他帶走,否則片刻之後,你們就只能領著他的屍首回聚賢莊了。」荊世遺冷冷地說
道,紅布在四周飛飄著,襯托著他一身的冰冷殺氣。他手中持著長劍,緩步走到若芽的面前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沈皓吞不下這口氣,持起劍又想上前,但是劍影卻在眼前疾閃而過,這次擋下他的不是
荊世遺,而是三名護衛。
「混帳奴才,還不給我退開!」他怒吼道,眼睜睜看見荊世遺扶起了若芽,他嫉妒而憤
怒,無論如何都吞不下這口氣。他看上的女人,何時輪到這莽夫觸碰了?
「少爺,請忍耐,眼前只能智取,不宜力拼,您若真的想要那名女子,回到莊內後還足
可以從長計議的。」護衛低聲說過,反手奪下了沈皓手中的利劍,雙手扣住沈皓的上臂。
只見沈皓呸了一聲,惡狠狠地瞪著荊世遺,之後心不甘情不願地翻身上馬,領著三個護
衛狼狽而逃。在離去之前,他的視線在若芽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不是死心,只是暫時鬆手。
沈皓離去後,四周一片死寂,若芽的身軀仍舊顫抖著。她抬起頭來,不安地看著眼前這
個高大的男人。她的心仍舊緊張,雖然除卻了先前的恐懼,但是當他看著她時,她連呼吸都
感到困難。
在那雙黑眸之下,她的神魂震撼著。他是救了她,還是在闖入她眼中的那一瞬間,就已
經有了深刻影響她的能力?
「還好嗎?」他問過,低沉的嗓音裡沒有半分溫度,說出口的卻是對她關杯的一言詞。
若芽點了點頭,發覺自己還緊握著他堅實的手臂,美麗的臉龐霎時間一紅,連忙鬆開了
手。「我沒事。」她屈膝盈盈一福,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他冷眼看著她半晌,之後徐徐開口。「很好,」他緊握著手中的長劍,逼近了幾步,黑
眸中總算浮現了一絲情緒,那是絕對的渴望──那些渴望卻不是針對她的人,而是針對先前
描奴說出口的地名。「那麼,我送你回鑄劍谷去。」
當他說出那處地名時,那些沾了乾涸血跡的紅布,隨風飄蕩著,將若芽困在了他的身邊
……
★第2章
行經多重的山路,遠離了鐵城,在山谷之間,有一處隱密之地。必須先通過一片竹林,
再拂開一簾垂柳,眼前才會豁然開朗。
山谷之前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以凌亂的草書寫著」鑄劍谷」三字。而石碑之下,立著
無數的刀劍兵器,赫然是一處劍塚。稍微細看那些刀劍就會發現,那些被視為廢鐵棄置的刀
劍,每一把竟都是稀世珍寶。
站在鑄劍谷的入口,就聽得谷內無數的金石交鳴聲,微風中有著鐵的氣味與溫度,敲擊
的聲音此起彼落。
遠遠望去,谷內有著幾十尺高的通天爐,爐口冒著熊熊烈焰。
荊世遺瞇起黑眸,冷眼看入谷內,緊握著手中的長劍。他在鐵城內尋找神兵利器時,曾
經聽過那些驚慌的鐵匠們提及這個地方。傳說中,這個地方群聚著最著名的鑄劍師,只有此
處才有能耐鑄出絕世名劍。
這些鑄劍師居住在這個地方,鎮日專心鑄劍,所鑄的兵器卻都不願意送出鑄劍谷。
若芽走在前方,纖細的步履走過小徑,不時回頭看著他。她心裡有著奇怪的感覺,忍不
住不斷窺看他的衝動。
她偷偷瞧著他,發覺走在身後的他,身形是郡麼地高大,她只能仰望著他,看著他刀鑿
似的冷硬臉龐。想起他在沈皓手中救下自己的模樣,臉兒不由自主地一紅。
她是怎麼了?只是看著他,心中就亂得可以,像是糾成一團的絲線,理不出半點頭緒。
她單純而善良,以為他肯在危急時挺身而出,又送她回鑄劍谷,就該是個好人。在危急
的一刻,他出面救了她,這讓她的心湖有了漣漪。長年居住在鑄劍谷內,還不曾見過如此英
武的男子。那雙眼神如此冰冷,卻做著保護她的舉止,說著關懷她的話語。
鑄劍谷內聲響四起,眾多男人裸著上身,站在高熱燃燒的鑄爐旁,猛烈地捶打著燙紅的
鐵塊,趁著鐵塊未凝,槌出兵器的雛形,火星子到處飛灑。
若芽領著世遺走過忙於冶煉的鑄劍師們,經過一處枯竹林,來到一間雅致的小屋前。
她提起藍紗繡裙,輕輕推開門。
「爹爹。」她小心翼其地呼喚著,走到了木桌之前,在一個穿著灰袍的老人面前蹲跪著
。「爹爹,我回來了。」她的手覆蓋在老人的灰袍上。
冥思中的海禹半晌後才睜開眼睛,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銳利的
目光,只在看著若芽時稍稍地軟化。
「我不是叮囑過你,這個月內你不許走出鑄劍谷半步嗎?」他有些嚴肅地詢問著,察覺
她的藍紗笠兒不知遺失到哪裡去了,露出了那張絕美的容顏。
若芽認罪地低下頭來,一臉無事地看著父親。「但是,爹爹,今年谷內的木炭不敷使用
,而眼看著春季將結束,一旦錯過最適合鑄劍的時分,谷內的匠師們就必須等到六月方可開
爐,我不願看到眾人發愁。」她哀求著,輕搖著海禹的手。「請原諒我,好嗎?我還是安全
回來了啊!」她避開在鐵城附近發生的驚險不提,不願意讓父親擔心。
海禹看了若芽半晌,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他喃喃說道,不再責怪與追問,接著
抬起頭看向始終站在一旁的世遺。「閣下是哪位?」他皺起白眉,不悅地詢問。
「海爺,這位大俠先前在外面拔刀相助,在歹人手下救了小姐跟我呢!」描奴興沖沖地
說道。「您可沒瞧見,這位大俠的劍法有多好,只是狠劈一下子,就斷折了三枝羽箭。當然
,他是出手太快啦,不然那幾個登徒子,光我一個人就可以對付了!」他眉飛色舞地形容先
前那場激戰有多精彩,嘮嘮叨叨地不斷說著。
海禹挑起白眉,目光與世遺冷凝的雙眼接觸。他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開口。
「多謝這位大俠救了小女,只是鑄創谷內不歡迎生客,就請您用了粗茶後馬上離開。」
「爹爹!」若芽低叫著,沒想到父親會這麼不友善。她是知道鑄劍谷不歡迎客人,但這
人到底是她的救命恩人,父親雖然長年隱居,卻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如今拒人於千里之外
的態度,倒有些違背常理。
「鑄劍谷是如此對待恩人的?」世遺徐緩地間,視線從海禹的臉龐,遊走到了若芽有些
焦急的小臉。
描奴眼睛滴溜溜地亂轉,瞧了瞧若芽的神態後,連忙出來打圓場。
「唉啊,海爺,這位公子救了我們,又護送我們回來,我們該好好謝謝人家才是。」他
上前去,熱絡地扯著世遺的袖子。
海禹皺起眉頭,閉上了眼睛,急著打發這個高大冷漠的年輕人。「那就領了他去倉庫裡
,那裡有太多金銀珠寶,隨便他要多少就拿多少。」感受到女兒焦急的情緒時,他心中浮現
不安。
早早就在卦象中,看出這小丫頭在劫難逃,而他用盡一切方法要幫她避過這一劫,是否
都是白費心機?
千古為難,不過情宇而已。劫數若是扯上了情字,只怕這丫頭明知兇險,也不會有絲毫
考慮的。
當他看見若芽帶著這個年輕人回來,神態有些異於往常時,他不安地猜測著,最擔憂的
事情似乎即將發生。
就是這個男人嗎?就是若芽難逃的劫數?
若芽輕咬著唇,也陷入了兩難。她知道鑄劍谷不歡迎生客,但他可是她的恩人,讓她逃
過了慘遭凌辱的命運,她是該好好謝他的。況且,在看著他時,她的心又會奇異地鼓動著,
她有些膽怯,連注視他的勇氣都沒有。
「我要的不是金銀珠寶。」世遺渴切地說過,雙眼裡閃動著光芒,往前踏了一步。「我
只想要一把最好的劍。」他宣佈了意圖。
他不斷聽到鐵城內的鐵匠們提到,鑄劍谷內所鑄成的兵器,都是上好的神兵利器,或許
就只有此處鑄出的兵器,才能符合他的期望。他的眼中只有對復仇的渴望,除此之外什麼都
容不下。
在鑄劍谷內,有一名姓海的絕代名匠,鑄造過無數的寶劍,能夠得到此人所鑄的劍,就
等於如虎添翼。那位名匠隱居在鑄創谷內,教導眾多名匠冶煉最好的刀劍兵器,而名匠捧在
心口的掌上明珠,則美麗得讓人一見難忘。
在茶棚之外,當描奴說出鑄劍谷的名號時,世遺就己猜出若芽的身份。他不斷壓抑著心
中的狂喜,寬厚的掌纏緊了劍上的紅布,視線卻饑渴地四處遊走。只是一名小廝,手中所拿
的攔腰刀就如此精良,根本難以想像這個鑄劍谷內最好的利劍,會是什麼驚人的模樣。
海禹瞇起了眼睛。「鑄劍谷內的鑄創師,在人入時就已經宣誓,不替旁人鑄劍,所以此
處不會有你要的東西。」他冷淡地說道,揮了揮衣袖。
「這不是理由,把這座谷裡最好的劍給我!」他聽不下拒絕,低吼道,猛地逼近,雙眼
裡有著閃爍的光芒。他急切地想要尋找到適合的兵器,知過只有尋到兵器,他的復仇才有希
望。
「你求劍的理由呢?」
「報仇雪恨。」世遺的回答斬釘截鐵。
海禹極為緩慢地搖搖頭,看出世遺滿身的殺意。他曾經花費了半輩子的時間,為這樣的
人鑄劍,他心裡清楚,這樣的男人能夠將劍的威力發揮到極限。而那也就意味著,這個男人
若是得到了好劍,就將殘害眾多生靈。
「爹爹,荊公子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若芽也幫著懇求,她軟聲求著父親,不願意看
見他的希望落空。只是,他若是如願拿到了一把鋒利的好劍,是否就會馬上離開?
一思及此,她的心裡難以解釋地浮現了一絲惆悵。
海禹仍在搖頭,反握住女兒的手,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
「你再想護著這男人,總也該知過鑄劍谷的規矩。這裡的所有匠師,都不會願意鑄出的
刀劍成為殺人的工具。鑄劍的行為是一種業障,這裡的所有人都是為了擺脫那些業障,才躲
避到此處來,你還忍心讓任何一個匠師再度承受良心的苛責?」他低頭看著女兒,語氣中有
著責怪。
世遺冷眼旁觀,不肯輕易被打敗。曾經聽人提起過,當今天下鑄劍技術最為精湛的人,
非眼前的老人莫屬。而他好不容易才見到了絕代的匠師,怎麼能夠容忍任何拒絕?「沒有求
得最好的劍,我不會離開。」他緊盯著海禹。
「何必如此堅持?天下之大,別處總是會有你要的好劍,不必拘泥於鑄劍谷。強摘的爪
不甜,你就是想強求,只怕也得不到適合你的劍。」海禹不將世遺威脅似的口吻看在眼裡,
仍是搖了搖頭。
若芽緊張地咬著後,無言凝望著父親,視線來回在兩個男人之間遊走。
海禹的話緩慢透進世遺的腦海中,他的黑眸謹慎地瞇起。
強搞的瓜不甜,那麼他該換一種方法苦幹,他的視線落在若芽的身上,她溫婉而美麗,
有些羞怯地半跪在軟榻旁,因為察覺到他銳利的目光而不知所措,美麗的臉龐浮現了嫣紅。
蒼老的聲音繼續迴盪在屋內,聲音中有難以察覺的痛苦。
「最適合持劍者的劍,該由持劍者自身鑄造,而上好的劍,需要以鑄劍者的鮮血開鋒。
需要有這些條件,才能鑄出絕世名劍。」這是最艱難的條件,天下有哪個劍客會願意為了學
習鑄劍,而花費數年的光陰?
一絲最難察覺的笑意浮現在世遺嘴角,只是那絲笑意沒有到達黑眸,黑眸中仍舊冷若冰
霜,沒有半點情緒。
「那麼,就請您讓我留在此處,學習如何鑄劍。」他的視線沒有離開若芽,心中閃過堅
決,最冷酷深沉的念頭在腦海內出現,而他沒有半分的遲疑。
為了復仇,他甚至願意將魂魄賣給惡鬼,那麼他此時將做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他不
在乎這些舉止會傷害到誰,只要能夠復仇,他是不擇手段的……
海禹看了他半晌,緩緩歎了一口氣。他見過太多這類劍客,這種人不會願意接受拒絕。
「你不會放棄的,是嗎?」他疲累地閉上雙眼,揮了揮衣袖。「描奴,帶他到通天爐附
近,找間空屋讓他住下,替他張羅好一切需要的用具,明日起就讓他學習鑄劍。」
「是。」描奴連忙點頭,喜滋滋地領著世遺離開。他也不願意世遺太早離開鑄創谷;先
前看見那驚人的劍招,他私心裡就想著要討教一番,趁著世遺留在谷內,他正好拜師學藝呢
!
在世遺離去前,他的視線停留在若芽的身上半晌,之後才掉頭離去。纏繞著劍身的紅布
仍舊繚繞在他四周,像是掙脫不開的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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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離去後,她的雙頰仍是燙紅的。若芽極為緩慢地吐出憋在胸口許久的空氣,幾乎要
軟弱地跌在地上。
她不明白,為什麼在與爹爹議論之間,他會突然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像是鷹隼尋見了獵
物般專注地盯著她瞧,看得她心慌意亂,一顆心像是亂擅的小鹿,不安到極點。
「若芽。」梅禹開口叫喚,拄著竹杖站了起來。「人是由你帶回鑄劍谷的,就交由你去
安排。」他走到窗前,沒有看向女兒。冥冥中早有注定,他若是無法違背天命,就只能任其
發展。
「是的。」若芽低頭溫馴地回答,好不容易站起身來,有些猶豫地走到門邊。
「爹爹,你在生氣嗎?氣我私自帶了人回鑄劍谷。」她小聲詢問著,心中有深深的不安
。她生性孝順,從未違逆過父親。
海禹搖了搖頭,沒有開口,只是揮手要她離去。
若芽不敢再上前,被父親眼裡的強烈哀傷震撼。她的行為舉止,是這麼的讓父親傷心嗎
?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聽從指示,轉身走出了父親獨居的屋子。
站在窗前,海禹看見纖細柔美的女兒緩緩離開木屋,不時回過頭來。他的手握緊了竹杖
,胸口中氣血翻湧著。
他曾經是絕代的鑄劍師,鑄過的刀劍是最鋒利的武器,天下多少劍客爭相搶奪著,持著
他所鑄的刀劍塗炭生靈,而那些業障到頭來全落在他身上,長年鑄劍的結果,弄得他家破人
亡,所有親人皆慘死在他鑄的刀劍下。
十年前他看破紅塵,躲進了這座山谷,發誓不再為任何人鑄造殺人的兵器,他所鑄的刀
劍,絕不出鑄劍谷一步。他在谷內研習五行八卦,仍是與那些鬼神打著交道,而那些鬼神曾
冷笑地告知他,他為那些業障所付出的犧牲仍不夠。
到底還是躲不過,上蒼連他最後的一項珍寶都要搶奪嗎?他的眼眶中有著淚水,心中卻
是莫可奈何。
「孩子,這是你的命,你注定要遇上這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男人,注定要為他傷心喪
命的。」海禹痛心疾首地低語,緩緩回到了軟榻前,疲倦地坐下。
他拿起放置在軟榻上的龜殼,放人幾枚銅錢,以甩出的銅錢窺看著女兒的命運。從白晝
到了黑夜,他不斷地重複著,向那些鬼神詢問著不久之後將發生的一切。
而一次又一次,無論他如何虔誠地祈禱或是哀求,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例外。
卦象上始終顯示著──若芽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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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爐裡的爐火,除了不適宜鑄劍的五月與七月,其餘的時間裡都是烈火不熄的,日日
夜夜以大量的木炭燃燒,風箱由人力推動,鼓動烈焰,從百岳收集了最好的鐵礦,在通天爐
內燒熔著,通天爐的附近溫度極高,寸草不生。
四周的竹林也沒有半分的綠意,全是被熱風燒乾了的枯竹。
描奴領著世遺到了一間空屋前,便先行離去。在這空屋旁還有著溪流淌過,流動的溪水
稍微驅離了些許燥熱。
荊世遺獨自一人踏入屋內,將沈鐵劍放置在桌上。屋子雖然小卻也整潔,木床尚沒有被
褥,看來像是長年荒廢著。而屋子後方鄰近通天爐,則有鑄劍房,他打開了門鎖,在裡面看
見了一切與鑄劍相關的器具。
這裡似乎是某一位鑄劍師從前的住所,只是如今人去樓空,剩下這些冷硬的器具。他拾
起了地上一段冶煉未成的薄薄鐵刃,眼中閃過算計的邪意。
門上傳來輕敲,他轉過頭去,看見提著被褥的若芽。他眼中眸光轉濃,稍稍地瞇起,嘴
角有著一絲笑。
若芽被他看得有點慌亂,連忙低下頭來。
「我聽描奴說,你要住在這間屋子裡。我記得屋子裡並沒有被褥,所以替你送來。」她
吃力地提著被褥,往木床走去。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他就閃身來到了她身旁,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她尚未反應過來
,就感覺到溫熱的肌膚貼了過來,她嚇得連忙後退,卻不知踢著了什麼東西,手忙腳亂地絆
了腳,狼狽地失去平衡。
「啊!」她低呼一聲,往後倒去,手中的被褥也顧不得了。只是她竟沒有摔跌在地上,
反倒是跌進一雙早已等待好的堅實手臂中。她驚魂未定,卻發現他正俯視著她,似笑非笑地
看著她。
「沒摔疼吧?」世遺詢問道,收攏雙臂,將她稍微拉近。是他伸出腳去絆著她,刻意讓
她跌進他懷裡的。
兩人逐漸靠近,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肌膚上,透過單薄的藍紗滲進她的肌膚,那奇
異的觸感,像是若有似無的接觸,讓她的心慌亂到極點。
她察覺到他的改變,眼前的他似乎與初見時有著不同。她隱約想起,在父親的木屋裡,
當他那雙黑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時,他的冰冷態度在那一瞬間逐漸改變。
她不明白他的改變,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卻清楚地總覺到,他的改變讓她心慌。眼前
的他,甚至比先前的柯遠,或是沈皓更讓她不安。
「你在發抖?為什麼?該不是覺得冷吧?這裡是這麼地燠熱。」他低下頭來,緩慢地接
近她,仍是用那雙看中獵物的黑眸看著她。他的雙臂收緊,而她就在他的懷裡,根本無處可
選。
「公子,請放開我。」若芽的聲音接近哀求,雙手推拒著他。
她柔軟的掌心放置在他的胸前,接觸到他炙熱的肌膚,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生長
在鑄劍谷內,男人的半裸身軀她看得多了,但是如今隔著衣服觸摸到他的胸膛,她卻因為某
種刺激而顫抖。
她從小生長的環境裡,雖然有眾多的叔叔伯伯們,但從沒有一個男人,如同他有著這麼
顯著的危險性,那雙黑眸炙熱地看著她,像是恨不得就馬上吞了她。其他的男人呵護著她,
而他卻像是迫不及待想侵犯她。
心裡的直覺呼喊著,要她快些逃開,但是她的記憶卻又一再地想起,先前在茶棚外,當
眾人袖手旁觀時,只有他願意解救她。那麼,他該是個好人吧?
她不斷地想起,他深不可測的黑眸望著她,口中說著關懷她的言語。她的心在那一瞬間
,有了淪陷的開始。
「放開你?若是放開了,你怕是要跌疼的。」他靠近了她顫抖的小臉,沒有接觸她粉嫩
的肌膚,只是用呼吸撩撥她,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處子幽香。
她是最上好的祭品,美麗纖弱且單純善良,適宜填補他心中因為仇恨而難以饜足的饑渴
。
若芽咬著唇,撇開了頭,黝黑有力的男性指掌卻落在她的唇上,強迫她分開牙關。她嚇
了一跳,抬起頭來愕然地看著他。
「不要咬疼了自己。」他說道,男性的指掌分開了她的唇,釋放了她被咬得有些疼的紅
唇,在她有些呆愣的時候,竟滑入她的口唇中,恣意玩弄她生嫩的小舌。
若芽驚喘著,本能地偏開了頭,而他緩慢地抽回了指,在她惶恐不安的注視下,將沾了
她蜜津的濡濕指尖放入自己口中,品嚐著屬於她的甜美,那神態邪惡到極點。
若芽看得面紅耳赤,她再也無法忍耐地用盡力氣推開了他。
「公子,請別這樣,我只是替您拿了被褥來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拿起掉落在地上
的被褥,緊緊地護衛在胸前。他這是在做什麼?調戲她嗎?
若芽的雙腳虛軟,差點無法支撐她走到木床邊,若不是他擋在面前,她說不定已經奪門
而出。
被褥展開,上面繡著幾株折花,雖然有些陳舊,但總比直接躺臥在木床上來得舒適。她
匆促地舖著被褥,只想著要快些結束眼前的工作,盡速離開這裡。
縱然她很努力地在說服自己,他應該是個好人,但她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不知該怎麼面
對他,他如今的言行讓她好不安。這個神秘的男人,與她先前知道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不像
是她那些叔伯溫和地保護她;也不像是那些心懷不軌的歹徒,強橫地想欺凌她。
他的舉止徐緩,持續而極有耐心地逗弄她,像是有著許多時間,但卻也像是懷抱著某種
她看不穿的意圖。
溫熱的氣息緩但靠近,教她所有的神經都繃緊了,不用回頭就可以察覺到他的接近。他
的每一個步伐,都像是踏在她的胸口,她的心跳得好猛烈,幾乎要以為就連他都會聽見她如
雷似的心跳聲。
「多謝你為我舖了床,只是漫漫長夜,孤枕難眠,你說我該如何是好?」他的聲音很低
,卻靠在她敏感的頸項後方,吹拂著最細緻的肌膚。在看見她繃緊了纖細的肩膀時,他露出
一抹邪笑。
他先前救過了她,在她單純的心裡,該是對他有著好感的。這些猜測,從她嫣紅的臉龐
上就可以得到證實。
「你……你可以找描奴,讓他陪你談心。」她匆促地說道,連忙躲開他,嬌小的身軀在
舖了被褥的木床上移動,一臉的驚慌無助,那模樣卻更引人遐思。
他的雙眼發著光,不懷好意地靠上前來,用視線逼迫著她。
「但是,我不想與他談心,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夜裡就來這兒陪著我談心?」他的語氣
極為誘哄,正在欺騙著單純的她。
荊世遺久歷江湖,雖然多年來醉心於復仇,但是女人們總愛糾纏著他,不乏投懷送抱的
暖床女子。論起風月手腕,他自然嫻熟,如今抱定主意要誘惑她,更是刻意進逼。而她自幼
生長在鑄劍谷,又被仔細保護著,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公子,請您讓開,不要再靠近了,這會引人非議的。」若芽轉開視線,感受到他身上
散發的熱能,包裹了她的四周。
那種溫度與平時所感受到的悶熱不同,帶著某種奇異的氣息,有著屬於他的強烈氛圍。
她從不曾與哪個男人靠得這麼近,近到能察覺他的呼吸徐緩地吹拂著她。
世遺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手拭起她的一綹黑髮,那柔軟的觸感幾乎要讓他歎息。他心神
一凜,黑眸中眸光轉濃,如此的反應,倒是與他心中深沉的算計無關。
「我不在乎會惹來什麼非議,若芽,你呢?」他將那綹黑髮撩起,緩慢放到唇邊,之後
張口咬住,盯著她澄澈的眸子,一寸一寸緩慢地啃咬著。
她連忙扯回黑髮,在匆忙之間,柔軟的髮帶散落,黑色的長髮如浪般滾下,襯托著她雪
白的肌膚,以及柔軟的被褥。她往後躲去,膽怯地望著他,一瞬之間她的模樣,竟像是怯怯
承歡的女奴。
他的身軀驀地一繃,洶湧的欲望襲來,讓他難以克制地又靠近了她,幾乎就要吻上她。
他所設計的一切,對他而言將是很有趣的一項挑戰,畢竟她是如此的美麗,就算是與那些復
仇大計無關,他說不定也真的會對她動心。
口中的黑髮有著她的幽香,竄進他的鼻端。
若芽顧不得掉落在木床上的髮帶,身子一彎,就從他的身側鑽了出去,避開了他強大的
威脅。只是她的速度仍舊不夠快,她尚未離開木床,身後的衣衫就被他輕易踩住,她沒有膽
量回頭,縮在床邊,瞪著近在咫尺的門,心裡慌得只想快些逃開。
「這麼快就想離開了?你不多陪陪我?」他靠了上來,身軀仍舊沒有接觸到她。他正在
戲弄著她,讓她緊張不已,知道這樣的情緒,會讓她更加地不安。
若芽頻頻深呼吸,想要扯回衣衫,而他卻不動如山。她急了,眼睛裡浮現水霧,幾乎就
要哭出來。她未滿二十,仍是少女芳華,還不曾跟男人有過什麼接觸,誰知道他竟這麼惡毒
地嚇她,將她困在木床上!
他不是曾經救過她嗎?這樣的舉動又是什麼意思?
「公……公子,今天就請您先……歇息,明日……明日我再讓描奴來教導您關於鑄劍的
種種。」她的聲音頗抖,到了後來甚至有些接近哀求。她纖細的肩膀抖動著,水霧凝成了淚
水。她好慌好怕,不知道該拿這些情緒怎麼辦。「公子,求你放過我。」她的聲音細不可聞
。
他挑起濃眉,沒有再靠近,只是附在她耳邊,一字一句緩慢地說著,聲音像是在誘哄著
她。
「放過你?我做了什麼嗎?」他明知故問,知道她沒有膽量回答。他輕笑幾聲,笑意沒
有到達眼中。「我可以答應你,今日就只是如此。只是,我要你明日過來,親自教導我關於
鑄劍的一切,我要你親自教我,不能假旁人之手。」他提出條件,玩著欲擒故縱的把戲。
若芽明白,他的口氣意味著,她現下若是不答應,大概就無法順利地離開。他虎視眈眈
地瞧著她,像是在暗示,他會在她身上奪去某些東西。
「好……好的……」她連聲音都在發抖,沒有選擇的餘地。
「那麼,明早卯時,我在這裡等你,」他終於鬆開手,不再箝制她,鬆開了掌下的藍紗
。
她如獲大赦,幾乎是滾下了木床,迫不及待地推開了門,就急忙逃了出去,連回頭的勇
氣都沒有。即使沒有回頭,她仍可以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始終追隨著她的動作,他用那雙
黑眸就足以吞噬她。
世遺坐在木床上,緩慢地拾起她遺留下來的髮帶。望著她纖細的背影,他勾起居邪笑著
,深這黑眸裡,聚攏了太多的覬覦。
今日只是個開端,她絕不可能逃出他的掌心。
★第3章
卯時,天際曙光褪去。
若芽忐忑不安地來到通天爐附近,澄澈的眸子因為沉思而顯得有些朦朧。她注視著」通
天爐內日夜不熄的火,跳躍的火焰在眼前形成幻影,她承受著灼熱溫度的包圍,想起了前一
日的傍晚,曾有另一種溫熱的氣息,繚繞在她的四周。
她走過通天爐旁的小徑,投人了大量的木炭,看見燒熔的鐵汁,閃爍著火焰與光芒,緩
慢流淌了出來,那樣的高溫,不是她所能想像的。
就如同他的行為舉止,也不是她所能臆測的。
「若芽小姐。」描奴氣喘吁吁地奔了來,手裡還拿了個簍子。「這是燒鐵要用的,七分
煤炭三分木炭,我全給您準備好了。」他盡責地把簍子交給若芽,然後朝荊世遺居住的地方
看了看,有幾分欲言又止。
若芽走了幾步,回頭髮現描奴沒有動作,仍是站在原處。她看出他神色有異,開口問道
:「你怎麼了?」
「海爺交代了,讓我把東西交給若芽小姐,就要快些回他那兒去。他說,荊大俠所居住
的屋子,就只有若芽小姐能接近,在你教導他鑄劍的方法時,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描奴一
臉困擾地說著。他還想著要學學功夫呢,海爺的吩咐等於是斷了他學功夫的門路。
若芽微微一楞,只覺得詫異,卻不知該怎麼反應。「難道,就要讓我獨自進去他的屋子
裡,讓我與他獨處嗎?」她喃喃自語,想起前一日他的種種言行,粉嫩的雙頰上浮現了嫣紅
。
他雖然曾要挾著,讓她許諾了在今日教導鑄劍時,她只會獨自前往,但是她心中還是存
著些許僥倖,本想拉著描奴一塊兒前往,也好避開一些她猜測不到的兇險。
只是,父親卻下了這樣的指示。她不明白,父親不是該對她帶回世遺的事很是憤怒嗎?
為何又刻意讓她與世過獨處?
描奴大聲歎了一口氣,依依不捨地看著不遠處的小屋。
「唉,我本以為可以學功夫的呢!誰知道天不從人願,這會兒連接近荊大俠的機會都很
渺茫了;等我再回鑄劍谷時,他還會待在這兒嗎?」他自說自話,終於認命地走回海禹的屋
子。
「再回鑄劍谷?你打算上哪兒去?」若芽停下腳步,看著描奴。
她無意識中在躲避著進荊世遺屋裡的事實,那尷尬的情景不斷在她腦中迴盪,能拖得久
些不去見他,總是好的。
「海爺說要我陪他出谷一趟,去找些東西,我猜沒有三、五天是不會回來的。」描奴苦
著一張臉,跟若芽匆匆拜別,不敢再多加停留,連忙邁開步伐奔了回去。
若芽詫異地蹙起秀眉,對父親的舉止感到困惑極了。是因為仍在生她的氣,還是因為離
開鑄劍谷的時間或許不長,所以父親此行才會如此匆忙,甚至不曾告知她一聲?
腦海中不斷想起,父親看著她時,那眼神很哀傷,甚至充滿著絕望。
若芽好生疑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讓父親露出那樣的表情,就彷彿像是他最珍
愛的寶物,將被奪走破壞了。
通天爐中火焰炙盛,開始有人在下方加人大量的木炭,高溫襲來,她難以忍受地匆忙高
開。雖然從小生長在鑄劍谷,她仍是無法適應這樣的高溫。
通過一片枯竹林,她提著簍子在荊世遺的屋前停下腳步。
只是站在他的門前,她的心就跳得好快好快,等會兒要是見了他,會不會失態?等待了
半晌,直到心情稍稍平靜了些,她才鼓足了勇氣,咬著紅潤的唇推門而人。
她心中的騷動,是因為恐懼,還是另有原因?昨夜夢裡,她先是夢見了他從惡人手中救
了她,然後夢境一轉,他又居高臨下地將她困在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會夢見他,是因為清醒時,她的腦子裡都是他的身形影像……唉!她到底是怎麼了?竟
會如此惦念著他,說起來他們都還是陌生啊!
清晨的陽光照不人屋子,陰暗的屋子成了一座牢籠,而他則坐在最陰暗的一角,那雙黑
眸在閃爍著,等待著獵物自行走人他的地盤。
「你來遲了,卯時已過。」他緩緩說道,瞇起了眼睛,語氣中充斥著不悅。
「請原諒我。」她低下頭,走進屋子。只是踏近了幾步,一陣溫熱的風就迎面襲來,她
詫異地抬起頭,看見他已經閃身前來,站在她身旁不到半尺之處,目光灼灼地俯視她。
「承諾過的事情,你這麼輕易就忘了?是我的言語不夠讓你印象深刻嗎?」他撩起她的
黑髮,不顧她顫抖地扯掉繫住黑髮的絹帶,當她黑髮散亂,那無助的美麗模樣又落人他眼裡
。
世遺嘴角浮現著邪笑,將有著幽香的髮放到唇邊吻著。
若芽輕顫著,咬著唇硬是忍住逸到唇邊的驚喘,匆促地想要躲過他。他那高大的身軀有
著無限的壓迫感,只要一接近,她就嚇得無法呼吸。
「荊大俠,我今日是來教您如何鑄劍的。」她忐忑不安地說著,想要站開幾步,髮際卻
傳來刺痛。
她回頭一看,駭然察覺他慢慢翻轉手腕,將她的髮一圈又一圈地纏繞在手腕上,不容拒
絕地將她拉進懷裡。
他刻意忽略她的話,嘴邊邪笑不減。「你忘了,而我卻難以忘懷,整夜整夜都在懷念著
這些,簡直度日如年。」他潔白的齒啃著她的髮,看著她的神情,像是把她當成了最可口的
佳餚。
「我……我是來……」她想要重申此行的目的,但是卻連話都說不完整,嬌小的身軀不
斷顫抖。
他不懷好意地低下頭來,用呼吸撩撥著她的肌膚,有著男性麝香的氣息,吹拂過她藍紗
之外的肌膚,讓她像是同時在水裡與火裡,被煎熬得又冷又熱。
「你是來做什麼的?」他詢問著,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頸間最敏感的一處肌膚,滿意地
看見她不知所措的輕喘。她無疑是個處子,單純而無事,連最輕微的調情手法都不知該如何
抵抗應付。
髮際的疼痛讓她必須抬起頭來,眼前的景像讓她呼吸一窒。陽光從他身後灑落,他的臉
龐在陰暗與光明之間,神態有著讓她不安的邪意。她好想逃開,雙腿卻沒有力氣,連轉開視
線的勇氣都沒有。
「我……我忘了……」她囁嚅地說道,腦子裡已經一片空白。
他的接近與舉止讓她感到膽怯。在情慾方面她極為生嫩,當他存心挑逗戲玩,她根本不
是對手。
世遺端起她秀美的下顎,一寸寸地靠近,直到兩人的肌膚幾近相貼,他的唇沿著她的額
慢慢滑下,來到了她因為不安與困感而輕喘的紅唇。他的雙眼裡有著情慾的痕跡及男性的狂
妄,在即將吻上她時,唇邊仍有著那抹邪惡的笑。
那抹笑看得她十分不安,但是當他圈住她纖細的身軀時,她竟連逃避的勇氣都沒有。她
心裡的膽怯,像是湖面上的漣漪,因為他的撩撥而不斷擴大。
他的唇如鷹般準確地找尋到了她的,毫不客氣的貼了上來,圍堵了她的呼吸,灼熱的溫
度讓她大為震撼
門前突然傳來聲響,有人在輕敲著門。
「荊公子,若芽在裡面嗎?」海禹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來,他站在門前,等了半天卻不見
有人回應。「若芽,你在嗎?」蒼老的聲音詢問著。
周圍魔幻似的氣氛被陡然打斷,若芽霎時間清醒過來,一張臉羞得通紅。她是怎麼了?
竟然這麼不知羞恥,任由他吻了她,這樣行徑與外人非議的蕩婦淫娃有什麼兩樣?
「爹──」她奮力推開他,想要去開門。但是他的力氣太大,在聽見門外有聲音的瞬間
,反倒更加用力地抱住她,有力的雙臂環住她纖細的腰,緊到讓她有些疼。
世遺瞇起黑眸,雖然放開了她香甜的紅唇,卻沒有真正放開她。他一手捂住她的口唇,
不讓她出聲,將她往屋內拖去,而屋內能夠容納兩人相擁的地方,只有那張木床。
木床上還有著凌亂的被褥,是她昨日舖上的。
「除非你想讓你爹爹瞧見此刻的一切,否則就住口。」他靠在她耳邊低語著,從後方摟
抱了她,一隻手捂住她的唇,另一手趁著箝制她的名目,竟就放置在她柔軟的豐盈上,有意
無意地揉動著。
「唔……」她發出模糊的哼聲,瞪大了雙眼,背後緊貼著他寬闊的胸膛。她想要去開門
,乘機逃出他的掌握,但是想到會讓爹爹看見這一幕,她就羞得無地自容,連掙扎的舉止也
軟弱了。
他的手得寸進尺,徐緩地探進了藍紗,隔著白緞兜兒揉著少女的豐盈,粗糙有力的指尖
帶來強烈的刺激,令她劇烈地顫抖著。
門外的海禹得不到回答,皺起了眉頭,之後徐徐一歎。明明知道答案,為了不讓女兒尷
尬,他也必須裝糊塗。
「荊公子,我將會出外一趟,到外頭去找些東西,等一段時日後才會再回到鑄劍谷。您
此後若是遇上了難解之題,就請千萬再回到鑄劍谷來,老朽或許有辦法幫忙。」他詳細地說
著,說出口的每句話都別有涵義,謹慎地在布著往後的每一步棋。
就算是上蒼注定,他也想力拼看看,或許總還有著一線奇跡,他不願意放棄。他在心中
祈求著,那個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年輕男人,會聽得進他的隻字片語。
若芽命中注定了要遭受死劫,要承受世遺最殘忍的傷害,她命裡注定要死在世遺手上。
只是在劫難到達之前,海禹刻意將若芽交給世遺,希冀著兩者要是有了些許感情,在執行殘
忍的死刑時,若芽所受的痛苦,或許不會那麼地深重。
若芽被門外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轉過頭去,清澈的眼眸裡有著擔優。最近她總是聽到
父親用這種聲音說話,語調中充斥著憂傷。
父親是有了什麼困擾?是否就是因為那些困擾,所以父親才突然要離開鑄劍谷一趟?
她掙扎著想上前去,想開門瞧瞧父親的神色,但是身後的荊世遺卻仍不放手。
為了限制她的行動,他的手更往藍紗內探去,甚至捏握住她的豐盈,有力的五指揪扯了
那件白緞兜兒。「你再亂動的話,我可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他低聲說道,瞇起黑眸
看向木門。他不準備讓海禹打斷這一切,更不準備讓海禹有任何防備之心。
描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清朗而中氣十足。「海爺,馬車備妥了,您請上車吧!」馬嘶
聲斷續地響起,伴隨著描奴的咒罵。「唉啊!這畜牲咬我。」
隔著木門,又是一聲歎息傳來。「荊公子,這段時日小女就請托您多加照顧了。」語畢
,海禹拄著竹杖慢慢離開。
多加照顧?世遺在陰暗的房中冷笑,視線遊走到了懷中的嬌小女子。
海禹若是知道,他打算如何的」照顧」若芽,大概會驚駭得魂飛魄散,火速將他逐出鑄
劍谷,絕對不會放心把她交到他手上。
一直到馬車的聲音響起,又逐漸遠去後,他才鬆開了搗在她口唇上的手。
「爹爹!」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她連忙焦急地叫喚著,卻已是徒勞無功。鑄劍谷中的匠
師們開始鑄造兵器,此起彼落的打鐵聲淹沒了她一聲聲的叫喚。
她不明白父親最近的行徑,竟會沒有交代詳情,就離開了鑄劍谷,且在離開之前,竟然
還請托一個男人照料她?
雖然困惑,美麗的臉兒也忍不住羞紅。央托一個旁人照顧自家女兒,這與許婚有什麼差
別?爹爹會是想把她許給他嗎?或者是,她帶著他回來時,看向他的表情洩漏了心中的迷惑
思緒?
「別叫了,人已經走遠了,說不定已經離開鑄劍谷。」荊世遺慵懶地靠在她的耳邊說道
,啄吻著她的耳,一寸寸地舔吻著,模樣氣定神閒。
他心裡有數,這個單純的小女人,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肌膚上的灼熱酥麻,讓她一震,神魂被拉回了眼前,低下頭竟發現他鋤黑的掌再度探入
衣衫,在她的兜兒上蠢動著。她羞怯難當,連忙用盡所有力氣推開他。
「荊公子……」她只能說出稱謂,卻不知該如何喚他。
稱他公子,似乎太生疏了些,他的行為舉止,都已經超過了發乎情、止乎禮的範疇,她
不曾經歷這些,深深地感到手足無措。
他聳肩一笑,鬆開了雙臂的牽制,料定了她已經無計可施。海禹先前那番話,以及如今
的離去,恰巧稱了他的心,方便他進行原先的計劃。
她得到了自由,連忙衝到門邊,將門打開。然而眺目望去,也看不見馬車的影子,父親
跟描奴已經走遠了。她的心裡有著難過的情緒,那種情緒好難解釋,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
何只是短暫離別,就會讓她感到這麼難過?
纖細的步伐踏出了門口,她幾乎就想追上去。只是走了幾步,腰上就猛地一緊,她又被
一股強大的力量扯回了屋子裡。她被撞得岔了氣,不停地喘著,仰起頭看見了他晶亮閃爍的
黑眸。
「不許走,你必須留下來,教導我關於鑄劍的一切。」他一字一句地說著,在審視她時
笑得格外滿意。
那笑容,有幾分像是她見過的野地豺狼,無情而殘忍。她該是看錯了吧?他曾經出手救
過她,怎麼會是無情的人?
她被父親留了下來,從今而後的一段日子裡,必須教導他關於鑄劍的種種。他的眼裡有
著對上好兵器的渴望,她必須幫助他鑄成最好的刀劍。
不知怎地,他眼裡的渴望,讓她有幾分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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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未動用的鑄劍爐中,從通天爐引來了燒紅鐵汁,整間屋子燥熱極了,火焰與鐵汁讓屋
內充斥著火光。
若芽手申持著柳條,站在劍房外,不太敢靠近鑄劍爐。
而世遺卻早就一腳踏入劍房,黝黑的肌膚在火光下更加醒目,他俊朗的眉目有著危險的
氛圍。室溫過高,他就算是內功深厚,卻也被逼出了一身汗,這樣的溫度,怕是尋常人受不
了的。
他回頭看了若芽一眼,嘴角微勾,利落地褪了上身的所有衣衫,轉眼間已經半裸。
她匆促地避開視線,不敢再看,但是按捺了一會兒,卻又偷偷用眼角瞄著。從小看慣了
男人的裸體,但是她從不曾知道,原來男人的體態也可以是好看的,他精悍的身軀,像是美
麗的動物,充滿了力量。
「你不開始教授嗎?美麗的夫子,我是你的學生,你不解說,我不知該如何動作。」他
詢問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知道她有多麼不安。
溫度很高,看見他的笑容,知道被他逮著了她忍不住的偷偷窺視,她的臉更紅了。
若芽走到鑄劍爐旁,用火光掩飾她的羞窘。火光映在她臉上,添了幾分艷麗,肌膚上浮
現點點香汗。
「將通天爐內的鐵汁引來,之後就是個人的捶鑄。先以熟鐵生鐵相接,來回打造重疊,
製出胚型,如此至少反覆三十六次,使劍身能承受千錘百煉。」她慢慢解說著,說著已經太
過熟悉的步驟。她爹爹是絕代名匠,她從小已耳濡目染。「之後將劍的雛型放人冰冽的井水
中,是為『淬火法』,用以讓劍面堅硬;到此程度,若有銹蝕者,棄之不用。而後就是連串
磨刃、挫刀、開鋒等手續。」
「沒有什麼口訣嗎?」他靠了過來,在滿爐鐵汁旁貼近她,徐緩的聲音在她耳邊吞吐。
她此刻所說的,都是一般鐵匠都知道的步驟,而他不相信鑄劍的方法僅此而已。海禹是
絕代的鑄劍匠師,該是有著不為人知的方法,才能夠鑄造出最好的寶劍。
那些秘訣縱然不肯外傳,也不會對唯一的女兒有所隱瞞。
若芽搖了搖頭,不安地回關看著他。他的唇近在咫尺,讓她想起了先前那匆促的一吻。
「在典籍上有記載。鐵兵薄者為刀劍,刀劍絕美者以百煉鋼包裹其外,其中仍以無鋼之
鐵為骨。若非鋼表鐵裡,則勁力所施,即刻折斷。」她叨叨地念著記億里那從典籍上念來的
方法,掩飾著心中的緊張。
他為什麼要靠得這麼近?這裡好熱,她簡直快無法呼吸了。
他瞇起眼睛,對她的回答不甚滿意。難道就只有如此嗎?他要的不是按部就班的步驟,
而是一蹴可幾的秘訣,他期待復仇已經太久,沒有時間再等待。
是手段不夠激烈,所以她遲遲不肯透露嗎?
溫度很高,他可以看見她雪白肌膚上的汗水,黑眸中的眸光轉為深濃,因為情慾與圖謀
不軌而氤氳。他決心要讓她成為他的女人,掌握她的一切秘密。
「你在流汗,很熱嗎?」世遺俯下身來,低聲問著。
「我很怕熱。」她被他的目光催眠,呆愣地點了點頭。他高大挺碩的身軀貼了上來,先
前被打斷的情慾火苗,如今再度燃燒,如同鑄劍爐裡的火焰一樣旺盛。
他微微一笑,伸手摟住她纖細的腰,將她提抱人懷。她那麼嬌小,簡直沒有什麼重量,
抱進懷裡,是最銷魂的軟玉溫香。
「你的衣衫都濕透了。」他低下頭去,沒有吻她,卻舔去她肌膚上的汗水。「不熱嗎?
若芽,你不是很怕熱嗎?」他問著,重複著那些問題。
她緊閉上眼睛,不斷地顫抖,感覺到他摟抱著她,來到了劍房的角落。那裡有一張木桌
,是用來做著鑄劍完成後的細部工作,歷年不曾有人使用,她先前在整理劍房時,才在木桌
上舖上棉布。
他將她帶到了木桌之上,輕輕放下。他強壯堅硬的雙腿擠開了她修長的腿兒,硬是站在
她的雙腿之間,那姿態格外的親密,不許她併攏雙腿。她最脆弱柔軟的一處,僅隔著薄薄的
衣衫,被強迫貼著他已然亢奮的男性堅挺。
若芽怯生生地抬起頭來,不安地看著他。當他俯視著她,她的心忐忑得好想逃開,那雙
黑眸裡明顯宣誓著掠奪的意圖。為什麼溫度這麼高,她竟還會發抖?
世遺的上身衣衫已經褪去,黝黑的肌膚在火光之下更是耀眼,她忽地察覺自己的雙手還
放置在他強壯的雙臂上,羞得連忙放開。
「我……我必須繼續解說鑄劍的……」她吞吞吐吐地說著,也不是責任心使然,而是知
道再不阻止,他肯定會做出某些事情來。
「那些可以等。」他慢條斯理地回答,有著刀繭的拇指滑過她柔嫩的紅唇。他心中早有
了佈局,復仇的堅決掌握了他的思緒。
她想掙扎抗議,但是在抬頭的一瞬間,他的唇就已經俘虜了她,靈活的舌探及了她的口
中,糾纏著她的小舌,吸吮她口中的香甜。她瞪大了眼睛,卻因為從他身上洶湧襲來的強烈
快感而暈眩,四肢百骸都在他的擺佈下筋酥骨軟。
「不……唔……」她只能在他的舌反覆的刺探間,發出無助的單音,那聲音卻更類似於
軟軟的嬌吟。她逐漸閉上眼睛,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要緊緊地攀附著他。
若芽閉上眼睛,卻更加敏銳地察覺到兩人間的親暱。他緊貼著她雙腿之間的地方,灼燙
而堅硬,有如一塊烙鐵,威脅著將要灼疼她最細緻嬌嫩的部分。
黝黑的掌遊走在藍紗衣衫上,來到她的領口,一個巧勁就扯開了藍紗,她晶瑩潔潤的肌
膚上,只剩一件白緞兜兒。隔著綢緞,她胸前可愛的蓓蕾隱約可見,他的吻離開了她嬌喘不
已的唇,婉挺而下,啃咬著她細緻的頸項,再吻住她顫抖的蓓蕾。
「荊公子!」她驚呼著,不能想像這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但是他的舉止這麼霸道,她無
法反抗,就連掙動的雙手,都被他以單手握住,箝制在頸側.
他反覆吮弄著她的蓓蕾,先是吸吮,繼而輕咬,挑弄得她全身發抖。
強烈的快感像是波濤,她驚喘的聲音,因為他的挑逗,逐漸變成無助的嬌喘吟哦,緊繃
的嬌軀隨著不斷來襲的歡愉而顫抖。
「喜歡嗎?」他在她緊閉著雙眼、又羞又怕地承受時,勾起嘴角邪笑著詢問。
若芽咬緊了唇,用力地搖搖頭,想在他製造出的歡愉波浪中維持些許理智。她不該這麼
墮落放蕩的,怎麼能夠隨著他的舉止軟化,由得他萬般擺佈?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他用舌頂開了她咬緊的牙關,緩慢舔著她被自己咬疼的紅唇。
「張開眼睛。」他誘哄著。
她不願意聽從,抗拒著在他手裡化為軟泥的衝動,將頭轉過去。而黝黑的指掌竟轉眼間
竄入她的白緞兜兒,捏弄著粉紅色的倍蕾。肌膚接觸的強大震撼,讓她駭然瞪大了眼睛,不
知所措地看著他。
世遺的指尖揉捻著,看著她面色酡紅,不斷掙扎與輕吟,像是被他引起的感覺嚇壞了。
「我不許你咬著唇,這樣會傷了你自己的。」他的聲音溫柔,黑眸不斷閃爍,有著情欲
的痕跡,卻也別有意圖。
「請你別這樣。」她無助地低語著,不知道該怎麼辦,簡直就快要哭出聲來。
縱然在他出面相救時,那俊朗英武的模樣就已經讓她柔情深種,且當爹爹將她托付給他
時,幾乎就等於是定了她的終身。但她終究是個姑娘家,從未識情滋味,怎麼曉得他如今的
舉止代表著什麼?
「我情難自禁,若芽,你不明白嗎?我求你爹讓我留在鑄劍谷,不只是為了鑄劍,也是
為了你。」他吻著她的唇,不斷地勸誘她。「在沈皓手中救下你時,我就已經動心,你難道
還不懂?連你爹爹都明了我的心機,在臨行前也將你交給了我。」他將前因後果說得理所當
然,舉止則既霸道又溫柔,編織了最細的網,讓她沒有逃脫的機會。
「不行的,爹爹他還沒有真的許婚……」她不安地想推開他,掙扎著想要下桌去。
就算是她心中已經有了他,就算是爹爹已經默許,但他們如今的所作所為仍是太過驚世
駭俗。就算真要有什麼親暱舉止,也該等到她成了他的妻子才行啊!
他黑眸一瞇,看出她想逃開的意圖,雙臂猛力地摟緊了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嫣紅的臉
。「不許走。」他的雙臂環緊,將她壓往他胸膛。
若芽困難地想保持平衡,但是他的力量讓她難以控制地往下滑去,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
兩人相貼之處,她的雙腿被迫分開,緊貼上他腿間如鋼似鐵的灼熱。
她低呼一聲,困難地蠕動著,想要找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她雙腿間抵著他的身軀,這
樣的姿態太過放蕩,她的雙頰因為羞窘而紅透了。
他看出她的困窘,卻只是毫不伶惜地低笑一聲,雙手順勢一扯,將她全身的藍紗都扯開
,隨意丟在一旁,將她只著白緞兜兒的身軀更往下推去。
若芽的雙腿被他強迫著分開,他的手掌在白嫩的大腿內側遊走,最柔軟的一處摩擦著他
的肌膚。
「唔……不可以……」她顫抖地低語著。當他粗糙的肌膚隔著褻褲摩擦到敏感的花核時
,她軟弱地劇顫著,體內像是有驚雷閃過。
「若芽,有什麼不可以?你遲早該是我的人了,」他的呼吸沉重,看著她嬌媚承歡的模
樣,竟也無法把持。是因為許久末近女色,他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嗎?他應該只是算計著一切
,怎麼會對她動了情慾?
她慌亂地搖著頭,黑髮亂飛,落在兩人赤裸的身軀之間,沾上了汗水。她香汗淋漓,秀
眉緊蹙的模樣,看來格外艷麗誘人。「不可以的,我們不可以這麼做。」淚水盈在她美麗的
大眼中,輕眨幾下就紛紛掉落。
他怎麼能這麼逼迫她呢?誰來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麼辦?
世遺看見她的淚水,不由得低聲詛咒。「該死的,別哭了。」他焦躁地瞇起黑眼,重持
自制。「別哭了,今日我不會要你就是了。」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
她吸吸鼻子,知道獲得了緩刑。她試著要併攏雙腿,逃開他的箝制,但是他卻還不放手
,就連雙手都還放在她羞人的那處柔軟上。
「你不是說……不會要我了……」她怯怯不安地問著,只希望他能挪開雙手。
「我說了今日不要你,卻沒有說今日不碰你。」他嘶聲說道。因為長年持劍而有著粗糙
刀繭的拇指,放置在她的花核上,反覆揉弄著,「感受我,環住我,好好適應著、感覺著,
我要你等著,直到不久之後,我真的進人你的體內要了你。」他另一手扯起她的黑髮,強迫
她看著他。
她難以支撐體重,更往下滑去,他的指尖在她體內反其挑動著,擺佈得她魂不附體。
「不……求你……別這樣……我受不了……」她無奈地承受他灼熱的視線,以及他親暱
的褻玩。
「就是要讓你受不了。」他額上有著汗水,雙目裡閃爍著光亮,拉近她美麗的臉龐,不
容拒絕地逼視她。「你是我的,知道嗎?」他就是要她承認。
若芽不斷喘息著,因他不斷進人撤出的指而低吟輕,一雙眼睛有著水霧、充斥著無助的
嬌柔,呼出的氣息有著少女動情後的芳香。
「知道……若芽知道……」她在他強大力量的逼迫下,順從著他的所有詢問,連神智都
不清了。
他是那麼地可怕,有著掌握她的力量,她成了他手中的琴弦,隨著他的恣意而挑撥。快
感一陣又一陣,他反覆折磨著她,不肯停手。
終於,體內的緊張感累積到了頂點,絕頂的歡愉全凝在她體內,像是煙火一樣的爆發,
她體內的那根弦終於繃斷。
若芽低喊一聲,攀附在他高大的身軀上,緊緊閉上雙眼,因為太過強烈的歡愉而陷入昏
厥。
他的肌膚上都是汗水,他將昏迷不醒的她抱回了木床上。
若芽昏睡著,臉頰上有著誘人的暈紅。他緊貼著她的身軀,在她身側躺下,靠在她的耳
邊低低說話。
「海若芽,你是我的了。」他的臉上有著苦苦克制的汗水,卻也有著邪惡的笑。
那一夜裡,在昏迷不起的夢境中,若芽夢見自已被最殘酷的惡鬼追逐著。那惡鬼玩弄著
她,讓她心碎神傷,而後將她投人了最炙熱的火焰裡。當她被火焰吞噬時,終於看清了惡鬼
的長相
最殘忍的惡鬼,竟然生得與荊世遺一模一樣!
★第4章
鑄劍的日子是辛苦的,大量的火焰熔了鐵,高熱逼出汗水,重複著熔鐵與捶打的過程。
他記得海禹曾經說過的話:最適合劍客本身的刀劍,該由劍客來鑄造,鑄好後刀劍要以
劍客的鮮血開鋒。荊世遺在火焰旁專注的守候著,期待著能夠煉鑄出最好的兵器。
他將要對抗的,是那柄無堅不摧的『冰火』,只有在鑄劍谷,由絕代匠師女兒教導下,
他才有可能鑄造出最好的刀劍。
若芽先是教導了他關於鑄劍的一切,而當他開始真正接觸那些工具時,她就退到一旁去
,不敢上前打擾。
劍房裡有很奇怪的氣氛,甚至比她爹爹親自鑄劍時更加駭人。她鉅細靡遺地教導了他,
但是他的悟性比谷內任何鑄劍師都好,如同海綿般大量吸取著知識。
氣候炎熱,在劍房內的溫度更高,她取了乾帕子來。只是站在劍房前,激烈的熱氣就幾
乎要讓她難以呼吸。她好怕熱,而他偏偏又像是著了魔似地一頭栽進鑄劍的工作裡,黑眸始
終緊盯著那爐燒紅的鐵汁,日夜不分地守在爐旁,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她鼓起勇氣走了進去,熱氣吹在肌膚上的感覺是刺痛的,藍紗下的肌膚已經浮現點點香
汗。
「你歇息一下好嗎?」她小聲說道,心中有著深深的擔憂,不忍心看他如此苛待自己。
爹爹說鑄劍是種業障,那些鬼與神都會環伺一旁觀看,而當世遺鑄劍的時候,空氣中都
彌沒著一股壓迫感。他的雙眼裡有著比爐火更炙熱的火焰,嘴角抿成了仇恨的弧度,像是被
什麼東西附身了一般;瞪著爐火的神情,如同正瞪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乾帕子接觸到了他的裸背,將黝黑肌膚上的汗水都拭乾,她輕柔地擦去他身上的汗水,
心疼著他。
他轉過頭來,扔下了手中捶打的工具,憤怒的神色讓他看來更加高大,在看著她時並沒
有流露半點溫柔,反而野蠻得讓她心驚膽戰。
「混帳!為什麼我只能打出這些破銅爛鐵?」他低吼一聲,咬緊了牙,連黑髮上都有著
汗水。用丟擲沉重器具的動作,宣洩著心中的憤怒。
若芽看著被他丟棄在一旁、稱之為破銅爛鐵的半成品,心中閃過驚訝。那些未開鋒的劍
,已經是難得的百煉鋼,而他竟都看不人眼,鄙視地扔到一旁。她完全無法想像,到底需要
什麼樣的神兵利器,才能讓他滿意?
「你是不是太過求好心切?在我看來,這些兵器就已經夠好了,或許你可以試著為它們
開鋒,說不定──」她的衣衫被猛地扯住,連腳尖都高地兩寸,整個人轉眼懸空了。她驚駭
地看著他,幾乎要以為他兇惡的模樣是準備傷害她。
世遺扯起她的衣襟,逼近她的臉,表情只能用窮兇極惡來形容。他被復仇的焦急情緒掌
控,在此刻沒有半點伶香借玉的心情。
「好?這些東西能稱之為好?這些刀劍只怕是連那人的一劍都擋不住,我要這樣的破爛
東西來有什麼用?!」他諷刺地扭曲嘴角吼道,克制著搖晃她的衝動。
在手掌下的女性軀體是那麼纖細而柔弱,沒有任何抗拒的力量,他若是用力一些,她那
身骨架說不定就散了。那雙美麗眸子裡的恐懼與不安,讓他稍微平靜下來。半晌之後,他才
控制了手部的肌肉,鬆開了對她的箝制。
若芽對他還有極大的用處,他不該嚇著她,免得她會驚覺危險而逃開,那麼一切就將前
功盡棄。
他一點一滴地召喚自制,克制著自己激烈的情緒。他該以情慾或是何愛誘惑她,不該輕
易嚇著了她,否則一切將會前功盡棄。
「世遺……」她不解地低喃他的名字,心中困惑極了。當他不再兇惡地逼視她,而是鬆
開對她的緊迫箝制,用那雙強壯的手臂將她抱到胸前時,她心裡還是有些害怕。
恐懼在心中浮現,但很快她就被她抹去,她在心中輕化自己,怎麼能夠怕他呢?在內心
裡,她明白今生就該是他的人了,先前由得他褻玩,推抵在木桌上擺佈舔吻的情景,只要一
回想起來,總是會讓她羞紅了雙頰。
他也是認定了她會是他的妻子,才對她有那麼親暱的舉止。那麼,她就該相信他不會傷
害她,只會仔細地保護她。
她在心裡默認了他是她的夫君,於是更是傾囊相授,想幫助他鑄出最好的刀劍。
在那次的溫存後,他不曾再有過太親暱的舉止,全心投人鑄劍之中。她的心羞怯卻也篤
定,沒有任何的懷疑。
只是,他在鑄劍時所流露的神情是那麼可怕,既殘忍又無情,好幾次她都只敢站在劍房
門口,被他像惡鬼一樣的表情嚇著,不敢上前一步。
他困難地深呼吸,將她的臉壓在赤裸的胸膛上,不讓她看見他此刻的表情──另一種他
刻意隱瞞的、不讓她看見的面孔。
「對不起,嚇著你了。」他緩慢地說,等心情稍微平靜後才抬起她的臉。「若芽,你該
知道,鑄出好劍對我有多重要,你要盡全力幫助我,千萬不可有任何隱瞞。」他在誘惑她,
希望她毫無保留地教導他。
「我沒有隱瞞,我教導你的就已經是全部。最好的鐵礦、上等的煤與炭,以及細微的步
驟,我沒有半分遺漏的悉數教給你了。」她看人他的眼睛,不明白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他
的要求,比谷內任何一個優秀的匠師都嚴苛。
「不對,那絕對不是全部!若芽,你再想想,還有什麼方法是你爹曾經說過的,他一定
曾告訴過你什麼方法,可以鑄造出最好的刀劍。」他輕搖猜她,期待她說出什麼方法,能夠
幫助他轉眼間鑄成最佳的兵器。
若芽低下頭來思索,細緻的眉目緊皺著。她費盡心思去想,仍想不出什麼曾經遺漏的步
驟,若是爹爹還在鑄劍谷內,或許可以給她一些提點,偏偏爹爹在這時此谷了,只有描奴送
回的信鴿,捎來他們平安無事的消息。
「你別心急,我們再從頭來過,好嗎?」她的手輕輕覆蓋上他赤裸的胸膛,臉頰有些嫣
紅,還不習慣這樣的接觸。
他眼中閃過憤怒,卻沒有發作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扯唇露出微笑,笑意卻沒有到達眼
睛。
「好,我們再從頭來過。若芽,這一次,你去替我再找來最好的材料,我需要這鑄劍谷
中最好的原料,或許連工具都必須換過。你爹爹有私藏工具嗎?你知道是藏在哪裡嗎?請幫
我拿來這裡,我需要那些工具,好嗎?」他靠在她耳朵旁邊說著,聲音很是溫柔,與他眼裡
閃爍的冷酷截然不同。
若芽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卻因為他那麼溫柔的語氣而臉紅。先前在角落的那張木桌上,
他撫弄著她最柔軟的那處肌膚時,也是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的。
「好。」她匆促地答應,就推開了他,不讓兩人的身軀再緊貼著。
在藍色的紗衣之下,她白皙的肌膚上都是汗水,是因為劍房內蒸騰的熱氣,也是因為他
的靠近。她有些膽怯,怕他又會像先前那麼對待她,對她做出那麼親暱的事情,所以這些時
日她總刻意與他保持一些距離。
她溫順而嚴守禮教,雖然真心戀慕他,卻不願太過離經叛道;就算真要溫存纏綿,她也
希望能夠等到兩人成親之後。
世遺口口聲聲說著,鑄劍對他極為重要;又對她說著,希望她幫助他盡速完成這一切。
是因為他也心急著,要在鑄創完成後,迎娶她成為他的妻子嗎?
想到此處,她的心裡浮現了甜蜜,臉兒更加羞紅。「那我出去了。」她小聲地說道,抬
頭偷瞧了他俊朗的眉目一眼,之後快速地離開。
在離開的時候,若芽在心裡打定主意要盡全力地幫助他。等他鑄成了劍,完成了心頭的
事情,再拿著鑄成的好劍回來,爹爹也該是會更加愉快地答應他們之間的婚事吧?
世遺站在劍房內,看著她離去,他黝黑的指掌慢慢握成了拳頭,嘴角的笑容變冷。
他一定要鑄出最好的刀劍,無論犧牲任何人,他都在所不惜。
為了復仇,他將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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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劍谷外,種植著一片柳樹。
柳枝是鑄劍過程裡必備的物料之一,鐵汁必須用鉚枝攪弄,而後產生變化,才成為熟鐵
。鑄劍谷外的這一片柳樹林,就是讓谷內的匠師們攀折後,用來攪弄鐵汁的。
若芽戴著藍紗笠兒,清澈的雙眸凝著專注的情緒,仔細地在挑選著柳枝。她為了幫助世
遺鑄出好劍,費盡了一切心思,為他取了鑄劍谷內最好的材料,也讓他入了爹爹的鑄劍房,
取走了爹爹的工具。雖然這樣的決定有些對不住爹爹,但是她的私心已經偏向世遺,無法再
多加考慮。
奇怪的是,爹爹的鑄劍房竟奇異地沒有上鎖。是爹爹也料到了世遺會需要那些工具,所
以默許了嗎?她心裡的罪惡感,因為這樣的猜測而稍微減少了一些。
她攀折著柳枝,將柳枝放人籃子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耳畔原有的清脆鳥聲消失,
四周轉為死寂,柳樹林裡寧靜得有些詭異。她沒有察覺不對,繼續攀折著柳枝,直到身後不
遠處,傳來一聲枯枝斷折的聲響,她才詫異地回過頭。
有那麼一瞬間,她猜測來人會是荊世遺,或許是他不耐她久久沒有回去,來這裡探尋她
的形跡,
只是,映入眼眸中的,竟是沈皓那張帶著淫穢微笑的俊俏臉龐。若芽驚駭地低呼一聲,
急忙想要後退,但是背脊卻追到一記重拍,她跌入沈皓的懷裡。
「還想逃開嗎?這裡可沒人能來救你了,沈皓笑意加深,緊扣住若芽的身子。
驚慌的若芽不停掙動,想自沈皓的箝制下脫身,張口欲呼救,一塊灑上迷香的帕子已經
覆蓋上她的口鼻。
「唔……」她因為恐懼而喘息,只是吸入更大量的迷香。無力的昏眩竄人她的神智,腦
海中無盡的呼救言語都沒有時間說出口,她纖弱的嬌軀已經倒進沈皓的胸膛。
看見絕色美女轉眼手到擒來,沈皓的笑更加開懷,他端起若芽的下顎,審視她嬌美的容
貌。她雖然昏迷不醒,卻沒有減少任何姿色,仍是像他第一眼見到時的那麼令人驚艷。
「果然是絕色美人,值得我費盡心思追了消息,還在這裡潛伏苦等時機。」他撫摸著她
細緻的肌膚,貪婪地就要吻上去。「到底,你還是落在我手上,這一次,誰能來救你?」他
微笑著。
是因為先前得不到她,所以增了他的欲望嗎?這一生美女見得多了,能讓他如此魂牽夢
繫的,她還是第一個。要不是先前在茶棚外,出現那個不識時務的傢伙,他大概早已嘗過這
小女人的滋味。
「少爺,請盡速離開,此處不宜久留。」護衛的目光看往鑄劍谷內,眉頭緊皺。他也聽
過鑄劍谷的名號,知道這美人兒是絕代匠師的掌上明珠,沈皓這樣的舉止,其實太過冒險。
「給我閉嘴,我的行徑輪得到你廢話叮囑了?」沈皓厲聲喝道,若不是因為美女已經抱
人懷裡,護衛這番勸阻肯定會追到他憤怒地鞭打。
「居下只是代替莊主在關懷少爺。」護衛恭敬的態度不變,視線稍稍挪向昏迷不理的若
芽,眼底浮現一絲憐憫。可憐的女人,被少爺看上,這樣的厄運可是比被賣人青樓更加悲慘
。
「關懷?那是關懷我嗎?是怕我又惹出什麼事,壞了他的名聲吧?」沈皓冷笑一聲,抱
著若芽躍上駿馬,他回身一扯韁繩,對著鑄劍谷話出狂妄的笑。「走,回聚賢莊。」美女已
經到手,不必要再停留。
由沈皓領軍,四人輕騎揚起一陣塵土,擄了若芽轉眼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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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有縹緲的香,若芽逐漸醒來。
所有的知覺慢慢甦醒,蓋在身上的被褥,不像是平日的棉質料子,而是細緻的錦緞。她
困惑地理過來,看見頭頂華麗的雕梁床柱,身軀還是酥軟無力的,她艱難地掀開被褥,坐在
床沿,感覺還有些頭重腳輕。
「怎麼回事?這裡是哪裡?」她低語著,轉頭看看四周。剛剛醒來,她還沒清醒,尚不
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房內的擺設十分華麗,不像是一般尋常人家,甚至還有嶄新的梳妝抬,銅鏡旁邊有著無
價的珠寶及許多剛剛剪裁好的衣衫。她的手撫在胸前,發現連貼身的兜兒都被替換成精工紡
繡的紗綾。
視線接觸到桌上那塊帕子,所有的記憶都回到腦中,她驚慌地想站起身來,卻又力不從
心。
她想起來了,在柳樹林裡,沈皓突然出現,用迷香迷昏了她。
門上傳來聲音,雕工精緻的門被推了開來,她緊張地回頭,雙手本能地抓緊胸前的衣襟
。
入內的是個丫環,只見她面無表情地捧著盤子,將盤子放到了桌上。「姑娘請用膳。」
丫環慢慢說道,連視線都不看向若芽。
「請你告訴我,這裡是哪裡?」若芽不安地問道,像是看見了救星,縱然腳步虛軟,也
撐著走上前去,抓住丫環的衣袖。
「這兒是聚賢莊。」丫環刻意避開視線,不想看若芽楚楚可憐的容貌。
「聚賢莊?」若芽惶恐到極點。她對這個地名還有著記憶,先前在茶棚裡,沈皓就曾提
及要擄了她到此處來.難追她的猜測真的沒錯,自己還是逃不開沈皓的魔掌,被帶了回來了
丫環雙手一緊,正在承受著良心的苛責。她也是個女人,何嘗願意看見另一個女人道受
這麼不幸的命運:她憐憫地看向若芽,歎了一口氣。
「你要認命,被少爺看上而帶回莊裡來,你就注定逃不出去了。不要奢望著離開這裡,
等會兒少爺來時,記得好好伺候他,伺候得他高興了,說不定就不會太快對你感到厭倦。」
她看著若芽,為那張美麗的容貌驚歎。
但女人生得美,反倒是厄運的開端,被少爺帶回莊裡,幾乎就注定了非死不可。這些年
來少爺時常擄回美女,但是為了避免事跡敗露,那些美女總是在少爺厭倦之後,被莊主派人
」處理」掉了。
「不!我不願伺候他。」若芽拚命搖頭,淚水都滑下粉頰。「我不能再待在這裡,我…
…我是已經許了人的。」她想起了荊世遺,心中更是焦急。他會發現她不見了嗎?會不會來
救她?
丫環又是一歎。「就算你是許了人家的也罷,少爺不會放你走的。」就算是有夫之婦,
少爺也是不會放過的。所以,姑娘,你──」一陣風壓掃來,正中丫環的胸口,只聽得一聲
巨大的響聲。
丫環的肋骨轉眼被打斷數根,張口哀嚎時吐出鮮血,撞斷了窗欞飛出屋外,重重地摔跌
在石地上。石磚上,慢慢地漾出了一攤血泊。
「多話的奴才。」沈皓冷笑一聲,轉弄著手中的長劍。他只是運勁出力,連劍都尚未出
鞘,先前那一擊若是拔劍出招,那丫環大概已經當場被斬成兩截。
「啊!」若芽顫抖地瞪大雙眸,纖細白撇的雙手覆蓋著唇,阻擋了那聲驚駭欲絕的尖叫
。
「美人兒,你可別害怕,我不是存心嚇你的,是那奴才太過多話,我才給她一些教訓。
」沈皓走了過來,滿意地看著若芽。「換上他挑選過的衣服,她看來更加美麗,這樣的絕色
可謂難得。他舔了舔唇,有點迫不及待,俊美的臉上滿是邪意。
「不,不要過來!」若芽嚇壞了,繞著桌子就想逃開,雙腿卻不斷發抖。她早知道沈皓
的殘忍,但是再次見識到,卻更加怵目驚心。
「你喜歡玩這游戲嗎?」沈皓很是縱容,懶懶地陪著她繞著桌子,料定了她已經無處可
逃,所以不慌不忙。這個美人兒,今日注定會被他吃了。
「我……我求您放過我……我已經許了人家了。」若芽搖著頭,淚水不斷流下來。爹爹
說她有劫難,而她心中驚恐地認定,沈皓就該是她命裡的劫難。難道,還不能與世遺結為連
理,她就要喪命在沈皓手上嗎?
「許了人家又如何?我看上了你,你就算是許給了當今皇帝,我也有能耐把你奪了來。
」沈皓獰笑著,猛地就扯住了她,毫不伶香借玉地將她丟在繡榻上。
若芽被那強力的一丟,撞得頭昏眼花,迷香的藥效還殘留在體內,她的四肢還沒有什麼
力氣,而沈皓又這麼粗暴,她根本無力反抗。
「世遺!」她慌亂之間喊出他的名字,本能地尋求救援。
「嘖嘖,美人兒你可喊錯名字了,這張嫩唇兒理應只該喊著我才對。來,乖乖地喊聲『
皓爺』,最好吐氣如蘭,伴著幾聲嬌喘,那雙眼兒要瞧著我,神態再哀怨些、再柔媚些,那
模樣才銷魂啊!」他邪笑著推倒若芽,就要玷污她,完全不顧她的掙扎。練過武的體魄強健
有力,強勢地欺身而上,一個弱女子根本不是對手。
已經感覺到沈皓的氣息吹吐在她的頸後,若芽連忙翻身想要躲開,卻聽到背後傳來冷笑
。領間的繡花圈兒從後方一緊,接著是聽地一聲,她身上精緻的衣裳登時被撕破了一半。
「公子,請住手!」她呼喊著,顧不得會摔疼,急忙地滾下了繡榻,狼狽地跌在地上。
她的頭髮散亂,髮簪盤不住雲鬃,斜斜地插在發間,更添了她的柔弱模樣。
「喊聲『皓爺』,喊得我高興了,我再考慮放不放過你。」他口是心非地說著,笑著揮
開手裡殘破的衣裳,利落地跳下繡榻,伸手再來抓她。這女人的模樣太美了,清純得讓人想
要染指,他的欲望強烈疼痛,無法再忍耐了。
若芽拚命地搖頭,連接眼淚的時間都沒有,笨拙地往敞開的木門移動而去。在情慾方面
,只有世遺曾經領著她窺見一二,但是世遺雖然堅持,卻沒有傷害到她半分。眼前的沈皓,
卻是個殘忍的禽獸,她若是不肯屈從,大概也是死路一條。
只是,比起被這禽獸凌辱,她情願死!
她深吸一口氣,翻身就往庭院奔去。在庭院的石地上,還有著丫環的屍首。
「笨女人,非要逼得我生氣!」沈皓瞇起眼睛,喃喃自語著,足尖一點已經竄出屋外。
他勢子未停,也不管會不會傷到她,砰地一聲就將她踢倒在地上。
「地方是你自個兒撿的,想要光天化日之下享樂,讓往來的奴才大飽眼福嗎?那好,大
爺我可以奉陪。」他猙獰地笑,動手開始撕她的衣服。
若芽咬緊了牙,因為沈皓的粗暴舉止而疼痛著,肩上挨了一端,她疼得暈眩。心中無限
恐懼,雙眼也是緊緊地閉起,不願意目睹這一切。她逃不掉了,難道就要這樣被凌辱?
身上的衣衫被撕光,只剩一件兜兒,覆蓋住她雪白的肌膚。沈皓的雙眼發著獸性的光芒
,舔著嘴唇,動手捏玩著若芽柔軟的豐盈,不在乎這麼粗魯的舉止是不是會弄疼她。
因下身早已疼極了,他不耐地一扯褲帶就將衣衫扯到一旁去,雙手用力地撥開她滑嫩的
雙腿,急切地就想要一逞獸慾,對於若芽的拚命掙扎完全咒之不理,那些打在他身上的拳頭
根本無關痛癢。
忽地空中有光影閃過,夾帶著強大的劍風,沈皓心中一驚,連忙推開了顫抖不已的若芽
,用盡力氣往後一躍。劍風由空中劃來,在若芽身畔三寸之處落地,內力之驚人,發出轟然
巨響,石地迸碎,競被刻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為了保住性命,沈皓連褲子都忘了穿上,褲頭半褪地站在一旁,模樣十分狼狽。
「哪個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敗我興致?」他吼道,表面看來鎮定,其實心裡
萬分不安。那一道劍風太過凌厲,他方才動作要是再慢上一些,只怕命根子已被削去一截。
屋簷之上的深灰色身影一躍而下,冷冷的眸光掃過沈皓,高大的體魄被灰黑色的斗篷包
住,當風揚起,斗篷鼓動時,他的神態如同一頭桀驚的蒼鷹。
荊世遺的眸子接著看向衣衫破碎、瑟縮在一旁不斷發抖的若芽。她的眼裡都是淚水,除
了恐懼外,怕是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沈皓實在把她嚇壞了。
他的嘴角一扭,看不出內心真正的情緒。
「這個女人,不能讓給你。」荊世遺冷漠地說道,手中的沈鐵劍仍以暗紅色的布料纏著
,尚未出鞘。濃眉緊緊皺右,他略略環看四周,心裡有著不耐的怒氣。
若不是發現了若芽被擄來此處,他還不想冒險前來聚賢莊。
時候未到,他還沒有得到足以與『冰火』抗衡的好劍,但是若想鑄成劍,又缺不得若芽
。他迅速地思索,權衡此舉的得失後,決心人聚賢莊搶人。
當看見嬌柔的若芽幾乎被沈皓凌辱的時候,他的心中浮現某種激烈的情緒,有一瞬的時
間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有些困惑,因為不曾遭遇過這種情緒,所以根本也不明白,為何會
有那樣的反應。
他會入聚賢莊來,只是因為她對他仍有利用價值,他需要她幫忙鑄劍,除此之外還有其
他原因嗎?
「不知死活的傢伙,竟敢入了這莊子,本大爺就讓你有命來、沒命回!」沈皓冷笑著,
圈指在唇這一吹,發出了尖銳的聲音,四周轉眼間竄出了許多黑衣人。
聚賢莊的莊主沈寬名聲響亮,與朝廷的關係也密切,莊院內自然培訓了一批武師,負責
保護沈家家眷的身家性命,沈皓剛剛那一喚,把埋伏在暗處的武師們全喚了出來。
「世遺。」若芽掙扎著起身,輕喘著靠在他身上,纖細的手臂用力抱住伸,想倚偎著他
的體溫,讓她驚慌的心平靜下來。
她在心中呼喊求救了那麼久,而他真的聽見那些求救聲,趕來救她!他再度從沈皓的手
中救了她,冷眼橫對眾多武師的模樣像是最神勇的武神,絕對沒有人可以傷得了他。
在最恐懼危險的時刻裡,若芽緊緊地抱住荊世遺,對他的深切愛意已經超乎她所能想像
。
荊世過低頭看了她一眼,將她攬入了斗篷中,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
「還發什麼楞?這人持劍進人聚賢莊,是個兇惡匪類,你們還不快快殺了他!」沈皓大
吼著,也不顧若芽的安危,決心要殺了世遺。
要是讓父親沈寬知道,他因為貪戀美色而又惹上麻煩,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不如狠下心
來,殺人滅口了事。雖然心中有些可惜,尚未嘗到這個銷魂兒,就必須讓她魂歸九泉,但是
他可不想把事情鬧大,惱怒了沈寬。
武師們沉聲一聲喝令,抽出了手中的刀劍,往荊世遺劈了來。一時之間庭院內滿是刀光
劍影,金石交鳴的聲音很是駭人。
一開始世遺只是摟著懷中的若芽,輕鬆地閃躲著沈家武師們的劍招。他冷靜地評估著武
師們出招的迅速與套路,數招過後,他嘴角浮現冷笑。
閒臥在一旁的沈鐵劍,也在那抹笑浮現的瞬間,如一道黑色的閃電般急動了起來。仍纏
繞著暗紅色布料的沈鐵創,不斷地重複著挑刺砍揮,布料在四周紛飛,形成柔軟卻有力的幃
幕。
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在世遺的手中,組合成了讓人捉摸不定的劍招。沉重無比的沈鐵劍也
彷彿輕若無物,以驚人的速度,每每先一步地壓制住了對手的攻勢。
強大的內力甚至貫進了柔軟的布料,布料翻動間發出呼呼的風聲,在翻飛的同時,每一
個冒險觸碰的武師,總是轉眼被那股深不可測的內力擊了出去。
眼前的武師們一個個倒下,哀嚎聲響徹了聚賢莊,世遺嘴角那抹冷笑越來越深,深邃的
黑眸中有的只是玩弄對手生命的神色,全無面對敵人的認真跟謹慎。
沈鐵劍越舞越快,帶來陣陣颯颯勁風聲,在劍風的呼嘯聲中,武師們的哀嚎聲愈來愈稀
落,終至完全沉默,四周有著可怕的寧靜,地上流淌著鮮血,眾武師們非死即傷地躺了一地
。
緊緊偎在世遺懷中的若芽,耳邊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身外則攏著他巨大的斗篷。她看
不見外面的像況,也聽不進那些哀嚎聲,被他鎖在臂膀間。
解決了武師們,世遺帶著若芽躍向幾丈的一棵樹下。他緩緩地將若芽放到一旁,並解下
了身上的斗篷,覆蓋在她半裸的嬌軀上。他沒說任何一句話,眼神又飄回了沈皓身上。
「你,還要殺我嗎?」他冷聲緩緩地問著沈皓,而手中的沈鐵劍筆直地指著沈皓的眉心
。
沈皓的雙腿不斷顫抖著;先前欺壓若芽的猖狂已經消失殆盡,他眼睜睜看著世遺的行徑
,嚇得連褲頭都忘了提著,更遑論是說話。
「你到底是誰?」沈皓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心中浮現了恐懼。他在世遺的雙眼裡,看見
了最深刻的痛恨,那神情像是在說著,恨不得要將他碎屍萬段。
但是不可思議的,那麼深沉的憤怒,像是與那個美麗的女人無關,眼前手持鐵劍的男人
,似乎有著更深恨他的理由。
「皓兒,退下!休得無禮,這位可是荊大俠,跟我算得上是故交舊友。」庭院的假山後
先是傳來一聲輕笑,接著是沉穩的嗓音,一個身穿暗色衣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笑得十分
和藹,那雙眼睛裡隱約閃過些許不為人知的深意。
若芽敏感地察覺她指下的男性胸膛,因為中年男人的出現,瞬間僵硬如石,全身都迸射
出強烈的殺意──
★第5章
四周瀰漫著一觸即發的氛圍,像是連風也靜止了,只有濃得驚人的血腥味飄散著。
「世遺,你怎麼了?」若芽困惑地問著,有些擔憂他突然的轉變。
他沒有理會她的擔心,甚至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輕率地將她推開,徐緩地走向滿是
傷殘武師的庭院,一步步地接近沈寬。在仇人出現時,荊世遺的眼裡已經容不下若芽,天底
下最能讓他醉心的,就只有復仇。
心中有理智在咆哮,要他盡速離開,不可與沈寬正面交鋒。但是理智敵不過仇恨之火;
當沈寬出現在眼前,憤怒就在胸口翻騰,他實在無法視若無睹。
「荊大俠,兩年前一別之後,你過得還好嗎?我時時刻刻念著你,猜想你何時還會出現
在我面前。」沈寬微笑著,全然是長者的慈祥神態。繫在衣袍一側的,是一把古老的長劍,
連劍鞘都有著精美的雕工。
看著那把尚未出鞘的『冰火』,世遺的眼中出現了憤恨的神色。
「念著我?是了,我也不斷念著你,沒有一天忘得了。」他喃喃說道,黑眸裡持續累積
著恨意。
「是因為小兒太過莽撞,奪了荊大俠所愛,荊大俠特來帶回美人,還是今日也有興趣與
老夫手上的『冰火』打聲招呼?」沈寬的微笑不減,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劍。這樣的舉止,更
加激怒了世遺。
就是那柄劍,阻了他復仇之路;如果沈寬不是有那柄劍,荊家的大仇絕不會直到如今都
沒有得報的一日!從他習得精湛的武藝後,他不斷地尋找上好的兵器,只想親手劈了沈寬。
只是他每每登門尋仇,所持的兵器總是在『冰火』的反擊下,輕易地斷成數截。今日見
到沈寬是個意外,而怒氣卻逼得他不想等待。手中的沈鐵劍雖已是世人眼中的神兵利器,可
能否用來對付『冰火』,卻還是個未知數。但是他寧可冒著失敗的危險,也不願錯過復仇的
任何機會。
一道道氣勁不斷在體內遊走著,荊世遺緊握著沈鐵劍的劍柄,早已注滿真氣的左手緩緩
的解開了布結。
在血布解開的一瞬間,他本因怒極而緊抿的薄唇,突然綻出了抹笑。笑容出現的一剎那
,纏繞著沈鐵劍的紅布,如一張網般地射向了沈寬,遮住了沈寬全部的視線。
在紅布射出的同時,世遺的身形轉眼消失,眼前只剩下飛舞的紅色布料。
沈寬看著迎面兜來的紅布,只是輕鬆地舉起了『冰火』隨意一揮,紅布凝出尖銳的角度
,而後刷地一聲,在空沖被劃了開來,破碎的布幔後卻沒有世遺的身影。
殺氣瀰漫在四周,而世遺卻不見蹤影,漫天都是飛舞著的殘絲破縷,落在染了血的石地
上。
沈寬終於收斂起笑容,凝神以待著。突然,他的頭頂傳來陣陣劍氣,強烈的殺氣逼得沙
場老將的他也頭皮發麻,他抬頭望去,看見身形恍若飛鷹的年輕男人。
世遺雙手握住沈鐵劍,將全身的真氣全灌注在這一劍上。他猛力地直劈而下,在這一擊
中傾盡所有氣力,期盼能擊碎那把撼世神器。
在兩劍交鋒的瞬間,沈寬運勁舉起『冰火』,格住了世遺的攻勢,那柄長劍有著殷藍色
的光芒,在陽光下一閃而逝。
只聽到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兩劍相擊,迸出點點火花,也在同一瞬
間,兩人的視線望著彼此,世遺的眼裡都是仇恨.
然而,勝負已分──就見沈鐵劍墨黑的劍身在撞擊上『冰火』的瞬間迸出裂痕,而後轉
眼斷折,殘劍的劍刃在空中旋轉,落出了方丈之外,嵌人了厚約三寸的青石磚上。
「荊大俠,又毀了一把好劍呢!這該是第幾把了?」直到此時,沈寬才又露出微笑。
雖然斷折了世遺的劍,但是他的虎口卻也因為剛剛那一震而發熱發麻著。這年輕人的內
功十分驚人,只怕已與他不相上下,若不是因為手中有著『冰火』,他的項上人頭只怕早已
保不住。
他跟荊家有著深仇大恨,殺盡了荊家上下三十餘口人,卻不肯斬草除根,故意留下荊家
唯一的血脈。他因為擁有『冰火』而有恃無恐,知追荊世遺絕對尋不到更好的兵器,他不斷
留給這年輕人一條生路,就是要徹底羞辱荊家。
無法貫徹的復仇,將是最深刻的羞辱;他要這個年輕人終其一生都活在這種無盡的痛苦
中。
看著手中的斷劍,世遺的雙手在顫抖,內心在瘋狂嘶吼。又一把,又一把!不論他找了
多少神兵利器,總是敵不過沈寬的『冰火』!
「該死!」世遺憤恨地吼著,將手中的斷劍一扔,雙掌化拳攻向了沈寬。
眼前的爭鬥看得若芽心驚膽戰,她的十指陷人柔軟的掌心,卻全然不覺得疼痛。她的心
中充滿著對世遺的擔優,看見他的那把沈鐵劍斷折時,冰冷的寒意充斥心中。
「世遺,不要──」她呼喊著,幾乎想奮不顧身地撲上前去,阻止這一場血鬥。
他是為了來救她,才會再踏入聚賢莊,這一切都是她帶給他的拖累。
先前就知道世遺有著仇家,所以他一再強調鑄出好劍,對他有多重要。那時,她還不知
道,他的仇家就是聚賢莊的沈寬,如今她非但沒有帶給他任何幫助,甚至還逼得他提早與仇
人對峙……擔優與自責在心中來回激盪著,同時在折磨著她。
殺得眼紅的世遺沒有聽見她的呼喊,仍是朝沈寬攻去,凌厲的拳勁,在空中猶如悶雷般
轟轟作響。
儘管他的拳招充滿了力勁,但他擅長的武功招路並非拳法,與沈寬的武功本就在伯仲之
間,現下又失了慣使的兵器,面對沈寬手中鋒利異常的『冰火』,這場勝負己然分曉。
沈寬躲過了幾掌,嘴角的笑容變得陰冷。只有在極少的時刻裡,他那慈祥長者、俠客風
範的面具才會出現些許裂痕,而此時,他的眼神冰冷到極點。
趁著世遺漸漸力竭,他連便了幾套精妙的劍法,藍色的劍光瀰漫四周,沒幾招間,世遺
身上已被劃上了幾處劍傷。
血不斷淚淚流著,世遺的內息在連番使招間,已不大連貫,身上的劍傷不斷激增,雖不
足以致死,但不斷流失的血液卻會讓他體力全失。就在他又使完了一套重掌,一個不留神,
沈寬的劍氣橫掃,掀碎了十多塊的石磚,強大的力勁將他逼退了數十步,直至退到石牆上。
「沈寬!」他怒吼道,聲音像是受了傷的猛獸,咆哮的聲音傳遍聚賢莊。
沈寬竄身來到石牆前,舉起『冰火』抵住世遺胸前大穴。他看著這個年輕人,眼裡浮現
了些許激賞。「荊大俠,勝負已分,你是否再去尋來什麼好劍,我們再行比試?」
「爹,殺了這傢伙!快,殺了他!」沈皓急切地喊著,簡直想奪下父親手中的刀劍,親
自了結世遺。
「你這孽子還不給我住口!」沈寬喝道,對著獨子皺起眉頭。跟眼前這個仇人之子相比
,自個兒的獨生子竟然相差有如雲泥!他無奈地歎了一聲。
「不殺了我,就等看讓我來殺你。」世遺冷冷地說道,瞪視著沈寬。
「從我殺盡荊家所有人而獨獨放過你的那一夜起,我就說了,只要你有能耐,隨時可以
來殺我。」沈寬冷笑著,不將世遺的言語放在眼裡。他手中的『冰火』往前刺了幾分,穿刺
了世遺的血肉,而神態卻又是萬分和藹。「只是,荊大俠,你的動作可千萬要快些,不然等
我壽終正寢,你的大仇怕就沒機會可報了。」他微笑著,看著眼前出色優秀的年輕人承受著
肉體與心靈上雙重的痛苦。
若芽再也看不下去,顧不得危機重重,撲上前來,纖細的雙手緊緊握住了鋒利的劍刃,
阻止沈寬的舉止。
「放開他!」她低喊著,眼中盡是淚水,不許旁人傷害世遺。「你要殺他,必須先殺了
我!」她堅決地喊道,緊咬著紅唇,將生死量之度外。
她的雙手纖細柔嫩,而劍刃鋒利且無情,但她仍毫不畏懼地緊握著,刀劍寸寸滑動,劃
破了肌膚,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肌膚,一清一滴地掉落地上,帶來錐心的痛,她卻仍不肯放手
。
她能做的事情那麼少,但是至少還能提供一些保護,就算這些保護是最微不足道的,但
是當有人妄想傷害他時,她願意以這身軀擋在先前,為他擋去些許傷害。
沈寬挑起眉頭,詫異地看著衣衫不整的若芽,沒有料想到她竟有勇氣握住刀劍!放眼天
下,膽敢阻擋他的人實在不多,一個柔弱女子哪來的勇氣,竟敢堅決地擋在刀劍之前?
與荊世遺結仇的這十多年來,從來也不見這個俊朗男人為了哪個女人亂了方寸,而這一
次他卻肯為了救這個女子,闖人了聚賢莊,想來眼前的美人對荊世過有著很深的影響力。
「果然英雄總有美人伴,這位姑娘不但容貌出眾,對荊大快更是情深意重,真讓人羨慕
。荊大俠可千萬要好好珍惜呵!」他的冷笑加深,同時緩慢地收回『冰火』
「給我回來,事情不能這麼結束!沈寬,你不許走!」世遺怒吼著,也不管身上的傷口
都還流淌著鮮血,想追上前去。他想推開若芽,罔顧她雙手的傷,沒有留心到粗魯的舉止已
經弄疼了她。
這樣的情境重複了一次又一次,沈寬始終饒他一命,沒有趕盡殺絕。但是蒼天可鑒,若
是沈寬一劍殺了他,或許都是一種解脫,死亡至少可以讓他不必在復仇的噩夢中受折磨,始
終無法清醒。
「世遺,不要這樣,你會喪命的,我求求你!」若芽用嬌小的身軀阻擋住他,纖細的雙
手覆蓋在他脾前,手中的鮮血與他的血融在一塊兒,分不清彼此。
她知道他的憤怒,知道他的無可奈何,知道他有多麼痛苦,但是勝負已分,她寧可看他
承受失敗的苦果,也不願意看見他死在『冰火』之下。」
沈寬轉過身,又露出一抹笑。
「不,我不會如你願的,更不會殺你,我要你日夜記著,你是個無法為父母報仇的無用
男人。」他偏過頭看著若芽,狀似伶惜地搖了搖頭。「聽聽,這位姑娘在求你離開呢!她比
你聰明,不想讓你送命。走吧!別再嚇她了,更別再讓她瞧見你這無用的模樣。」
「爹,不可以放過他,這個人──」沈皓的話還沒說完,幾個巴掌就迎面而來,打得他
頭昏眼花。他再也不敢說話,只敢捂著被打腫的兩頰,恨恨地瞪著世遺。
費盡心思想奪得的女人,競被荊世遺給搶了去,又連累他追到父親的責打,沈皓心裡怨
恨極了。
「孽子,輪得到你說話了?」沈寬厲聲說道,伸手一揮,角落裡出現一個男人,是聚賢
莊的護衛之一。「送荊大俠與這位姑娘出去,記得不可怠慢。」他交代著,最後又看了世遺
一眼,才合著笑離去。
在笑容之下他其實在衡量著,究竟能不能放荊世遺離開?
每次見面,荊世遺的武功進展總是讓他驚愕,要是真的尋到了可以媲美『冰火』的兵器
,勝負會是如何?剛剛接了那一劍,他的虎口仍感到痛麻,要是有刀劍可以斬斷『冰火』,
那麼必須承受那一劍的,就是他的血肉之軀。
只是,沈寬太過自信,也太過享受被荊世遺痛恨的快感。他的手握緊了『冰火』,確信
著天底下不可能有比『冰火』更鋒利的兵器。
「荊大俠,請吧!」護衛恭敬地說道,嘴角也是帶著笑,暗暗嘲笑這個男人。
世遺憤怒地搖頭,黑髮披散在寬闊的肩上,看來十分危險。他的身上都是傷,氣血在胸
口翻湧,幾乎要忘了疼痛。「沈寬──」他吼叫著。
「世遺,不要這樣,我們回去吧!好不好?我們回鑄劍谷。」她流著淚水,用輕顫的手
撫過他身上的每處傷痕。都是為了救她,他才會受傷,才會過受那樣的羞辱,她好自責,不
知該怎麼辦。
若芽的話滲入他的憤怒中,讓他稍微冷靜下來。他緩慢地低下頭來,黑眸中綻著光芒,
目光灼灼地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她,黑眸中的狂怒漸漸平息。
這不是結局,他的復仇並非全然無望。他怎麼能夠忘記,手上還有著最後一張王牌──
這個絕代鑄劍師的女兒,該是他最後的一步棋,她一定能夠幫助他完成復仇的!
「荊大俠,請動身吧!」護衛催促著。
終於,世遺願意邁開步伐,緩慢地高開滿是血跡的庭院。
一路上他的目光始終專注地看著柔弱的若芽,而她的手緊握著他,美麗的臉上充斥著任
何人都看得出的自責與擔憂。
他看著她的神情,比往昔多了一絲溫柔。然而,只有他自身才知道,那些溫柔,其實與
愛情完全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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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聚賢莊兩日,經過一座小城。
他們無馬無車可以代步,世遺的身上又有著傷,無法施展輕功,回返鑄劍谷的時間於是
拉長了數倍。
若芽停下腳步,因為趕路而喘息著。她的手覆蓋著胸前,想止住喘息,但掌心碰到斗篷
粗糙的布料,傳來一陣刺痛。她低下頭去,這才想起雙手先前在握住『冰火』時已經受傷。
鮮紅的血凝結了,白皙的肌膚上傷口蜿蜒,有些怵目驚心。她在趕路期間只擔憂著他一
身的刀傷,反倒忘了自己也受了傷。
想起他的傷口,她清澈的眼睛裡蒙上一層憂鬱。而他沒有理會她的逗留,甚至沒有回頭
看她一眼、關懷她是否累壞了,高大的身軀仍往前走著,腳步沒有遲疑,一步又一步地往前
踏去。
若芽連忙追了上去,想要扯扯他的衣衫吸引他的一眼眷顧,卻又有些膽怯。
「世遺,我們在小城內歇一歇,好嗎?」她小聲地說道,看著他如同刀鑿似深刻的側臉
。
他的神情專注,黑眸中有著不明的火焰,在趕路的時間裡,他的神態猶如先前鑄劍時的
模樣,有幾分的瘋狂,她心裡浮現些許不安,總覺得他像是陷入某種她難以觸摸的深思,她
不敢貿然打擾。
「累了?」他問道,還是沒有看她,俊朗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非要看得仔細了,才能看出他眼裡有著深切的渴望。他沒有耐心再等,沈寬給予他的羞
辱,讓他變得更加無情,除了復仇以外已經無法考慮其他。
若芽看著他,表情仍是純摯而充滿關心的。她全心全意愛著他,毫無懷疑地擔憂著他。
「我還不累。」她說著謊言,忽視已經虛軟的雙腿。她嬌生慣養,無法適應這樣的趕路
,而他偏偏又不知體恤,她只好咬緊牙根跟隨。「你身上有著傷,不能不理會,我們去小城
裡我大夫來醫治,好嗎?」
「這些傷沒有大礙,回鑄劍谷再處理就行了。」他淡漠地說道,終於低下頭來,與她四
目交接。
她長髮汗濕,髮簪早不句遺失在哪裡,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是尚未從先前的震驚恐懼恢
復過來,還是一整日趕路而過於疲倦。
那雙美麗眼睛裡的感情如此單純,專注地看著他。世遺的心裡有種奇異的騷動,他連忙
將目光移開,不想對她有太多的情緒。
「不行的,傷口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是不抹上藥怎能痊癒?這兒離鑄劍谷還有一段路
程,而你的傷不能再拖延。回鑄劍谷後,你要專心鑄劍的,不是嗎?」她堅持地說道,不忍
心再看他這麼難受。他是為了她而受傷的,她怎能置之不理?
他的黑眸一瞇,黑瞳中閃過一絲光芒,讓他的神情添了幾分若有所思。「是啊,回鑄劍
谷後我該專心鑄劍,有些事情該在回鑄劍谷之前就處理妥當的。」他緩慢說道,伸手輕撫過
她柔撇的肌膚。
若芽不明白他話中涵義,只以為他願意治療,原本擔憂的神色一掃而空,精緻的臉兒上
盡是歡喜的笑。
「那麼,我們進城去找大夫。」她急切地說道,小手不由自主地扯著他殘破的衣衫。當
他的眸光轉濃,低頭凝望著她時,她才發現自己唐突的舉止,連忙鬆開手。
世遺用那種眼光瞅著她,讓她想起了在劍房裡的那一日。上次他的黑眸中出現這種神色
時,他那有著粗糙刀繭的指,正在她體內反覆進出著…
她的臉兒愈來愈紅,匆促地轉開了視線,一顆心兒在胸口抨抨地跳個不停。她怎麼會這
麼不知恥,他只是看著她,她就有些心蕩神搖,想起兩人先前的親暱。
若芽的反應,世遺全看在眼裡,他不動聲色,不再輕撫她的肌膚。「不,我不進城去。
這些傷只消抹上些許金創藥就行了,你大城去買,我在城外等著你。」他伸手點住她的唇,
不容許她再多說什麼。
她點了點頭,因為他觸碰了唇瓣,有些難以控制地喘息著。「那你到城外等著,我一定
速去速回。」
若芽誠摯地保證道,之後攏緊了身上的斗篷,慎重地重新綁好斗篷上的繩索,以免旁人
瞧見她在斗篷下只剩下一件小小的兜兒。她有些擔心地再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向小城的城道
,小小的步履十分急切,深怕腳步若是慢了,他又要多疼上片刻。
荊世遺始終站在原處看著她,直到她嬌小的背影消失在城牆之下,薄唇上才泛起一抹笑
容。那抹笑意,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殘忍與篤定。
★第6章
夏季到臨,天氣逐漸變得熾熱,出了小城,若芽一路奔跑著,在沉重的斗蓬之下,嬌軀
因為悶熱而香汗淋漓。
纖細的十指將布包抱在懷裡,裡頭裝的是她從小城裡找來的最好的金創藥。她盡快買完
藥品,怕世遺等得不耐煩,連忙又奔出城來。但是一路尋來,城外的路徑上竟都沒有見到他
的身影,她尋找了片刻,開始焦急。」
一路走來,直到城道已經消失,她走人竹林的小徑裡,隱約聽見了流水淙淙的聲音。
像是聽見無聲的召喚,她就是猜出他會在那裡。她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前去,像是被看不
見的力量牽引,走人命運為她安排好的陷阱。牽引著她的那股力量好強大,她沒有辦法抗拒
,不知道是冥冥中的注定,或是她對他一往情深的癡心愛戀。
在竹林的深處,人跡罕至的岸邊,深綠色的溪流襯托著兩岸竹林,景緻很美。青翠的綠
色為廈日添了幾分涼爽,偶爾有著竹葉飄落,掉落在溪流旁的平整巨石上。
若芽走近溪流,在一塊巨石上停下腳步,仍然看不見他的身影。溪水清澈,像是在誘惑
著她,她忍不住蹲下身子,笨拙地坐在巨石邊緣,把纖細的雙手探人了溪流中。
湍流的冰涼溪水,稍微止住傷口燒灼的痛楚,她吁了一口氣,解開繡鞋與羅襪,將因趕
路而酸疼的雙足放大溪流中,仰起頭閉上雙眼,感受著涼爽的風。
那一瞬間,她的心是平靜的,忘懷了所有干擾,她無憂的表情,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
子。
一陣風陡然襲來,卷落了大量的竹葉,她還來不及睜開眼睛,那陣風就已經挾帶著她熟
悉的氣息,包圍了她的四周,男性的體熱與氣息將她困住。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輕易地猜測出了答案。
帶著刀繭的手捧起她的臉,不由分說地將灼熱的唇印上她的。她有些顫抖,一時之間不
知所措,只能怯怯地承受他太過激烈的吻。當他的舌頂開她柔嫩的紅唇,闖入她的口中,與
她糾纏吮弄時,她輕呼著睜開迷蒙雙眼。
世遺正看著她,黑眸裡的目光炙熱得像是要燒疼她。他眼裡還有著某種決心暗示著絕不
放開她。
「世遺,別這樣,你身上的傷需要照料……」當唇瓣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時,她喘息著低
喚他的名字,不明白他為何變得這麼癲狂。
她掙扎著想要處理他的傷口,而他偏偏不允許,寬大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捏,就
逼得她鬆開手,讓布包掉在巨石上。他的意圖很明顯,要她心無旁騖,只能專注在他身上。
他的唇舌滑過她的頸間,舔弄著她每一寸如玉般白首的肌膚,讓她難以承受地咬著唇。
他卑鄙地吸吮著她敏感的耳,反覆舔弄著,直到她求饒地發出低吟,嬌喘的聲音逐漸逸出紅
唇。
「我的另一種需求比那些小傷更需要你的照料。」他徐緩低語,看著她逐漸酡紅的雙頰
。
若芽再單純,也能猜出他的意思,她急促地轉過頭去,因為膽怯與不安而顫抖著。先前
他已經領著她,稍微窺見些許情慾的面貌,但她終究還是一知半解,當他的渴望如此明顯時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斗篷下的嬌軀不斷顫抖,他的手遊走到了她的背部,將她的身子壓往自己的胸膛,直到
兩人的身軀緊緊相貼著。
「但是,我們還沒有告知爹爹,這樣不好……」她擔憂地說道,察覺到他高大強健的身
軀貼著她、而他雙腿間已經被喚醒的男性傲然,緊抵著她最柔軟的一處,威脅似地牽動著。
他好高大,身軀裡蘊藏著無限的力量,每次接近她,她心裡都會有些膽怯。
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會是他的人了,為什麼她還會膽怯?像是有預感,他總有一天會重重
地傷害她」
「你爹爹已經將你交給我了。」他說著似是而非的話,存心將她誘惑上手,徹底得到她
。他要嘗迫她美麗的身軀,更要她協助他完成那樁復仇。
「若芽,你遲早會是我的人,難追如今你還懷疑?」他逼問著。
「不,不是的。」她被問得急了,連忙否認,怕他會誤會她的心意。
若不是認定了他是她的夫婿,她先前也不敢與他有那麼親暱的舉動。她單純而固守禮法
,早就認定了該是他的人,先前沈皓妄想玷污她,要是世遺來得慢一些,她說不定會殉節以
護清白。
「既然不是,為何還要拒絕我?」他的舌舔過她的鎖骨,而後靈巧地解開斗篷上的繫繩
,寬大有力的黝黑雙手探人了斗篷內,輕易地解下她的兜兒。
白皙潤潔的少女豐盈,在陽光下展露無遺,美麗的凝脂頂峰是綻放的粉紅色蓓蕾,輕輕
顫抖著,等待著他的品嚐。他為她的美麗發出輕歎。
她羞得不知所措,卻無法拒絕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為所欲為,他的黝黑襯托著她的雪
白,那景像帶來異樣的刺激。
「但是,世遺,不可以在這裡,不可以是現在……」她瞪大了眼睛,無法想像他會是想
要在這裡,沒有屋簷沒有被褥,就這麼幕天席地…」
「可以,就是這裡,就是現在。」他肯定地說道,氣息也開始不穩。
觸摸到她的柔軟肌膚,鼻端充斥著她淡淡的幽香,他的決心開始動搖,那些復仇的種種
,在此刻似乎變得不再重要,她的美麗勾起他難以遏止的渴望。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意念變得與復仇無關,只是專注地在逗弄著她,讓她能徹底
成為他的女人。
他的吻仍舊蠻橫,卻多了一點溫柔,握住她手腕的手減了幾分力道,開始輕輕地撫摸著
她輕顫的身軀。
她始終無助地看著他,因為他的每次觸摸而喘息低吟,卻沒有反抗他。她是那麼地溫馴
,在他的雙手擺佈下承受著一切,心甘情願地看著他、毫不懷疑地愛戀著他。
若芽的身軀往後仰去,已經無法思考,她敏感地察覺到他的唇舌,滑過她的胸前,他燙
熱的掌心捧起了圓潤的豐盈,舌尖捲住粉紅色的花蕾,慵懶地畫著圈子,直到她難耐地喘息
,甚至發出低泣聲時,他才放肆地用力吸吮。
「啊!」她弓起身子,將甜美的蓓蕾奉獻給他,全身軟弱地倚靠著他,沒有發現他已經
拉著她坐在平整的巨石上。
他的身軀與雙手都炙熱如熔鐵,帶著情慾在她身軀上肆虐。她好熱好熱,體內有著情慾
的人在焚燒,而體外有他炙熱的體溫一寸一寸地熨燙著,讓她無處可逃。
為什麼這麼熱?她是在他懷裡,還是陷入了熔爐裡?
「順從我,若芽,不要反抗。」他誘哄地說著,在勾引著最無辜單純的她。
他上半身的衣衫已經脫去,露出精壯黝黑的肌膚,赤裸的軀體上有著已經凝結的傷口,
看來狂野而危險。他的雙手將她困在杯中,低頭凝望著她,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她怎麼還有力量能反抗?他的手褪下菲薄的綢褲,滑到她柔軟的那一處,強迫她分開雙
腿、以最羞人的姿勢環住他的腰,脆弱的花瓣被他一覽無遺。她陷人情慾中,像是掉人不見
底的熔巖,神魂都被融化。
「若芽,你可曾想念過這些?」他靠在她耳邊詢問,男性的嗓音充滿誘惑,灼熱的呼吸
吹拂著她。
若芽奮力地搖頭,咬著唇不給他答案,她無法回答這種羞人的問題。
「低頭。」他命令過,強迫她看著這一切,強迫她看著他如何愛撫她。
「不!」她軟弱地抵抗著,全身顫抖。
他輕笑一聲,抵觸了最敏感的花核,看著她難耐激烈的歡愉,像是被閃電擊中,嬌軀劇
烈地顫抖。「低下頭,若芽,我要你看看。」他緩慢地說著,不肯死心,更不肯輕易饒過她
。
她終於睜開迷蒙的雙眼,透過顫抖的眼睫看著他,然後在他半強迫的堅持下低頭。映入
眼中的景像,讓她羞窘得想要死去。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與他的強健相比,簡直脆弱得不可
思議。
她的目光被他赤裸的男性傲然吸引,心中充滿膽怯,卻又無法移開視線。她無法想像那
是什麼,更無法想像他會對毫無經驗的自己做出什麼事來。
「你喜歡這些嗎?記得這些嗎?想念過這些嗎?」
「沒有,我沒有!」她嘶喊著,緊閉著雙眼,承受著他的人侵。
「小騙子,你已經那麼濕熱,緊緊地裹住我,還敢說你不喜歡嗎?」他低笑一聲,要不
是考量到她仍是處子,他幾乎想要猛烈壓倒她,將疼痛的欲望埋進她的嬌軀內。
「我不……我不……」她喘息著,一句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你不喜歡這些嗎?那麼,我該給你更多,說服你喜歡才對。」他緩慢地說著,托起她
豐潤的臀,將她抱得更近一些。「若芽,來,更靠近我一些,靠緊我的身軀,坐到我的身上
來,用腿環住我。」他勸說著。
她軟弱地點了點頭,被他托起,抱得更近。如此一來,她等於是坐在他的灼熱堅挺上,
她的手腳都隨他擺佈,環繞著他高大的軀體,一雙眼睛瞪得很大,不知過接下來該怎麼辦。
「世遺,放我下去,我坐不住的。」她小聲地說道,不知所措地掙扎著,而這摩擦的舉
動,卻只是讓體內的溫度變得更高。
「等你成為我的人,到那時我才會允許你離開。」他靠在她唇邊,吸吮著她的紅唇,細
細地品嚐著她,因為她的扭動而喘息。他抽出長指,而她發出些許呻吟,
有些困感地看著他。「別心急,我會給你更多。」他承諾著,黑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世遺,我怕。」她顫抖著,對他的舉動一知半解。他真的要那樣對待她嗎?
她承受得住嗎?只是他的指,她就那麼難以接受,若是換成了他的巨大堅挺,她會不會
被撕裂?
「噓,若芽,把你給我,徹底地給我。」他誘哄地說道,雙手環繞住她纖細的腰,注視
著她清澈的雙眸,強迫著她降下身子,開始接納他的欲望。
她咬著唇,忍住口中的呻吟。那樣的感覺太過強烈,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甚至還無法
移開視線,只能看見他的欲望徐徐消失在她的柔軟之間,被納人她的花徑。
「放鬆,放鬆一些!」他吼道,全身的肌肉繃緊,黝黑的肌膚上都是汗水。
她緊窒地環繞著他,握住他的灼熱,那麼濕撇柔軟的花徑帶來最銷魂的狂喜,令他幾乎
安失去理智。但心中還浮現些許的溫柔,告訴他必須理智一些,她初試雲雨,他不能太過放
肆,否則將會弄疼她。
縱然已經下定決心利用她,決定對她殘忍,但是在心裡最隱密的角落裡,他還是不由自
主地對她溫柔。
這樣的舉止,就連他也無法解釋。
她感覺到他的那部分緩慢地滑人她體內,更加撐開花徑,激烈的灼熱累積之後,成為尖
銳的痛楚。她的眼中浮現淚水,不明白地看著他,知道他正抵住她脆弱又堅韌的一處。她倒
吸一口氣,淚水滾了下來,雖然沒有開口,卻已經讓他知道她的疼痛。
「疼嗎?」他問道,看著她緊蹙著眉承受著,那神態可以融化任何鐵石心腸的人。
她神智茫然,再也無法口是心非,只能本能地點頭。「世遺,好疼,你太……我不行…
…」她的話說得斷斷續續,嬌軀顫抖著。
「為我忍一忍,只會疼這麼一次。」他的聲音粗啞,也是極力忍耐。
「世遺。」她呼喚著他的名字,雙手圈繞著他的頸項,信賴地閉上眼睛,將一切都托付
給他。為了他,什麼疼痛她都可以忍受。
當她宛如貢品般無助的姿態映入他眼申時,他低吼了一聲,再也不能克制,握住她纖腰
陡然一緊,將她往下拉扯,同時之間他的腰往前挪動,在她的尖叫啜泣聲中,他的堅挺已經
突破了那層處子的薄膜,深埋進她的花徑
疼痛累積到了最激烈處,突然之間像是被剪斷的弦,陡然迸開。在痛楚消失後,緊接而
來的是某種難解的灼熱,從他佔領的那處,開始在她血肉中蔓延。
她強忍著被入侵的奇異感覺,任由著他擺佈,感受著他的巨大欲望在她體內反反進出。
她的十指陷人他的肩頭,在黝黑的肌膚上留下印記。清澈的眸子緊閉著,紅唇中流瀉出最銷
魂的嬌吟輕喘。
他的聲音接近低吼,沉溺於她美妙的身軀中,一再地衝刺,沒有耐性繼續溫柔。他先前
所忍耐的一切,已經讓他失去理智,他從未願意為哪個女子承受如此的煎熬。
世遺一遍又一遍地衝刺著,強迫她維持這樣的姿勢,在山風溪水的見證下要了她,讓她
徹底成為他的女人。
在情慾激烈的此刻,他沒有想到復仇,所有的舉止都很單純,他只是無法遏止地想要她
。
若芽雪白的頸項往後仰去,而他的欲望深深的刺人她體內,帶來如波濤般的歡愉。她的
黑髮散亂,粉嫩的肌膚上都是汗水,當歡愉不斷盤桓時,她顫抖地睜開眸子。
「別怕,讓我給你。」他的下身一挺,徹底地貫穿了她,在她最濕熱軟嫩的花徑內烙上
印記。
「世遺,求求你…」她哀求著,卻不知追正在哀求著什麼。柔軟的呻吟配合著他的低吼
,連嬌軀也跟隨猜他而舞,柔軟的腰主動迎合著他的進擊。
一切都太多了,而她無法逃開,他堅持地要給予,她變得難受,腦海中沒有半分理智,
一徑狂亂地擁抱著他,想要被他融進血肉裡。他們的身上都有傷口,激烈的纏綿讓傷口裂開
,他們不覺得疼痛,兩人的血液溶在一起。
他低喃著她名宇,握住她纖細的腰,發出類似野獸的低咆。那咆哮的聲音裡,充滿了無
限的滿足。最後的幾下衝刺,每一下都貫穿了她的身軀,也將兩人送上燦爛的巔峰。
在她嬌吟轉為哭喊時,他炙熱的體液在她最深處迸發,灼熱的溫度讓她不斷顫抖著。歡
愉爆發了,沖刷著兩人的身軀,她緊緊抱住他,連鬆開手的力量都沒有。
當她因為極度狂喜而顫抖啜泣時,他一點一清地舔去她的淚水,而後將她仔細地擁抱在
胸口,低喃著不知所雲的句子,反覆地安撫著她。
若芽纖細的雙手始終緊抱著他。她沒有詢問,也沒有懷疑,已經下了決心,要將終生托
付給了這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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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劍谷景色依舊,小徑上開始有了零星的蟬鳴。
當他們回返鑄劍谷時,已是氣候燠熱的五月,通天爐內的火焰熄滅,眾多的鑄劍師早已
收拾了細軟,趁著歇爐的時日回返家鄉。整座鑄劍谷,只剩下夏蟬的鳴叫聲。
若芽先行走人鑄劍谷,稍微提起細緻的藍紗,優雅的身段穿過那處劍塚,每一柄光亮的
創身上,都有著藍色的倒影,在炎熱夏季裡,竟有一絲詭異而寒冷的氛圍。
「五月是燠熱時期,這段時間裡,天地毒物橫行,鑄劍時怕沒有神明相助,反而會遭來
厲鬼窺視,所以自古以來鑄劍匠師都會避開五月,通天爐內的火焰不起,等到六月時再行開
爐。」她仔細地說著,稍微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俊朗高大的身影映入眼中,她的臉兒微紅,
嬌羞地一笑。
溪流巨石上的纏綿後,她昏厥了過去,半天未能清醒。當她醒來,竟是躺在一間客棧的
房裡。
她因為初試雲雨的疼痛與歡愉,倦極後昏迷不醒,世遺不再趕路,把著她回返小城,在
客棧內落了腳,始終守候在床榻旁。她睡來時,就看見他沉默地坐在桌旁,那雙黑眸緊盯著
她,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這樣的關懷燙暖了她的心。
雙腿間最柔軟的一處,有著羞人的酸疼,她幾乎無法行走,更別說是趕路。她嘗試著要
行走,卻酸軟得差點跌倒。
他取來了藥膏,在她嬌羞不安的抗議中,堅持為她塗抹在傷處,而後又讓她歇息了一段
時日,才再度啟程。
當她破身的傷處痊癒後,他像是最饑渴的野獸,貪婪地享用著她,日日夜夜地向她索歡
,無論如何都要不夠她。
若芽雖然羞怯,卻沒有再反抗。心裡已經認定該是他的人了,現下就只缺在父親面前拜
堂的儀式,他們實際上已經算是夫妻。
一路行來,因為她的傷勢,以及他的貪歡,耽誤了不少時間,他沒有多說什麼,倒是給
予她最詳盡的保護。她的心裡其實是甜蜜的,以為人間夫妻最美好的情況,不過是如此。
回到鑄劍谷時,她滿心以為父親大概已經回來了,但是走到父親居住的屋子前,看見屋
內還是一片死寂,她有些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爹爹還沒回來呢!」她轉過頭去,想要告知他,卻看見他站在門前,背對著光,面孔
都隱蔽在陰影裡,那模樣看來竟有點可怕,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沒有聽見她又說了什麼,在入谷的地方,她所說的話讓他皺起眉頭。「五月不能開爐
?」他的黑眸瞇了起來。
這段時日裡,他為她深深著迷,她的溫柔美麗讓他幾乎要忘記了最初的決定。只是在踏
入鑄創谷,看見那座劍塚的一瞬間,血液中復仇的因子又再度騷動。
美好的日子是那麼短暫,他血液裡有著根深蒂固的執念,轉眼就忘記這些時日來的點點
滴滴。看著那些殘劍,他想起了沈寬給予他的羞辱。
「是的,不能開爐,我先前也該跟你提過,不是嗎?」若芽困惑地看著他,走上前來,
纖細的手心覆蓋著他的胸口,不明白他的表情為什麼變得這麼可怕。「世遺,你怎麼了?」
她發覺他的黑眸裡,有著駭人的光芒。
「不行,我不能再等待。」他兇狠地說道,握緊了若芽的手,力道之大簡直就快握斷她
纖細的骨頭.
她因為疼痛而低呼一聲,不安地看著他,
「世遺,你弄疼我了,不要這樣。」她掙扎著,被他的表情嚇壞了。眼前的他好陌生,
她全心愛戀、心甘情願與之纏綿的男人,會露出這麼可怕殘忍的表情嗎?
他慢慢減輕力道,持續地將她拉近,嘴角浮現笑容,「若芽,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對吧
?別再隱瞞我,告訴我詳情,把你父親不傳的秘密告訴我。」他誘哄地說著。
早就聽聞絕代的匠師都會有著不外傳的秘訣,海禹能夠鑄出最好的劍,也該是有某種神
秘的方法。若芽是海禹唯一的女兒,不可能會不知道。
世遺根本就不相信,她先前所說的種種,說什麼已將鑄劍的一切方式傳授給他。人總有
私心,海家肯定有著某項秘訣。
「秘密?世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萬分困惑地看著他,沒有辦法掙脫。兩人曾經
這樣緊緊相貼多次,他的靠近總是讓她臉紅心跳,為什麼這一次的擁抱,卻讓她不安到極點
?
她看著他的黑眸,心慌意亂地想要逃開,隱約知道要是再不逃開,就要承受某種最可怕
的傷害。只是,她已經是他陷阱裡的無助獵物,怎麼還有能耐逃走?
「你怎麼會不懂?秘訣啊!鑄劍的秘訣,我要你海家的鑄劍秘訣。」他的表情在瞬間轉
為兇惡,惡狠狠地將她舉起,逼近她的臉兒。
為什麼她不肯說實話?為什麼她還要有所隱瞞?他太過迫不及待,想起沈寬所給予的羞
辱就憤怒到極點。
「海家沒有什麼鑄劍秘訣的,爹爹與我先前跟你說的,就已經是全部。」她的肩膀好痛
,他的抓握沒有半分留情,握得她的肩骨幾乎就要碎裂。
清澈的眼裡浮現了淚水,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間變成這樣,殘忍得如同惡鬼。此時此
刻的他,幾乎就跟她夢裡索命的惡鬼沒兩樣。
「混帳!我不相信!」他嘶吼著,通紅的雙眼瞪視著她。
她? 「不行的,現在是五月,鑄劍的話會凝聚鬼魂。」她用力搖著頭,不肯放開他。
他陡然轉過頭來,逼視著她,也掙脫了她的擁抱。「我不在乎!如果招來厲鬼、凝聚鬼
魂可以鑄出好劍來,那麼我也願意。」他推開了她,冷眼看著她掙扎著又想抱住他,柔軟的
紅唇顫抖著,臉上都是淚水。「別想阻止我。」他警告著。
「不,我必須阻止你,世遺,我不能讓你去開爐。」她為他擔憂著,不願意看見他因為
復仇而渦滅了理智。
沒有人敢在五月開爐,那些在禁忌時期開了爐鑄劍的匠師,最後都慘遭橫禍而死,她怎
麼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他遭受厄運?
他冷笑一聲,捏起她的下顎,被她的眼淚與阻止弄得心煩到極點。那些煩亂轉為殘忍,
他此刻正在絕望的深淵裡,瘋狂地想要破壞眼前的一切,根本也無法在意,如今的言行對她
會有多大的傷害。
「你想阻止我嗎?憑什麼阻止我?」他冷冷地笑著,黑眸裡沒有半分憐愛,有的只是令
人膽寒的殘忍。「啊,是因為我破了你的處子之身,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所以你以為有權阻
止我?」
她無助地搖了搖頭,不知該如何回答。「世遺,別這麼說,求求你,別把我們之間說得
那麼不堪。」她不敢再妄想擁抱他,一雙手反倒牢牢地覆蓋住耳朵,不願意聽他所說的話。
他用力撥開她的雙手,就是要強迫她聽。他要傷害她,徹徹底底地傷害她,讓她如同他
一樣的絕望!
「不堪?你不敢聽嗎?說明白些不就是這樣?我碰過了你,所以你才會對我死心塌地,
不是嗎?」他的嘴角扭曲著,面目十分猙擰,刻意丑化那一切。「海若芽,讓我告訴你,這
一切都只是我的計謀。在鐵城外的茶棚,我會願意出現救你,不是因為見義勇為,而是知曉
了你是絕代鑄劍匠師的女兒。」
淚水不斷滑下,她的心被他的殘忍戳刺得千瘡百孔。「不,不是的,世遺,你在騙我、
你在騙我!」她狂亂地搖著頭,連神魂都被痛苦腐蝕,全身失去力氣。
「我沒有騙你,我會留在鑄劍谷,刻意接近你、誘惑你,都只是為了得到海家的鑄劍秘
訣。」他看見她臉色蒼白,因為難言的心痛而搖搖欲墜,然而他的心早就被復仇的火焰蒙蔽
,無法再看見其他。」就連趕到聚賢莊救你,都是因為想要鑄造出絕代好劍才會有的行徑;
至於在溪邊要了你,你要當成是我的最後一步棋,還是單純的洩慾都可以。」
她的心好痛,痛得沒有辦法呼吸,連淚水都無法流出,全部的悲傷凝結在清澈的眼眸裡
,連心都只得冰冷了。
「一切都是為了鑄劍?」她小聲地問著,聲音細若蚊蚋,蒼白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雙眼睛甚至沒有焦距,只是茫然地看向遠處。
「一切都是為了鑄劍,」他重複著,像是在摧殘一隻最無助的小動物,有著變態的殘忍
快意。他逼近她蒼白的臉兒,一字一句地說著。「那不是什麼見鬼的愛情,你明白了嗎?我
無法愛人的,對我來說,世上沒有比復仇更重要的事情。」他緩慢地說完,而後推開了軟弱
無力的她,踏步走出了木屋。
在殘忍的意念下,他的內心慢慢浮現某種情緒,那些情緒雖然細微,但是卻埋進了他的
四肢百骸。只要多看她一眼,那種情緒就會增加。他不願意深究,刻意更加殘忍,妄想要徹
底拔除心中細微的騷動。
復仇的意念,早就把他變成了沒有人性的冷血男子。他將意圖說得明明白白,而她沒有
再追出來阻止,當他踏出數十步後,終於回頭看了一眼
從殘破的木門間看去,若芽的臉雪白得毫無血色,像是一尊白玉雕像,一動也不動地跌
坐在地上。
心中閃過的某種刺痛,讓他迅速地轉回頭,矯捷的施展輕功離去。在離去的時候,他一
再告訴自己,心中所累積的情緒,絕對不是自責與心疼……
★第7章
通天爐的底部被投人大量的煤與炭,荊世遺取來打火石,引燃火折子,將火苗扔人爐內
。通天爐的溫度開始升高,其內的鐵礦漸漸融化,燙紅的鐵汁有著耀眼的光亮。
他站在通天爐旁,以柳枝攪弄鐵汁,抿緊了唇,沉默地重複著鑄劍時的種種步驟。
溫度愈來愈高,四周瀰漫著詭異的氣氛,五月時開爐像是召來了厲鬼窺視。然而他不理
會,還是專注地在鐵日上捶打著逐漸成形的鐵塊,將燒紅的鐵塊放人冷泉中淬火。
復仇的渴望掌握了他,他奮力捶打著鐵塊,猙獰的表情像是在槌打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每敲擊一次,就想起沈寬的笑臉。荊家的大仇,莫非就沒有得報的一日?他無法鑄出超越『
冰火』的刀劍嗎?
纖細嬌小的身影緩慢走來,站在一旁靜默地看著他。她的模樣十分蒼白憔悴,彷彿風一
吹就會飄然消失,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凝著憂傷,透明得像是水晶。
她取來一塊帕子,沉默地靠上前來,為他拭去赤裸背部上的汗水。她專心一致地擦拭著
,用一種告別的心態,為他做著最後一件事。
世遺始終沒有回頭,仍是捶打著鐵塊,任由她擦拭。長時間凝視著燒紅的鐵塊,他的視
線裡只容得下那些刀劍的雛型。
「復仇,對你而言真的是最重要的嗎?」她低聲問道,放下手中的帕子,用溫暖細緻的
掌心貼住他赤裸的肌膚,而後小心翼翼地將臉頰靠上前去,從他寬闊的背後傾聽著他的心跳
。
先前的數次纏綿後,她就是在他的心跳聲中入睡的,那時,她的心裡都是欣喜,以為已
經尋到了今生的愛戀。
但一切原來只是一項計謀,為了鑄出好劍,他才會處心積慮地接近她、佔有她,他其實
並不愛她。只是,縱使他說明了不愛她,她的愛戀也無法收回了。
世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捶打著鐵塊,那姿態與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沒有回頭
看她一眼。
她無限淒楚地一笑,慢慢地離開他的肌膚。
失去了她溫柔的觸摸,某種不安襲上心頭,他咬緊牙,努力抗拒著逐漸侵蝕憤怒的罪惡
感。但是腦海中仍不斷想起,當他說出真相時,她眼中盈滿了難言的痛苦。
「世遺。」溫柔的呼喚傳來,來自通天爐的階梯之上。
他抬起頭來,看見她站在階梯上,背後是爐內沖天的通紅烈焰。他的心因為眼前的景像
猛地戰栗──在火光前的若芽萬分美麗,熱烈的風捲起她身上的藍紗,飛舞的藍紗簡直像要
燃燒起來。
「你在做什麼?不要干擾我,下來!」他怒聲說道,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她的神態仍舊
哀傷,嘴角卻有著一絲笑,她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雙眸宣告著她已然下了某種重大的
決心,
溫度很高,就連站在通天爐下都熱得快要焚燒起來,階梯上的溫度會有多高?他實在無
法想像。她不是最怕熱的嗎?為什麼還要站上通天爐?
她慢慢地搖頭,專注地看著他。「爹爹曾經提及過,在數百年前,曾經有一位鑄劍師,
用某種方法鑄出了最好的刀劍,那是他悄悄告訴我的,不曾有其他人聽見。我想,那是不是
就是你要的鑄劍秘訣?」她的聲音溫柔,一字一句緩慢說著。
世遺的雙眼迸出光亮,急切地上前。「若芽,你終於想起來了?快點告訴我!」他命令
道,興奮得忘記眼前的情況其實有多麼詭異。
「好,讓我告訴你,也讓我幫助你,鑄造出能幫助你復仇的劍。」若芽點了點頭,又往
上走了幾階,更加靠近爐口。好熱好熱,熱得無法呼吸,但是她沒有退開。
「在古代,有一個名為干將的鑄劍師,授命鑄劍。他用盡了辦法想鑄出好劍,卻都功敗
垂成,眼看期限已經到了,劍卻還沒有辦法成型。而他的妻子名為莫邪,下定決心要幫助他
。」她說著很久之前的故事,那是許多鑄劍師都知道的傳說,只是從來沒有人膽敢去印證。
爹爹說,她命裡該有一個大劫,原來世遺才是她的劫難。她愛上了他,注定無法躲過死
神的圈套,但是她心裡沒有半分的怨。
她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前去,忍受著焚風的繚繞。
他皺起濃眉,看著她那決斷的姿態,在回眸時的笑容有著濃濃的哀傷。「若芽,下來。
」他開始察覺不對勁,焦慮的情緒覆蓋了復仇的急切。
她搖了搖頭,淡淡笑著。
「這對你而言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我能做的事情那麼少,但是至少讓我幫助你,無論
你愛不愛我都無所謂。你若是干將,那我也情願成為莫邪。」她提起藍紗繡裙,站上了炙熱
的爐口,踏上去的瞬間,足下的絲履就傳來高溫,細緻的腳心像是被千萬根針在戳刺對。
莫邪為了幫助丈夫鑄劍,最後選擇以身祭爐,投身入熔鐵爐內。熔了莫邪身軀的鐵汁,
打造出最好的絕代名劍。若是復仇對他而言是最重要的,那麼她也願意犧牲性命,為了他而
祭爐……
最可怕的猜測在世遺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神色變得蒼白,猛地扔下手中的器具,衝動
地奔上前去,一階又一階地飛奔而上。
「若芽,不要,下來!快點離開那裡!」他嘶聲吼叫著,驚駭得全身緊繃,心臟撞擊在
胸膛上竟帶來強烈的疼痛,令他無法呼吸。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是打算那麼做!
她仍在搖頭,紅唇浮起笑容,算是告別,在那個笑容裡傾注了一生的美麗。
「世遺,鑄出最好的創,然後去復仇,好嗎?」她微笑地說過,看著他急奔而來,急切
地伸出雙手,想要將她從燙熱的爐口邊緣抱下來。
爐火好熱,而四周像是有厲鬼在呼嘯著,她沒有迎向他的雙手,注視著他絕望的黑眸時
,她粲然一笑,閉上雙眼往後倒人滾滾熔鐵中,最後所看見的,就是他驚駭心痛的神情。
烈焰陡然間竄得好高,火焰裡有著最瑰麗的顏色,可怕卻也極為美麗。
「若芽!」淒厲的嘶吼聲從他口中喊出,幾乎有著泣血的傷痛。他站在爐口的邊緣,僵
硬得像是石雕,眼睜睜看著她嬌小的身軀,轉眼被高溫的熔鐵吞噬,她最後那美麗的模樣,
烙印在他的眼裡。
熔鐵通紅,閃爍著詭異的光芒,焚燒了她血肉身軀的熔鐵,緩緩從通天爐內流出,聚集
在鐵汁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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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京城中這幾年來,出現了一個名為」魅影」的男人,他在夜間來去,旁人從來只能看見
他在夜色中消失的身影,魅影的稱呼就是由此而來。人們難以確定他究竟是人還是鬼魅。這
幾年來,幾個為富不仁的貪官,在夜裡被人提走了腦袋,傳說都是魅影下的手。
而最近半年,魅影的行徑更加猖狂,比起先前更是殘忍,楊家大人、陳家大人,都慘死
在密密麻麻的刀傷之下,而辛家甚至被放了火,燒得一乾二淨。
人們茶餘飯後總是在談論著,猜測魅影接下來會對誰動手。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入了客棧,嚴峻的五官沒有什麼表情。他銳利的視線略微一掃,店小
二殷勤地上前來招呼。
「客倌,您是用膳還是住店?」店小二問道,視線瞄到了男人手中那柄創。那創可美得
驚人,桐木為柄,還有著鵝黃色穗兒,就不知道出鞘時會是什麼光景。
不過、這客倌全身殺氣,甚至還有著濃濃的血腥味,店小二可不想親眼看見那劍出鞘,
猜想那劍一旦出鞘,就一定要見血的。
「住店,把晚膳送到房裡來。」他冷冷地說道。
「好的,上房一間。」店小二高喊著,殷勤地彎腰帶路。「客倌請往樓上走,我們這兒
的上房可是有口皆碑的,您住得一定會滿意。」他打開一間房門,拿下肩頭的毛巾,擦擦已
經光可鑒人的桌面,確定沒有缺什麼後才離開房間。
已經接近黃昏,房內有些昏暗,窗外飄著雪。
男人走到了桌邊坐下,無限輕柔地將劍放置在桌上,之後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他點起
燭火,微弱的燭光沒有照亮室內,所造成的陰影卻讓四周變得更為森冷。
他緩慢地抽出長劍,鋒利的劍刃一看就知是難得的神兵利器,閃著藍色光芒的劍刃上,
有著斑斑血跡;當他抽出長劍時,那些血跡慢慢地滴落地上。
鮮血在地上漫成血泊,慢慢地凝聚在陰暗的角落裡。他拿著乾淨的帕子擦拭著劍刃上的
血跡。輕薄的藍紗從隱約而明顯,凝結成一個纖細的身影,站立在血泊之中,沉默地看著他
。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年輕女人,細緻而略帶憂愁的眉目,淡藍色的衣裙上都是血跡。隨著
他擦拭劍刃上的血跡,她衣裙上的血跡也逐步消失。
「鮮血無法使你得到平靜的。」她溫柔地說道,聲音有幾分縹緲。她來到桌邊,絲履沒
有半分的聲音,不像是真的走在地上。
「只要復仇成功,我就能得到平靜。」他的聲音有著極力忍耐的波動,在看著她的時候
,眼裡有一閃而逝的痛苦。
「已經半年了,你不斷地殺戮,殺死了一個又一個與聚賢莊有來往的高官,卻只是更加
的痛苦。」她慢慢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想要觸摸他,纖細的手只伸到了一半,動作就凝結在
半空中。她陡然想起了什麼,美麗的臉上浮現了哀傷的笑容。
怎麼老是忘了,自己如今已經成為一縷魂魄,早就沒有了實體,哪裡還能夠碰得著他?
更何況,在她死去後,他的心仍舊在頑強地抗拒著。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一人一魂的視線在半空中接觸,他的眼裡有著壓抑太久的情緒。燭
火幽幽,更添了幾分幽冥的氛圍。明知道眼前的她已經是鬼魂,而他卻沒有半點的膽怯。
半年前她跳入通天爐內,被燒熔成了鐵汁,他在痛苦得接近麻木的情緒裡,憑著記憶中
她所教導的步驟,捶打出了一把劍,他不在乎雙手被熔鐵燙傷,每一處傷口,都像是感覺到
她最絕望的吻。
他用最專注的心情鑄造著那把劍,找來最好的桐木磨光,作成劍柄與劍鞘,在劍上剉磨
出流雲的圖樣。尚未開鋒,就已經看得出那把劍美麗得驚人,他將劍刃放置在手腕間,緩慢
地劃開皮膚,用自己的血為劍開鋒。
在開鋒的那一日裡,若芽再度出現,同樣一身藍紗衣裙,同樣的美麗容貌,卻已經是個
縹緲的魂魄。
她為了他而投身祭爐,因為血肉被鑄成了劍,魂魄甚至無法去投胎轉世,只能跟隨著他
。
世遺握著劍離開了鑄劍谷,前往聚賢莊,沈寬卻為了會番魔教之子,到了鐵城中商議。
世遺手中的長劍橫掃了沈寬眾多的合作伙伴,取了多人的性命。沈寬大概是察覺情況有異,
這一次再也不肯出面迎戰,只是一再地躲避。
於是,世遺來到京城中,逐步找尋其他的仇人,一個個殲滅。當初殺害荊家的人不僅止
於沈寬,他沒有浪費時間,慢慢地剷除沈寬長年在京城內所設下的心腹,打算逼得沈寬現身
。
每日每夜,他的心都在復仇的火焰裡煎熬著,總以為多殺一人,心頭的沉重就能減輕一
些。他握著長劍不斷地殺戮,每一次劍刃穿透人體後,若芽會一身是血的出現,歎息著為死
不瞑目的亡者合上雙眼。
若芽歎了一口氣,無法接觸到他,只能靜靜地看著他。她伸出的雙手,穿透了他的軀體
,竟連一個擁抱都沒有辦法給他。
「世遺,我是那麼地接近你的心,你的心緒是無法欺騙我的。」她看見他心裡的仇恨,
既心疼又不知所措。
為什麼都已經死去了,心還會疼痛呢?她連魂魄都還愛戀著他,擔憂著他的一切。
「住口!」他吼道,不許她再多說。他已經為了復仇而不擇手段,甚至誘騙了她,間接
地逼她跳入爐火裡,他不斷堅信著,復仇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事。
事情已經沒有轉因的餘地,他沒有勇氣在此刻承認、自身的錯誤。
若芽飄移到他身邊,藍紗內的雙手伸起,在他嚴峻的臉龐兩旁停住,想要觸摸他,卻又
明知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我多麼希望,像是前不久遇見的那對男女。那女人的眼淚,洗去了那男人心裡的仇恨
,而我就算是付出了性命,卻還是對你心中的仇恨無能為力。」她咬著唇,心痛地看著他。
這半年來,他的雙眼變得更加殘酷冰冷了,俊朗英武的身軀也更加憔悴了些,他要如此自我
折磨到何時?
世遺扭唇冷笑著,瞪視著她。殘忍是他最後的武裝,一旦承認了那些細微的情緒是真實
的,他或許早就無法承受排山倒海的自責。
「原來,你是計較這些?嫌為我付出得太多?」他質問著,不相信她不後悔,更不相信
她仍舊心甘情願。
這世上的人都該是自私自利的,哪裡可能真的為準付出所有?她應該只是一時衝動才會
投身祭爐。他至今不明白,她為什麼可以為了他付出那麼多。
若芽搖了搖頭,沒有被他的殘忍嚇著。
「世遺,或許我為你付出的仍不夠多。若是我付出得夠多,那麼你就不必繼續被仇恨所
包圍,但我還是救不了你。」她實在無能為力,上蒼還要她做些什麼嗎?她已經獻上了性命
、獻上了血肉之軀,還能拿什麼來幫助他?
他猛地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僵硬著,全身的肌肉繃緊了,專注地瞪著她。細微的情緒
又在蔓延,深入了體內,他無法拔除。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說這些話?該死的!難道你不恨我嗎?是我誘騙了你,甚至逼得
你失去性命。你為什麼還要說這些?」他吼叫著,伸出手想要兇狠地搖晃她。但是雙手穿透
她的身軀,抓不到任何東西,他的心裡閃過激烈的痛楚。
若芽的眼裡凝聚著淚水,慢慢地流了下來。或許連他都不知過,她可以看穿他的內心,
知過他有多麼痛苦。
「我不恨你的,從頭到尾都不恨你。」她認真地說道,好恨自己無法擁抱他。這時只要
有人的體溫,願意給他千瘡百孔的心一個擁抱,他大概會覺得好過一些。
世遺激烈地搖頭,不明白為什麼擁有了絕代的好劍、知道復仇有望,他的心還是不能平
靜。胸口就像是被挖開了一個大洞般,空洞而麻木地疼痛著;他認為最重要的復仇,是不是
根本微不足道?
他最不願意承認的,是他或許已經因為復仇的盲目,而失去了今生最重要的一個人。
若芽死前的模樣還在他的腦海中,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日的光景。就連她化身為魂魄
,出現在他面前時,他都沒有勇氣開口詢問。她為什麼要在死前對他微笑?為什麼要笑得那
麼無怨無悔?是他逼死了她啊!
恨得太久了,他沒有勇氣觸碰愛情的情緒。
她看穿他的思緒,嘴角浮現淡淡的笑容,還是充滿了憂傷。「你不懂嗎?」她輕聲問道
。所愛的男人如此盲目,竟然看不清楚她對他的愛有多麼深切。
世遺兇惡地撇過頭,不去看她。他可以面對千軍萬馬,卻沒有勇氣看她,怕看得再久一
些,心裡的堤防就會崩潰。
兩人都無言,燭火幽幽搖晃著,天色更暗了些,若芽無可奈何地歎息著。
門上傳來輕敲,外頭有人朗聲喊道。
「客倌,給您送晚膳來了。」之後門被打開,一個步履穩健飽高大男人捧著托盤走了進
來,雖然是店小二打扮,卻有著與生俱來的貴氣,一雙銳利的黑眸裡帶著笑,打量著世遺,
像是在確定什麼。
一轉頭又瞧見了若芽,他的雙眼亮了起來,贊歎似地眨了眨。
「啊!客倌您還帶了一位姑娘隨行嗎?怎麼先前不囑咐一下,這會兒我可只拿了一副碗
筷呢!」他看著若芽,因為瞧見美人兒而心情絕佳。
世遺的黑眸略略一瞇,手腕一翻,室內光影一閃,轉眼他已經擒劍在手,鋒利的劍刃直
指著男人的頸項。「報上名來。」他沉聲命令。
男人雙手高舉,識時務地立刻做投降狀,半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冷靜點、冷靜點,
我可沒有惡意,只是送了晚膳來,客佰您不需要動刀動槍的啊!刀劍無眼,等會兒傷了人可
不好,您這口劍又漂亮得緊,實在不適合沾上血的。」他努力勸說著。
「世遺,別這樣,他沒有敵意的。」若芽淡淡地說道,站在一旁沒有動作。
「你有武功底子,扮成店小二來送晚膳,有什麼意圖?」世遺冷冷地問道,從對方的身
形步法就看出端倪。手腕再一個翻轉,劍刃轉眼就要往對方頸間刺去。
男人喊了聲不妙,足尖一點就閃了過去,步法極為精妙。「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
連來意都還沒有說明,你就一劍刺過來了。」他伸手到了腰後,抽出桐骨扇,勉強格去了一
次攻擊,手中的桐骨扇幾乎在那柄劍的一擊下,轉眼就支離破碎。
這可是北方的貢品,用萬年桐木所製成的扇子,堅硬如石,普通刀劍都還不是它的對手
,竟然連那柄長劍的一擊都挨不住!
世遺招招狠絕,一個落落的前刺,眼看就要劈向對方。
藍紗飄過,繚繞住長劍,若芽出現在長劍之前,柔軟的藍紗裹住長劍,阻止了他的攻勢
。長劍是她的血肉所鑄成的,也只有她能夠阻擋劍的攻勢。「世遺,相信我好嗎?這人可以
幫助你復仇的。」姑的秀眉輕蹙,迎視著他猙獰的表情。
「呼,多謝姑娘救命之恩。」男人喘了一口氣,沒有想到會被一個美人兒所救。看見荊
世遺一臉的陰沉,他拱手為禮,微笑者說過:「我是來邀請你的,前去顧家作客。」
「顧家?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去顧家?」他冷冷地說過,當若芽為這男人擋劍時,他心裡
浮現濃濃的不悅。
男人咧開嘴笑著,一派樂天的模樣。「因為你連續殺了眾多沈寬埋伏在京城內的羽翼,
所以我猜想,我們該是同路中人,咱們的目標或許是一樣的。」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已經
很習慣穿這類的粗布衣裳,為了隱藏身份好辦事,他可是啥差車都做盡了呢!
世遺的眼眸中透露出警覺,以及嗜血的光芒。一提到沈寬,他的血液就不由自主地洶湧
起來。「你究竟是誰?」他審視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笑得更加開心了,甚至一邊還分神看看若芽,俊朗的五官上充滿興趣。這女士真是
美麗極了,還救了他一命呢!可借荊世遺站在那裡,滿眼的酷意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懷疑
自己要是有膽子對這女人出手,荊世遺會一劍刺穿他的心窩。
把頭甩了一甩,他專注地辦起正事來。「我單名一個覺字,隨便你怎麼稱呼。不過,在
京城裡的人另外有名號稱呼我。」他笑容轉冷,有了些許的危險,頓了一頓才又繼續宣佈。
「他們稱呼我為──『魅影』。」
★第8章
顧家上京城內的豪門,寬闊的庭院十分雅致,今日因為到訪的客人身份特殊,一般的僕
人全都遠遠地躲開,花廳裡只有管家石墨在一旁伺候著。
「來,往這兒走,有人大概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響亮的產音透過花廳外側的垂簾傳人
,接著一雙手撥開了珠簾,仍舊是店小二打扮的皇甫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神情嚴峻的荊世
遺。
他抬眼打量了四周,仍舊不發一語。在花廳的主位上,嬌小美麗的女子坐在高大男人的
腿上,模樣十分親暱。
「還真的讓你找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有著深刻的五官,劍眉朗目,十分地英挺俊
美。
皇甫覺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不然還能讓誰去找?有人因為新婚燕爾,鎮日沉
溺在溫柔鄉裡,連調查的車情也不做,我總不能棒打鴛鴦,綁了你去出差,到頭來苦差事還
不都是我在做?」他喃喃地抱怨著。
「是是是,覺爺真是勞苦功高。」石墨恭敬地說道,走來皇甫覺身邊。「覺爺,您這身
衣裳是不是該換下來清洗了?還是您穿上癮,連該換洗都給忘了?穿成這樣,只差沒發臭,
怎麼姑娘敢接近您?」恭敬的語氣裡,竟有幾分幸災樂禍。
「顧炎,你懂不懂待客之道?還不教你這個討人厭的管家閉嘴?」皇甫覺瞪了石墨一眼
。
「何必?我倒覺得石墨說得有理。」坐在主位上的顧炎淡淡一笑,神態沒有昔日的冷漠
冰寒。他的一雙手緊緊環繞著妻子的纖腰。
皇甫覺喃喃罵著,哀怨自己明明是地位尊貴,卻老是被這對主僕消遣。他走往珠簾後方
,連忙換回衣衫去了。
荊世遺冷眼看著顧炎,在不久之前,血洗辛家的時候,兩人曾經打過照面,顧炎武藝超
群,還是個耍鞭的高手。在當時就已經隱約猜出顧炎的身份,知道顧家也該是與聚賢莊有著
深仇大恨。
只是他習慣獨來獨往,也沒有多加追究,更沒興趣尋找什麼同盟,復仇是他個人的事情
,沈寬的腦袋該是由他一個人來取。這一次要不是若芽勸說,而皇甫覺又死皮賴臉地邀請,
他也不願意前來顧家。
坐在顧炎腿上的芷攘眨了眨眼睛,有些期待地又看往珠簾之外。
「就只有這位大俠前來嗎?我記得應該還有一位好美好美的藍衣姑娘,先前在辛家,她
救了我一命呢!她替我擋去了那些火焰,不然我大概已經燒死在那場大火裡了。」茬攘困惑
著,以為藍衣美人兒會跟著前來。
「是的,那位姑娘呢?我想親自道謝,多謝她救了我的妻子。順炎開口說道,打量著眼
前的荊世遺。
這段時間裡,他對荊世遺展開調查,知道了這人是荊家的遺孤,半年多前來到京城,同
樣地在夜裡取貪官首級,對著沈寬的部屬下手,京城裡的人竟把這人跟魅影混淆了。
換回一身華服的皇甫覺走回花廳,舒服地坐在紅檜木椅上,端起茶悠閒的喝著。脫下那
身粗布衣後,他的貴氣更加顯著,慵懶的神態裡還有幾分倨傲。
「對啊,原先在客棧裡,我還有瞧見那姑娘,只是一個不留神,那姑娘就不見了。問了
問荊大俠,他只說那姑娘會跟來的。」他拿出已經殘破的桐骨扇放置在桌面上,忍不住又看
了看荊世遺手中的劍,對那口劍的鋒利留下極深的印象。
荊世遺聽見皇甫覺提及他的姓氏,濃眉稍微一動,冷冷地看著眾人。
「你們已經知悉我的身份了?」顧家財大勢大,而顧炎長年隱身為魅影,在京城裡處決
仇家,自然也不是簡單角色。
「敢明目張膽與聚賢莊為敵的人可不多,仔細一查,就可以猜出你是誰了。順炎點點頭
,握緊芷攘的腰,姿勢裡有著濃濃的保護意味。
打從第一次見到荊世遺,他就察覺到對方身上強烈的殺氣,以及濃烈深沉的血腥味,只
有最殘忍的殺手,才會沾上那麼可怕的氣息。
皇甫覺的神態難得正經,筆直地看著荊世遺。「你是荊家的遺孤,荊家十多年前也是大
族名門,因為得罪聚賢莊,被冠上與塞外邪教掛勾的罪名,由聚賢莊領軍,一夜之間全部處
決殆盡。」他的笑容變得諷刺,像是在說著一件最荒謬的事情。
皇甫覺仔細觀察著世遺的表情,繼續往下說著,「江湖上在傳頌著,因為聚賢莊莊主沈
寬悲天憫人,不忍荊家絕後,所以法外施恩的留荊家的長子一條命。」
「法外施恩?!」世遺冷笑著,握緊了手中的劍,眼裡迸出狂烈的憤怒。沈寬的所作所
為,表面上是仁至義盡,實際上卻是用這種方式來折磨著他,要他活在生不如死的羞辱中。
「待會兒再來研究沈寬的事情,我們總是能找出方法來治他的。事有先後,是不是先請
荊大俠告知那位藍衣姑娘現今人在何處,讓石墨去迎接,好讓我妻子了結一柱心事?」顧炎
開口說道,存心想讓芷攘先離開這裡,不希望她與荊世遺扯上太多關係。
他猜想,救了芷攘的藍衣女人,大概是荊世遺的情人或妻子,而他準備讓兩個女人家去
相處,別盡聽這些血腥的復仇之事。
世遺冷冷看了某些攘半晌,之後緩慢地抽出長劍,鋒利的寶劍在燭火下閃爍著殷藍色的
光彩。
眼見荊世遺拔劍,顧炎在一瞬間戒備起來,將芷攘護在懷中,準備應變。連皇甫覺都全
身繃緊,警戎地看著。
然而世遺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舉起創,默默地站立在燭光之下,那姿態竟有些詭異。
花廳的角落出現了隱約的淡藍色彩,那抹淡藍的顏色愈來愈深濃,飄逸的藍紗衣裙包圍
著一個秀麗的嬌軀,由模糊而明顯,美麗的若芽憑空出現,在燭光之下盈盈一幅。
所有人都被這景況震懾住,半張著嘴,沒有辦法說話。
「顧夫人,又見面了,辛家一別之後,您似乎過得很好。」若芽溫柔地微笑著,連笑容
都是優傷的。
茬攘低呼一聲,很用力地眨眼睛。她對眼前發生的事情還沒能完全消化,很努力地想試
著去理解。
「你……你怎麼能夠突然出現?」她稍微用力地抓住顧炎的手臂尋求支撐。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若芽起,芷攘就感覺到某種詭異的氣氛,但是這藍衣女人是這麼美麗
,有著讓人心疼到極點的哀傷模樣,還救過她一命,她心裡對若芽的猜懼早就消失無蹤了。
皇甫覺老半天後才能閉上嘴巴,大略弄清楚了情況。「真是無奇不有啊!」他低聲說過
,無法相信自己先前甚至還想輕薄若芽。這傳出去怎麼得了?他真的是風流成性,只要見著
是美人兒就行,甚至分辨不出對方是人或是鬼?
「我是那柄創裡的精魂,因為軀體被鑄造成了劍,所以始終跟隨著荊大俠。」前塵往事
有太多痛苦的情緒,若芽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芯攘離開顧炎的懷抱,美麗的小臉上滿是震驚。「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先前在顧
家我還握過你的手啊!」至今還記得,握住那雙手時,有深切的絕望湧了過來,幾乎就要逼
出她的眼淚。
「顧夫人,我真的只是一縷魂魄。否則你想想,有什麼人能夠承受那樣的高溫?」若芽
點了點頭,想起辛家的那場大火。尋常人難耐的高溫對她來說已經不算什麼,能夠傷害她的
,該是更炙熱的火焰。
曾經,她十分畏懼著高溫,卻為了他而投身烈焰;為了愛他,她情願由生到死,甚至成
了一縷無法投胎轉世的魂魄。
「但是……但是……」芷攘逐漸明了,心裡卻沒有什麼恐懼。這麼美麗溫柔的鬼魂,或
許比活生生的惡人更沒有威脅吧?
她鼓起了勇氣,雖然仍有些膽怯,卻還是伸出手,握住了若芽的雙手。只是輕輕握住,
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浮現淚光,她感覺到好深好深的哀傷,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有那
麼深的絕望?
還記得在辛家時,若芽曾經懇求她,要她阻止荊世遺,別讓他繼續殺人。若芽的絕望與
憂傷,都是因為荊世遺而起的嗎?
「顧夫人,請別哭了。」若芽小聲地說道,知道這善良的小女人正為自己感到傷心難過
。
世遺的濃眉緊皺,瞪視著兩人交握的雙手。那是他半年來最渴望的一件事情,只想要觸
碰到她、感受她的存在,但是每每伸出雙手,卻總是抓得一手的空無。
「為什麼她可以碰得到你?」他質問著,驀地心中閃過激烈的疼痛。若芽對他的怨有那
麼深嗎?深到不願意讓他觸摸她。
若芽慢慢地轉過頭來,凝結了憂傷的雙眼看著他。她純摯的模樣依舊,從那雙眸子就可
以看出她並未說謊。
「因為她的心與你不同,她的心很溫柔,並沒有抗拒我。而你的心被仇恨覆蓋,始終將
我推拒開來,不許我靠近。」她凝望著他,訴說實情。明明靠得這麼近,她卻無法擁抱他,
咫尺變成了天涯。
他的心被揪緊,兇狠地轉過頭去不再看她。細微的情緒又在騷動,他必須咬緊牙根,用
無情武裝自己,才沒有被她溫柔的歎息打敗。或許他如今最大的敵人,並非是沈寬,而是她
無限輕柔的一歎。
「我來顧家,不是來看女人家哭哭啼啼的。」世遺冷冷地說道,轉而逼視顧炎與皇甫覺
。
兩個男人也為眼前的奇異景況感到詫異,石墨則是很努力地想克制逃開的衝動。年歲大
的人總是比較迷信,縱然那鬼魂美麗而溫柔,他還是不想扯上關係,要不是礙於主人的顏面
,他已經衝出花廳,躲回棉被裡猛念佛號了。
「連女人的眼淚都不知伶惜,這位姑娘跟了你可真不值呵!」皇甫覺不滿地說道,伸手
想揮揮桐骨扇,扇子卻在一碰之下散成破木片,他抿抿確,心中的不滿更深了些。
「若來顧家只是為了討論女人,那麼想來我是不該來這一趟的。」世遺冷笑一聲,掉頭
就要走出花廳,掩飾著心中的波動。是啊!是不值得,他也深深為若芽覺得不值,但是她卻
始終帶著笑容,那麼地心甘情願,就連投爐前,都還對著他粲然一笑……
顧炎皺起眉頭,從主位上站了起來。「荊大俠請留步。」他出聲說道,阻止世遺離開。
「給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他沒有回頭,強硬的語氣沒有半分轉口餘地。
顧炎沉吟半晌,終於開口。「到底顧家欠了你一次,我不願意欠這份人情。」
他走向世遺,隨著步履的前進,神態變得十分嚴肅,甚至有著幾分的殺氣。「先前辛家
被毀,已經遭來沈寬的注意,為了慎重起見,他親自來到了京城,我知道他下榻在什麼地方
。」顧家與聚賢莊也是有著血海深仇。
聽到仇人的消息,世遺陡然轉過頭來,急切地走近顧炎。「他在哪裡?」他逼問著,血
液中正騷動著激動。已經找尋了那麼久,這一切就將結束,他怎麼能不激動?
這段時日來,他一直被復仇的情緒煎熬著,是不是等到沈寬死在他的劍下,他的心就能
得到平靜?
「鮮血不能讓你得到平靜的。」角落裡傳來若芽輕柔的歎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問,輕
聲地否決了,但世遺置若罔聞。她沒再多話,只是專注地看著他,決心陪伴他到最後。
最後?那是什麼樣的景況?她是不是就算成了魂魄,也還是會有無法繼續守護著他的時
候?
顧炎看著這個已經為仇恨而瘋狂的男人,為世遺滿身的殺氣感到驚訝。若不是近見了摯
愛的芷攘,他是不是也會是這樣,沉溺在仇恨中無法自拔?
「我答應了芷攘,不再涉險尋仇,沈寬是你的了,他現今居住在京城往西十里的一處別
莊裡。」他靜靜地宣佈,回頭看美麗的妻子一眼。難以解釋,只要看見妻子,他的心就能夠
平靜,就算是不去復仇也罷,他只想與妻子共度一生。
聽到這個消息,世遺像是看見了獵物的野獸,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聲,緊握著長劍,轉
眼就竄出了花廳。他穿過珠簾,垂簾激烈晃動著,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在離開花廳時,
仍可以聽見,若芽溫柔而悲傷的歎息。
芷攘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仍舊握著若芽的雙手。「你也要跟去嗎?」她小聲地問,看
出若芽眼裡的憂慮,心裡其實不願意若芽離開。
「我不得不去。如果無法阻止他殺戮,那麼我也想盡力保護他,不讓他受到傷害。」她
柔靜地回答,再度彎膝福不一福,轉向顧炎與皇甫覺。「接下來的種種禍福難料,或許我的
力量總會到一個極限,無法繼續護著他,到那時還請兩位看在小女子薄面,多多照顧世遺。
」她溫柔地說道,身形漸漸變得縹緲。
芷攘急了,心中有極不好的預感。她伸手想再握住若芽的雙手,卻無法再觸摸到任何實
體。「等等,你等等啊!」她呼喊著,雙手在空中亂抓仍舊是徒勞無功,若芽的身影完全消
失了。
「芷攘,別喊了,她已經追著荊世遺去了。」顧炎從後方把住妻子,愛憐地為她擦去眼
淚。
「我好擔心她。」芷攘抬起頭來,哀求似地看著丈夫。「顧爺,你去幫幫她好嗎?我的
心跳個不停,總覺得不安。雖說報知了沈寬的下落就算還了人情,但是我不願意再看到她傷
心。」她天性善良,見不得旁人受苦。
顧炎看著妻子,仔細地思索著。「好,芷兒,你別哭,我去看著就是,好嗎?」他擦擦
她臉上的淚水,心疼極了。
一旁的皇甫覺還在搖頭,他可是對荊世遺沒什麼好感,不太贊成跟上去。拿著熱臉去貼
人冷屁股這檔子事,要是貼的是美女的粉臀兒,那還可以考慮考慮,何必自討沒趣的去貼一
個臭男人?
「唉呵,顧炎,不是我說你,這麼聽嫂子的話怎麼得了?那個荊世遺的脾氣又臭又硬,
既然擺明了不想要我們插手,我們就別……」
「覺爺。」石墨恭敬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
「嗯?」說話被打斷,皇甫覺有些不悅,瞪著這個老管家,深切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跟石
墨犯沖。
石墨嘴角帶著笑。「您真的不跟去嗎?我家主人可是已經走遠了呢!」他可是摸清了皇
甫覺愛湊熱鬧的性子。
皇甫覺低咒一聲,還是耐不住心癢,喃喃地罵了罵,足尖一點就離開了花廳。他不斷地
告訴自己,他可不是想去看荊世遺復仇,只是想再看看那縷美麗的芳魂。
★★★★★★★★★★★★★★★★★★★★★★★★★★★★★★★★★★★★
京城外十里處,有著一座華麗的別莊。在月色之下,別莊內隱約傳來女子的驚叫聲。
「不,不要,少爺,求你放過我!」一個妙齡女子衣衫不整地從屋內摔出回廊,重重地
跌在石地上。她驚慌失措地後退著,嘴角已經被打裂,汩汩流出鮮血。
裸著上身的沈皓淫笑著,手中拿著酒瓶,仰頭灌著美酒,醉醺醺地走上前來。「被本大
爺看上了,你還想逃到哪裡去?乖乖認命了,自個兒把衣服給脫乾淨了來,省得受皮肉之苦
。」他迫不及待地靠上前來。
女子失聲尖叫著,無頭蒼蠅似地在庭院裡亂竄。「不,求您放過我!」她哀求著,已經
無處可逃。
沈皓不耐煩了,走上前來,兇惡地一腳端向女子的肩頭。女子咳了一咳,氣息斷續,因
為劇痛而難以呼吸,全身乏力地仰躺著,只能瞪大眼睛,驚恐地看清沈皓。
這女人是他午間在京城裡看上的,美貌而嫻靜,看來不知是哪家的閨秀,他動了邪念,
傍晚就去擄了回來,打算好好享受一番。誰知道她又哭又鬧,還掙扎著想逃開,逼得他非要
動粗不可,讓他想起了某段不快的記憶。
「臭婊子,乖乖躺著不就好了,非要惹得我動怒?」他打了個酒嗝,動手開始撕女子身
上所剩無幾的衣衫;」半年前啊!也是有一個不識相的女人,被我看上了,還又躲又逃,要
不是有爹出面阻止,那女人大概早被我玩得膩了。說來可惜,那女人可美極了,一身肌膚又
白又滑的,可是難得的銷魂兒,我要是可以嘗到她,絕對會把她綁在床上,分開她那雙粉光
柔撇的腿兒,然後──」
空中刷地劃過一道青光,沈皓那些淫穢的話沒有機會說完。他的呼吸一頓,連動作都停
止,雙眼陡然瞪得很大,頸處出現一條細細的紅線,然後紅線逐漸擴大,成為一個血窟窿,
大量的鮮血從中噴出。
接著,沈皓的頭掉落在地上。他的眼睛還瞪得大大的,連被取了性命,都還不知道發生
了什麼事情。
女子呆愣了半晌,全身都是沈皓的血。因為極度的驚恐,她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
。
「半年前,我就該取你性命了,哪裡還由得你繼續說這些渾話!」屋簷上傳來冷酷的聲
音,而後一道人影飄落,高大的身軀站立在庭院中,冷眼看著衣衫半褪的女人。「還不快走
。」他沉聲喝道。
無情粗魯的呼喝,讓女人清醒過來,連忙拉緊殘破的衣服,匆匆地就往大門奔去。
先前的尖叫聲,吸引了在別莊另一角休息的沈寬。他趕到庭院中,所看見的竟是獨子慘
死的畫面。
「皓兒!」他狂吼一聲,撲倒在屍首旁,顫抖地抱住兒子的首級。雖然沈皓好色成性,
時時惹是生非,但到底是他的獨子,看見這個畫面,令他憤怒到了極點。
「如果你當初就殺盡荊家的所有人,沒有為了羞辱我,而一再地留我活命,今日他或許
不會死。」世遺冷冷地說道,在見著沈寬的一瞬間,他的眼前倏地蒙上了一層如血般的紅霧
。他渾身劇烈地發抖著,知曉這一戰之後,一切將劃下句點,他的心情甚至是興奮的。
月光之下,沈寬的表情變得十分可怕,他的身體在顫抖,心中無限悔恨,懊悔為何要放
過荊世遺,間接地促成獨子的慘死。自從半年前荊世遺再度握著一把利劍出現時,他就察覺
到情況不對,刻意地迴避著。
誰知道躲避了這麼久,在今夜兩人卻還是對上,尚未開戰,沈皓就已經死在荊世遺的劍
下。
沈寬握緊了手中的『冰火』,眼裡焚燒著極度的憤怒。「今晚,我就讓荊家絕後,殺了
你這荊家最後的餘孽。」他緩慢地說道。
「還不知道會是誰死在劍下。」世遺咬緊牙,知道此舉已經逼得沈寬願意放手一搏。他
重重地吸了口氣,抬起了手中緊握的劍。
太漫長了,復仇之路是那麼地遙遠,幾乎要以為永遠沒有盡頭。
看了一眼那鋒利的劍鋒後,世遺緩緩回頭望向身後不遠處,瞧見那抹淡藍色的身影,不
知何時已經到來,形影不高地跟隨著。
這半年多來,他每次殺戮,若芽就靜靜地站立在那兒,沉默地觀看著。那雙被仇恨覆蓋
的眼,在望向若芽時,露出了一抹複雜的神色
除了包含著仇恨、冷酷與殺意的眼神,還夾雜某種細微的騷動。他猛地一甩頭,就又將
眼光移回了前方的沈寬,沒有深究那些情緒的由來。
細微的情緒在這個時候逐漸變得清晰,凝結為某種沸騰的情緒。但那情緒太過強烈,強
烈得讓他不敢去觸碰,只能隱隱地埋在心中最深處。
掉轉過頭的瞬間,他已經決心遺忘了身邊的一切,眼中只有沈寬,以及沈寬手中的『冰
火』。復仇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事情,那麼他就該只專注於完成,不能心有旁騖。
他如一頭出柙的猛虎,大步衝了出去。
「世遺……」若芽站在角落,雙手緊緊地交握著,低聲喚著他的名字。他的眼裡還有著
深深的仇恨,她到底該怎麼辦?要再付出什麼,才能夠幫助他?
世遺眼中複雜神色,轉眼就已經消失,幾乎要讓她以為,那只是她一瞬間的錯覺,這麼
長久以來,他不曾用那麼溫柔又激烈的眼神看過她。
只是,當他一點也不留戀般、絕情踏步離去時。她心中有著難忍的痛楚。看著他絕情的
殘忍模樣,對她始終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沈寬!」世遺狂吼道,腳步急奔起來,衝到了沈寬身側,手中長劍迅速抽出,橫劍就
是一劈。
青光閃過,森冷的劍氣撲上了正欲閃躲的沈寬額前。
劍勢來得這般迅速,沈寬避開了這一劍,但卻避得狼狽萬分。他渾身驚出了冷汗,沒有
想到不過半年的時間,荊世遺的功夫精進得更驚人。儘管『冰火』舉世無敵,但時光卻是他
最大的敵人。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儘管有著『冰火』助陣,卻也會年邁體衰,敵不過年輕
力壯的荊世遺?
想著想著,他的眼中閃現一道寒光。縱虎歸山是最愚蠢的,他先前實在太過大意。
「看來,我不能再縱容你活下去了,我得在今夜剷除荊家的最後一條血脈,送你們一家
團聚去。」沈寬拔出了『冰火』,手中內勁一注,清脆的鳴響由『冰火』傳出。
看著那柄『冰火』,世遺的眼中沒有一絲遲疑。他輕輕舉起手中的長劍,劍尖平穩不動
,直指著沈寬,擺出了起手式。
「沈寬,這把劍是為了你手中的『冰火』而鑄造的,今日你能擋我幾劍?」暗啞的聲音
,緩緩由他喉中進出。聲音由小漸大,一個宇一個字迴盪在將一決死戰的兩人之間。
在決戰的緊要關頭,他的記憶卻回到半年前的那一日,鑄劍時的種種情景。他在持劍攻
向沈寬時,心中浮現了某種熟悉的預感。那種感覺,像極了看見她踏上通天爐的瞬間,緊緊
糾結他胸口的不安。
就像是在今夜,他又即將失去某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月光淡淡,照著對峙的兩個人,所有的危機一觸即發。
★第9章
京城十里外,別莊的石地上有著血跡。
血泊盈到了陰暗的一處,若芽站在那裡,藍紗衣裙上染滿了血。因為他又持著那把劍殺
人,她的魂魄上就沾了死者的血跡。她緊咬著唇,專注地看著他,沒有力量上前幫助他。
就如同她對他心中的仇恨,也是無能為力,
嘶吼的同時,世遺身軀的每一寸肌理緊繃著,因即將到來的最終一戰而賁張著。
他口中一聲輕嘯,將劍直刺向沈寬。這是一招平凡無奇的劍招,只是往前的迅速一刺,
不但沒有使出一身絕妙的劍招,甚至連後續退路也沒有考慮。
世遺只是用盡了全身勁力,奮力刺出這一劍。
沈寬露出冷笑。「連劍招都使不出來嗎?不怕我又斷了你手上的劍?」他轉身避開,本
能地不讓手中的『冰火』與世遺的長劍交鋒。
「今夜,會斷折的,該是你的頸子。」勁風揚起,世遺以劍鋒掃過石牆,趁著勢子利落
地回身,利劍又指向沈寬的心窩。
這是他最後的一柄劍,是若芽投爐鑄成的劍,如果這柄劍也敵不過『冰火』普天之下,
大概就真的沒有任何武器可以克制『冰火』了。
若是今夜復仇仍是無望,他不打算再苟且偷生下去,就算賠上性命也要拖著沈寬下地獄
。
「不知死活的小子,果然是荊家的餘孽,那臭脾氣跟你爹一模一樣!」沈寬罵道,心中
卻十分地忌撣。看著耙世遺視死如歸的神色,儘管沈寬經歷了眾多陣仗,卻也不由自主地恐
懼起來。
火光迸射,沈寬選擇避開這一劍,一個閃身,才堪堪避過,跟著回手一劍砍向了世遺手
中長劍最脆弱的劍脊上。
兩劍相擊,一聲響亮的撞擊聲迴盪在空中。
沈寬的『冰火』,這次並沒有再次砍斷世遺的兵刃。相反的,沈寬反被由世遺手中長劍
豐沛的真氣震了開來。
世遺則因衝勢末歇,又往前衝了幾丈才停住腳步,手中長劍仍在月光下發出殷藍光芒,
沒有因為『冰火』的攻擊而斷裂,甚至沒有半分的受損。
沈寬大受打擊,沒有想到世遺真能找尋到能與『冰火』抗衡的寶劍。「任何神兵利器都
該有所記載,這把劍名為什麼?你又是從哪裡取來這把劍的?
「驚訝嗎?這把劍的鋒利怕是超乎你所能想像的,是我逼死一個女人所換來的。」世遺
的嘴角扭曲,苦澀地發出狂笑。她投爐前美麗的笑容,始終烙印在他心裡。這把劍哪裡有什
麼名字?若真要有名字,也該喚為若芽
那笑聲聽在沈寬耳中,卻恍如喪魂曲般,震得他心驚膽戰。趁著世遺片刻的失神,他猛
地連連使出幾道狠招。登時間,劍光籠罩住世遺全身,密密的交織成劍網。
「不要再掙扎了,你沒有半分機會的,今天就讓一切做個了結吧!」世遺的黑眸轉為冷
酷,沒有因為密集的劍招而慌亂。他舉起劍,指向沈寬。
就要結束了,只要殺了沈寬,完成復仇,他的心應該就能平靜吧?
鮮血不能使你得到平靜的……腦海中有著若芽溫柔的聲音,夾雜著她的歎息,
一聲又一聲地迴盪著。鮮血不能讓他得到平靜?那麼什麼能夠讓他得到平靜?那個答案
是他早已心知肚明,卻又沒有勇氣觸碰的。已經親手毀去了最應該珍惜的溫柔,他只剩殘酷
可以依賴。
黑眸猛地一睜,手中長劍輕鳴,蓄積著他最後的勁力。這一劍,將會是兩人最後的一劍
。
鏗地一聲,兩把稀世名劍在半空中撞擊,迸出點點火星子,一寸一寸又一寸地迅速沒人
對方劍刃中。兩人不斷鼓動體內最後的勁力,持續餵人劍中。
兩人同時厲聲大喝,兩把劍幾乎是同時斷折,殘刃被灌注了所有的內勁,砍向了對方。
殘刃旋飛,劃過沈寬的肩頭,嵌入石牆。鮮血轉眼間噴出,沈寬高聲咆哮,更用盡了氣
力將手中殘劍刺向世遺的胸口。
「毛頭小子,你還太生嫩,能笑到最後的人,只該是我一個。」他還有著巨大的野心,
怎麼能夠現在就死?
力氣幾乎在上一刻用罄,世遺沒有時間避開,眼前劍芒閃動,他的腳步沒有移動,黑眸
冷靜地看著殘劍接近胸膛。那一瞬間,他的心甚至是平靜的。
如果就這樣死去,他也會化成鬼魂,能夠跟若芽在一起…
藍紗飄動,拂在臉上竟有幾分的溫度,他詫異地睜開眼睛,看見若芽的魂魄來到他面前
,抱住他的身軀,他空虛太久的胸膛,終於感受到她柔軟的身子。
「若芽。」他嘶喊著她的名字,欣喜在心中爆開,絲毫沒有察覺危機已經迫在眉睫。他
竟又能觸碰到她了!她的魂魄在他的懷中凝為實體,他的心不再抗拒著她。
她抬起頭來,緊緊地抱住他,柔軟的嬌軀完全適合他的懷抱。「讓我帶走你的仇恨,好
嗎?」在月光之下,她對著他粲然一笑。這已是最後,她無法再做得更多了。
沈寬的殘劍砍至,深深地砍人若芽的身軀,她只來得及再看他最後一眼,在替世遺承受
那一劍的時候,她化為萬沙塵逸去,身影瞬間消失,終於魂滅魄散
事情的發生只在轉眼之間,從若芽出現,到殘劍砍來,荊世遺心中浮現的深深恐懼,那
些不安在此刻全部化為具體。
「不!」他驚聲大吼,想要牢牢抱住她,不讓她的魂魄消失,卻再也握不住任何實體。
甚至,就連她的魂魄都消失了,他再也看不見她的模樣。
「若芽!不,你不可以走!別離開!」世遺吼叫著,瘋狂地搜尋,卻都只是徒勞無功。
為了復仇,悔恨再一次爆發,他原來愚昧了一次又一次。
沈寬也被眼前的景況嚇著,四周的氣氛太過詭異,風呼呼地吹著,像是鬼哭神號。他身
受重傷,無法再戰,而眼前的世遺沒有受傷,瘋狂的模樣已經讓旁人不敢接近。
屋簷處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又有高手施展輕功接近,沈寬心中暗叫一聲不妙,迅速地
衡量情況,馬上當機立斷。就連獨子的屍首也來不及收拾,他忍著肩上的劇痛,飛身往另一
個方向竄出別莊,逃命去了。
顧炎與皇甫覺趕到時,只見到抱著斷劍、眼神痛絕的世遺。
他撫著斷折的劍,全身不斷戰栗,喃喃念著她的名字。再次失去她,他的心疼痛得簡直
要碎去。原以為復仇該是今生最重要的事,而她的無怨無悔一再地提醒著他,他錯得有多麼
離譜。
沈寬逃了,他卻毫不在乎,因為知道他永遠失去的,遠比復仇更重要。
他沒有勇氣承認,就連她化為鬼魂,為他捨了性命,他也還不肯坦誠。
世上有比他更愚昧的人嗎?明明有了最珍貴的溫柔,有了她無怨無悔的愛,他卻還要去
追尋血腥,以為鮮血能讓他的心不再空虛。非要逼得她到如今連魂魄都飛散了,他才在極度
的痛苦中省悟。
在先前那短暫的一瞬間,他擁抱到她的狂喜,徹底地掩蓋了復仇的急切。人該是有隱藏
最愛的本能,而他被仇恨蒙蔽得太久,竟看不清他愛她有多深。直到她魂飛魄散,他完全落
入失望的深淵,他才發現絕望竟比仇恨更加地可怕!
「逃得還真快,連兒子的屍體都扔下了。」皇甫覺冷笑一聲,低頭看著沈皓的屍首。早
知道沈寬老奸巨猾,卻又武藝精純,荊世遺能夠殺了沈皓,兼而傷了沈寬,已經算是十分難
得。
顧炎倒是察覺出情況不對,皺起眉頭。「那位姑娘呢?」石牆上有一截殘刃,他心中有
不祥的預感。
世遺緩慢地搖頭,說不出半句話來。他握緊了斷折的劍,一寸寸仔細撫著,掌心用力,
不在乎銳利的劍刃劃破肌膚。要是用這劍剔頸自盡,天地茫茫,九泉深深,他的魂魄可以找
得到她嗎?
「喂,別只是發愣,快把那美人兒喊出來,我可是來找她的,不是來看你的。」皇甫覺
說道,心裡只擔心那美人兒的情況。
世遺仍是不言不語,在最絕望的一刻裡,腦海中有靈光閃過,想起許久之前,曾經在鑄
劍谷的小屋中,隔著木門聽見海禹說過的一番話語
你此後若是遇上了難解之題,就請千萬再回到鑄劍谷來,老朽或許有辦法幫忙。
那語氣裡,像是另有玄機。海禹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切嗎?
無論如何,這已是世遺最後的一線希望,荊世遺抱緊了手中殘劍,連帶的取下了石牆上
的殘刃,仔細地以衣衫攏好。而後仍是不言不語,沒有解釋半句,足尖一點,就已往睽違已
久的舊地奔去。
「你瞧瞧,這傢伙多討人厭,來來去去時連招呼也不打一聲。」皇甫覺還在抱怨,很不
高興世遺不讓他再瞧瞧若芽。他地位尊貴,哪裡受得了世遺孤傲的態度,加上瞧見世遺對美
人兒也不假顏色,他心裡更是不舒服。
顧炎瞥了一眼好友。「有時間抱怨,不如去追人。」
「還追什麼?他拿著斷劍還會去哪裡?當然是回鑄那把劍的地方。」皇甫覺冷笑一聲,
連日的調查工作可不是白做的,世遺的身世與來處,他可是一清二楚。「我可以拿我家裡那
張硬得要死,卻又人人想搶的龍椅跟你打賭,那傢伙肯定回鑄劍谷去了。」
「地方若是知道了,事情就好辦,我們回家裡去,把芷攘一塊兒接去。她擔心著那個藍
衣女人,一定等得很心急了。」
「還要追去?饒了我吧!我已經走得很累了啊……」
兩道身影利落的在夜空中竄過,月光之下,只聽到皇甫覺一聲又一聲的抱怨聲,悠然不
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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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劍谷仍是舊時模樣,只是比往昔多了幾分蕭條,連從前一年到頭響個不停的捶打聲也
聽不見了。
眉清目秀的描奴站在人谷處,皺著眉頭等著,瞧見了急奔而來的荊世遺,他迎上前去。
「荊大俠,我家海爺等你很久了。」他說道,語氣有點怪。
從海爺那裡聽了大概,他知道若芽小姐是為了荊世遺投爐而死的。海爺歎息地說,那都
是早有的定數,是命中注定,但是想到若芽小姐的死,他心中就是難過。
世遺略一點頭,奔入了鑄劍谷。谷內已經沒有人在鑄造兵器,那些鑄劍的匠師不知被遣
散到哪裡去了,這裡變得有些荒涼,連當初若芽跳人的通天爐,爐中都已沒有火焰,階梯上
有著灰塵。
他穿過竹林,來到海禹的小屋。小屋的門虛掩著,他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看見坐在軟
榻上斂眉沉思的海禹。
「你把劍帶來了嗎?」海禹的聲音聽來十分疲倦,短短半年的時間,模樣卻更加老態龍
鐘。
世遺將仔細攏在懷中的斷劍放置在軟榻上,雙眼急切地看著海禹。他什麼都尚未說出口
,海禹卻就像是早已明了一切。若芽投爐的事情沒有什麼人知道,那麼海禹該是早就預料到
的嗎?
海禹既然可以猜出今日的結果,那麼也該是有辦法能救若芽吧?否則,當初怎麼還會把
若芽交給他?
「劍在這裡,我全帶回來了。你可以救回若芽嗎?」他心中浮現希望,開門見山地質問
著。
海禹歎了一口氣。「荊大俠,如何才算是救回若芽?是救回她的形體,或是喚回她的魂
魄?她的形體已經鑄成了劍,魂魄也已經飛散,你要老朽無中生有,實在太高估我了。」他
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雙黑眸裡,已經不再有濃烈的仇恨,若芽付出性命與魂
魄,總算也還有些代價。
短短的一番話,幾乎就要將世遺打人地獄,他抱緊了殘劍,咬緊牙根,不思意相信這樣
的結果。「不,不可能,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否則你何必要我再回鑄劍谷?」
「我是有辦法,但若芽是否能復生,取決在你。」
「不要廢話!我要你救回若芽,聽到沒有?」他吼叫著,無法再忍耐。
海禹還是不慌不忙,緩慢地說著。「若芽的死,是早就注定的。我以龜殼卜算,無論怎
麼算都只能算出她命中有死劫,當你來到鑄劍谷,我就已經猜出幾分。」他拄著竹杖站起身
來,以哀傷憐惜的眼神看著斷劍。「若芽的命數本就奇特,陽壽只有十八年,要近得機緣巧
合,又需有貴人相助,才能續命。」
門外傳來一聲敲門聲,皇甫覺率先走了進來,跟在身後的是顧炎與茬攘,還有隨待在側
的石墨。他們是擔心著若芽,才急忙跟了來,描奴在人谷處替他們指了路。
海禹看了幾人一眼,沒有開口,以為這幾人是世遺的朋友。
「若芽能續命?意思是你能讓她死而復生?」世遺吼叫著逼問,全身緊繃顫抖。他沒有
奢望過她能死而復生,只是絕望地想喚回她的魂魄,而海禹傳達的訊息,讓他的心狂跳著。
「我說了,她要復生,必須有種種要件。她是為你而死,也只有你能將她從地府裡換回
來,只是代價很驚人,需要你一半的血、一半的魂魄、一半的陽壽,從此之後與她同日生同
日死,你願意嗎?」這樣的要求,已經接近嚴苛,這個原本眼中只有自己、未達目的不惜傷
害旁人的年輕男人,會願意嗎?
世遺的雙眼閃爍光芒,沒有任何遲疑。「我願意,只要能救回若芽,我可以付出任何代
價!」他簡直想要放聲大叫,紓解心中的激動與狂喜。
若芽有救了,不但是魂魄能夠現身,甚至還能夠再回返人間。她曾經為了愛戀他這個殘
酷自私的男人,付出了性命與魂魄,如今就算是他必須用半條命去換回她,他也心甘情願。
終於,他明白了,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付出所有,從性命到魂魄,不計較任何的回報。
這一切只因為他深深地愛著她,沒有她無法獨活。她教導了他這些,也讓他不必沉溺在仇恨
中。
海禹點了點頭,眉頭卻仍尚未舒展開。「你願意,那最好不過,不枉費那丫頭對你的一
片癡心。但是,她要復生必須有形體,我半年前離開鑄劍谷,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必須找到
一塊具有靈性的玉石,雕鑿成若芽的模樣,她的魂魄才能有依附之處,你的血由八卦缸存著
,輔以茅山之術,才能助她重生。只是我找遍了百岳,卻仍尋不到合適的玉石。」他歎了一
口氣。
「那就由我去找,就算天涯海角也罷,我一定能找出適合的玉石。」不論要花費多少代
價,就算是找到他白髮蒼蒼,他也要找到玉石,讓若芽復生。
角落傳來幾蘆輕笑,跟眼前凝重的氣氛十分不稱,眾人的視線一致看向角落,瞪著不識
好歹的皇甫覺。
「不用說得那麼信誓旦旦,那種玉石我家裡就有一塊。」皇甫覺習慣性地想揮揮扇子,
又想起慣用的桐骨扇已經毀壞,右手只能有些尷尬地搖了搖。不是說那美人兒復生需要有貴
人相助嗎?放眼天下,怕是沒有比他更尊貴的人。
「你有那樣的玉石?」海禹不敢置信,激動地靠近皇甫覺。原來一切機緣巧合是早就安
排好的,踏破鐵鞋無覓處,擁有玉石的人卻自個兒送上門來。
「西北有一名高人,能以精誠致魂魄,三年前以天山靈玉鑿成一尊玉雕美人,送進我家
裡。都擱了好些時日,也不知能拿來做啥?」皇甫覺一臉無聊,卻是橫眉瞪了一眼世遺。這
個不知愛惜女人的傢伙,他是怎麼看怎麼討厭!「只是我家裡有,卻不想給你,如何?」他
故意說過。
事關一個美人兒能否復生,皇畝覺當然不可能真的不給玉雕,會這麼說,只是存心為難
世遺,順便替寶貝扇子報仇。
一旁的石墨搖了搖頭,很是不以為然。「覺爺,您的度量還不是普通的小。」
世遺卻不理會,神態明顯地一鬆,走至桌邊,看著一口烏玉製成的器皿,外圍紋上五行
八卦的圖形,模樣很是奇特。「這就是八卦缸嗎?」他詢問著,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
「是的,在若芽復生前,你的血必須先存在八卦缸內三日,方才可用。」海禹有些心焦
地看看皇甫覺,幾乎試想親自下跪,求取那尊玉雕。
世遺挑起眉頭,掉轉過頭看著皇甫覺。「從鑄創谷到你家中,三日可否到達?」
「到是可以到,不過又怎麼樣?我就是不想把玉雕給你。不過你若是肯低頭來求,求得
我高興了,倒是還可以考慮。」他撇著嘴笑著,偏頭看見顧炎不讚同的目光,而芷攘以為他
真的存心不給,幾乎已經快哭出來了。
世遺仍是沒理會他,彷彿毫不在意。他得到所需的答案,拾起軟榻上的殘創。
「若芽復生之事,就全權交給你了。」他對著海禹交代,在眾人錯愕之中,斷劍已經割
斷他兩腕血脈,大量的鮮血噴灑而出,全數濺入八卦缸中。
皇甫覺臉上的笑容僵住,洞悉了世遺的打算後,氣得哇哇大叫。「喂!你這傢伙太過分
了,哪有人這樣,先行捨血就算贏了嗎?你這贏得不光彩啊!」他叫嚷著,眼看竟沒台階可
下,心裡極為不甘願。
原本只是想耍弄荊世遺,哪裡想得到這人比他想的還精明,先行捨血,他要是不盡速把
玉雕交出來,反倒像是他無情無義了。
一旁的顧炎走上前來,按住世遺兩腕的脈門,制住鮮血狂噴的勢子。「馬上回京城去,
三日內將那尊玉雕送到這裡來。」他轉頭瞳著皇甫覺,嚴肅地說道。
「等等,這不公平,我算是著了他的道。」雖然早有贈玉雕的心意,但他就是要爭一口
氣。想戲弄人,卻反被將了一軍的怨氣憋在心裡實在難受啊!
「覺爺,您再不給玉雕,夫人要哭了。」石墨帶著笑,看皇甫覺做著垂死掙扎。
「不給,我就是不給!」他大聲喊,卯起來了。
「夫人要哭了。」
「不……不給……」這次的聲音小了些,他轉過頭,看見芷攘真的眼眶含淚,哀怨地看
著他。美人的眼淚有最可怕的殺傷力,但是他的尊嚴也該維持吧?
「夫人真的要哭了。」石墨微笑著,看向臉色愈來愈難看的顧炎。「還有,覺爺,我必
須跟您說一聲,主人也準備打人了。」他再補上一句。
這句話一如刺針,扎得皇甫覺火燒屁股似地馬上跳起來。「姓荊的,算你贏了。」他氣
急敗壞地嚷道,轉身就往門外迅速走去。「我這就回京城去搬那尊玉雕,行了吧?」臨走前
,他嘴裡仍喃喃罵著,哀怨自己在朋友眼裡竟然沒有任何地位可一言。
得到皇甫覺的首肯,世遺的身軀陡然虛軟。血液仍在大量地流著,神智已然模糊,八卦
缸內己有了五分滿,他體內的血已流出將近半數,是靠著自身的內勁,以及顧炎灌人他體內
的真氣在撐著,否則尋常人早就喪命了。
視線愈來愈模糊,在昏厥前,他的手中仍握著那柄斷劍,持續呢喃著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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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度慢慢地升高,瀰漫了他的呼吸,那不是令人難受的灼熱,而是某種舒適的溫暖,包
裹了四周的空氣。
耳中開始有了細微的聲響,那聲音只是隱隱約約的,像是怕吵醒他,每個動作都是輕柔
而小心翼翼。能夠分辨出,瀰漫在空氣中的,是暖暖的水蒸氣,有人正在他的身旁燒著水,
在火焰中投入柴薪。
火焰!他在昏迷的夢境裡,先是看見若芽投入通天爐烈焰的情景,接著是她抱著他,在
他懷中魂飛魄散前,臉上浮現最美麗的笑容,他伸出手去,想要把住她,卻抓不到任何東西
──
他在驚駭中醒來,全身嚇出冷汗,手還在半空中撕抓著。
神魂甫回,他半晌間反應不過來,茫然地看著四周,有幾分的熟悉。他仔細看了看,發
現是他初到鑄劍谷時所居住的小屋。擺設沒有什麼改變,他現在躺著的這張床,就是最早一
次誘惑若芽的地方。
視線回到手腕,傷口上有著纏繞的紗布,連當初捨血的傷口都不覺得疼痛,稍稍運勁,
真氣暢然無阻,傷口像是已經愈合,他大概昏厥了數日的時間。
為了逼皇甫覺交出玉雕,他卑鄙地設下圈套,先行捨血。那樣的舉動其實太過冒險,要
是沒有顧炎相助,他絕對活不到現在。
只是那個時候他哪裡還能想到其他?只要能讓若芽復活,他是不惜任何代價的。
想起若芽的復生之事,他焦慮地翻身就想下床,急切地想知道一切究竟進行得如何。但
是動作進行到一半,手才剛剛撐在軟榻的邊緣,尚未起身,他的動作就完全凝結,黑眸裡迸
射光芒,只能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一處。
木屋的窗子半掩著,陽光只是略略照入,在牆角的爐火旁,一個窈窕的身影正抱著柴薪
,輕輕地將柴薪投人火中。
她的身影纖細,穿著一身藍紗衣裙,動作十分輕柔,走到有陽光處時,細緻的眉目有著
他最熟悉的美麗,紅唇上噙著一絲溫柔的笑。
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緩慢而謹慎地一步又一步走上前,深怕驚嚇到她,她就會憑
空消失。他的心中都是狂喜,還不敢輕易相信這是真的,害怕喜悅得太早,又要承受失望的
痛苦,恐懼如今能看到她像是尋常女子般的舉止,只是一場好夢。
走到她的背後,他等待了許久,連呼吸都是謹慎的。許久後才有勇氣伸出雙臂,指尖觸
及她溫熱肌膚的瞬間,他狂吼一蘆,用力地把住她,用盡力氣將她抱人懷裡。
「啊!」若芽受到些許驚嚇,低呼一聲,手中的柴薪掉了一地。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息
,她鬆懈地一笑,轉過身來看著他。「世遺,你醒了?怎麼不出聲喚我,就突然下床了?」
她撫著他的臉,一寸寸重溫他肌膚的感覺,只是貼著他,察覺兩人的呼吸融在一起,就是一
種不可多得的幸福。
他的眼裡驀地像是有著某種熱熱的液體流竄,忍也忍不住。他瞪著雙眼看著她,甚至捨
不得眨眼,仔細地瞧著她,非要確定她已經復生,好端端地倚偎在他懷中。
日光之下,她的美麗比往昔更讓他心動,沒有了在魂魄時那蒼白的模樣。甚至就連她眼
裡,那抹最讓他心疼自責的憂傷,此刻都消失了。
「真的是你,若芽,你真的復生了!」他的雙手收緊,將臉埋人她的頸間,低喃著所有
感謝的話語,失而復得的喜悅,衝擊著他的全身,他克制不住地顫抖著。
「是的,我復生了,是你的血、你的魂換回了我。」她也擁抱著他,傾聽著他強而有力
的心跳。只是一個簡單的擁抱,卻是她沒有實體時,最想做的一件事。
爹爹用茅山之術將她喚了回來,附身在玉雕上,從此之後她雖然有著血肉,卻青春不改
,直到他死去的那日,她才會再度化為魂魄,跟他一同下黃泉去。
「你附身在那與玉雕上嗎?」他仔細地打量著她,撫摸著她柔軟的肌膚,沒有察覺任何
異狀。
「是的,那尊玉雕的原石是難得的天山靈玉,爹爹直說是我前世有福,在緊要關頭得了
貴人相助。」那貴人不求任何報償,臨走前還來看看她,也看了昏睡中的世遺。但他看向世
遺時,臉色可不太好看,還叨念著什麼便宜了這傢伙等等話語。
黝黑的大手慢慢地撫過她的肌膚,甚至滑人藍紗內。她任由他撫摸著,臉兒變得酡紅,
因為感覺到他炙熱的觸摸而有些不安。
雖然先前已經與他有過夫妻之實,他也徹底地教導了她,但是她畢竟羞怯,況且事隔這
麼久,就算此刻他的觸摸不帶著情慾的索求,當他再度輕撫著她,她還是忍不住臉紅。
「那麼你的身子還好嗎?不會覺得累嗎?怎麼能不歇息,還在這兒燒水?」他有些急切
地問,迫不及待想用關懷淹沒她。
她淡淡一笑,從沒看過他這麼不安的樣子。「爹爹說我這幾個季節裡,多加注意些身子
就行了。在復生後,他也囑咐著我該歇息,是我不聽,偏要來照料你。」她怎麼有辦法好好
歇息?每日都想守著他,渴望在他醒來後盡快投人他懷裡。
復生後她急著要見他,爹爹卻說他因為捨了一半的血,持續幾日昏睡不醒。她極度擔憂
著,日夜守在他身邊,心中十分擔心,也曾趴在他胸膛上,悄聲求他醒來,當他仍舊沈睡,
她悄悄地哭泣。
在這幾天裡,她是多麼害怕上蒼存心要戲弄他們。要是她復生,而他卻昏迷不醒,她的
復生有什麼意義?
他們或許就像是傳說中的比翼烏,各自只有一半的心,在相擁的時候才能完整,失去了
對方就無法獨自存活。
握起他的手腕,她隔著紗布吻著他的傷口。「疼不疼?」她輕吻著,知道他捨去了半數
的鮮血,心中有著強烈的感動。縱然他曾經傷得她那麼重,但是她從沒有埋怨過,只是專注
地愛著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他真能回應她的愛情。
上蒼聽見她的祈求,願意再給他們新的開端,才讓他醒了過來吧!
「不疼,這些疼痛,絕對比不上你為我承受的。」她可是為了他投人烈火中,遭受烈焰
焚身之苦,相較之下,他所受的疼痛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世遺的呼吸紊亂,緊緊擁抱她時,多年的空虛終於被填滿,只要擁著她,簡直就再無所
求,心中除了喜悅已經容不下其他。他這一生中原先充滿著血腥,專注於復仇,殺了無數的
人。
然而鮮血不能使他平靜,眾裡尋了千百度,驀然回首,原來能使他平靜的只有她溫柔的
微笑。
「別離開我了,若芽,這一生都別再離開我,我什麼也不求了,只求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做我的妻子。」他孤傲了許久,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卻是謙卑的。他多麼心疼她的執著,是
她的堅持與溫柔,一點一滴地將他救出仇恨。
她的笑容裡有著喜悅的眼淚,仰望著他,知道他心中的殘忍已經消失無蹤。「我不會離
開你了,從此之後,我們同日生、同日死,一輩子都在一起。」她緊緊抱著他,溫柔地吻著
他。
所有風雨都過去了,仇恨在愛情面前,原來是那麼微不足道的。
他捧起她的臉,吻著她的紅唇,在心中發誓要珍惜她一生,絕不會讓她受半點的苦。
「若芽,」他低聲喚著,黑眸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你可知道,世上什麼對我而言
最重要?」他問著這個許久前她曾提及的問題。
她搖了搖頭,睜著那雙柔情似水的美麗眸子看著他。當他心裡已經沒有仇恨,那麼什麼
東西是該占第一位?
是她,只有她,這世上只有她對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他存心不說,微笑著撫著她
的唇。「我現在不說,等我們共度了這輩子,那時我再告訴你。為了聽這答案,你可千萬不
能離開我。」
她粲然一笑,看出他的用意,用最溫柔的吻封印了他的深情……
仇恨,已經消失了,從此之後他們再也不會分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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