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6日 星期五
無敵洋娃娃
無敵洋娃娃-典心
為了贏得猛男心,楊娃娃煞費苦心的準備多年,
從威風凜凜的大姊頭,化身為嬌嫩嫩的標致美人兒,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追夫行動才剛開始就慘遭滑鐵盧。
為了挽回劣勢,她跟斯文俊秀的凌雲結成盟友,
想以"勞動服務"換取心上人的機密資料。
哪裡曉得,她竟會徹底看走了眼,
錯把狡獪危險的笑面虎,看成無害的軟腳蝦,
這個外表斯文善良的男人,其實居心叵測、圖謀不軌﹗
不但誘拐她充當貼身保鏢,還把她困在蜜月套房裡,
說什么要教導她全套的"新娘課程",
對她這兒親親、那兒摸摸,吻得她暈頭轉向──
嗚嗚嗚,完蛋了啦,與虎謀皮的她,
是不是注定要被他給吞了?﹗
楔子
光潔的鏡面裡,倒映出一張清麗的臉兒。
夏季驕陽的炙熱被毛玻璃濾盡,撒入室內的,只剩下柔和的金光。一個嬌小的年輕女子,正站在那圈陽光之下,專注的望著鏡中的影像。
在陽光照拂下,她的肌膚看來細膩如絲,及肩的發絲柔軟而烏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兒,像是兩潭清澈的秋水,任何男人被她凝目一望,都會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日光悄悄的挪移,她卻站在鏡子前,像被下了魔咒般,一動也不動。
半晌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該是讓美夢成真的時候了﹗
她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拿出隨身的化妝包,倒出裡頭琳琅滿目的化妝品,動作純熟的開始化妝。
柔和的粉紅色眼影,讓她的眼兒顯得蒙 誘人;淡淡的腮紅,襯托出粉嫩的膚色;而水潤的唇蜜,讓她的唇瓣看來有如最甜、最誘人的果凍,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鏡中那張清麗的小臉,因為刻意的妝點,添了幾分的嫵媚。隨著化妝步驟的完成,她逐漸鎮定下來,小手也不再顫抖。
“好,我得冷靜下來。”楊娃娃望著鏡子,頻頻深呼吸,柔軟賁起的曲線,在薄絲春衫下起伏。“小媽說過,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她喃喃自語,努力的自我催眠。
收拾好滿桌的化妝品,她又瞥了鏡子一眼,確定妝容完美無缺,這才走出洗手間,慢條斯理的回到辦公室。
大大小小的紙箱堆在角落,全都尚未拆封,各種不知用途的線路,在地板上盤繞,幾個年輕人正蹲在角落,咬著螺絲起子,努力跟那堆線路奮戰,趕著在老板規定的期限之內,把辦公設備裝設完畢。
這是一棟商業大樓,每一個樓層,都分租給不同的公司。剛租下這層樓的,是間販售手工家具的公司,在歐洲經營多年,已是成績斐然,可說是有口皆碑。
為了進入這間公司,楊娃娃費了不少功夫,才從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雖然說,在草創時期,工作量繁重得驚人,她卻甘之如飴,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累。
清澈的眼兒,悄悄的轉向會議室,渴望的盯著那扇門瞧。那是公司的會議室,裡頭的設備已經大致齊全,公司裡最重要的三位股東,首度在新辦公室裡聚首,正待在裡頭開會。
她暗戀的那個男人,就在那扇門后頭﹗
想到這裡,楊娃娃就腿兒發軟,心兒也在胸中怦怦怦怦的亂跳,粉嫩的臉蛋浮現嫣紅,那嬌艷的色澤,遠比先前抹上的人工色彩更美。
她靠在牆邊輕喘,一手撫著胸口,再度做起心理建設。
呼,她必須鎮定﹗她是美麗的、她是柔弱的、她是任何男人一瞧見,就會急著捧握在手心好好呵護的,她、她、她她她她──她要去見他了﹗
角落的咖啡機,發出輕微的聲響,指示燈由紅轉綠,濃郁的香氣從內逸出。她取出杯具,倒好三杯咖啡,又拿了一些糖包與奶精,然后鼓起勇氣,筆直的走向那扇門。
“經理,我是娃娃。”她禮貌的敲敲門,聽到裡頭的應和后,扭開門把,走了進去
她先前所做的心理建設,在看見張徹一的瞬間,全化成粉紅色的泡沫,噗噗噗的迅速融化。她臉兒發燙,呼吸困難,漂亮的眼兒瞪得圓圓的,激動得幾乎要掉淚。
眼前的張徹一,比她記憶中更強悍粗野,昔日的俊帥輪廓,歷經歲月的洗禮,變得冷硬而粗獷,危險得讓女人著迷,簡直是她心目中完美男人的典型。
“我早就說過,你的臉色實在太可怕了﹗”向剛發出輕笑,把她的感動誤解成恐懼。
張徹一瞟來一眼,神態冷峻無比,她卻覺得心頭小鹿亂撞,全身酥軟得像要融化在地板上。
“別害怕,他不會咬人的。”向剛微笑保証,食指輕敲桌面。“話說回來,你要是再不進來,那些咖啡可能都要涼了。”
“呃,抱、抱歉──”她紅著臉道歉,掩飾自個兒的失態,連忙捧著托盤走到桌邊,笨拙的分送咖啡。
會議室內坐著三個男人,身為經理的向剛,她先前就見過了;坐在角落,雙腿擱在桌上,儀態粗野的男人,則是她的夢中情人。至于剩下的那一個,大概就是員工們口中的老板,從進門到現在,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會議繼續進行,男人們低沉的嗓音在室內回蕩著,她卻一臉痴迷,沉醉的盯著張徹一猛瞧,根本沒去注意他們在說些什么,那模樣比看見金絲雀的貓兒更饞。
噢,她終于見到他了﹗
為了張徹一,她處心積慮的變得美麗、處心積慮的改變自己、處心積慮的考進這間公司。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要以最美的模樣,出現在他眼前,讓他徹底驚艷。
如今,她見到他了,美夢即將成真,他們將會
“那么,就這么決定了。我先回工廠,監督新系列家具的進度。”張徹一丟下結論,會議宣告結束,擱在桌上的厚底靴終于落了地。他站起身來,朝她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來。
啊,老天啊,他走過來了﹗他會對她說什么?是要夸贊她的美麗,還是詢問她的電話號碼?或者是開口邀約,請她共進晚餐?
各種瑰麗的幻想,在娃娃腦海中像走馬燈般轉啊轉,而每一個幻想,都以她身穿白紗禮服,跟他共結連理的畫面做為結束。她咬著軟嫩的唇,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咚咚咚的沖到他眼前。
只見張徹一往右,她也跟著往右;張徹一往左,她也跟著往左。只要他稍有動作,她就搶先一步,堵到他面前,兩人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在走道上僵持不下。
張徹一瞇起眼睛,薄唇微啟
“我愿意﹗”她沖動的說,還用力的猛點頭。
黑眸一瞇,迸出不耐。
“讓開。”
“我愿──”咦,他說了什么?
娃娃猛眨眼兒,懷疑自己聽錯了。
讓開?他說讓開?呃,不對啊,他該說的,不是“嫁給我”嗎?
“你如果想發呆,就滾到一邊去,別礙我的路。”張徹一冷酷的說道,拋下震驚的她,逕自朝門口走去。
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她像是從天堂掉進地獄。
嗚嗚,怎么會這樣呢?事情怎么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她原本以為,自己變得如此美麗后,一切就該水到渠成。張徹一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會熱切瘋狂的愛上她,然后跟她求婚,兩人會閃電結婚,然后生兩個小孩,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事實上,他根本懶得理睬她﹗
張徹一頭也不回的離開會議室,跟向剛並肩而行,偶爾交談幾句,討論關于新系列家具的種種,那高大的背影逐漸遠去,離她愈來愈遠
娃娃握緊粉拳,急忙想要追上去。只是,她剛沖到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慢吞吞的踱步走來,恰好擋在門口,阻擋了她的“追夫”之路。
“對不起,請讓開。”娃娃心急如焚,克製著不要揮出拳頭,把這個擋路的討厭鬼當場揍昏。
對方卻置若罔聞,拒絕讓路,甚至還不知死活的發出輕笑。
那醇厚的笑聲,讓她的焦急都化為熊熊怒火。她把拳頭握得更緊,火大的抬頭,想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家伙,居然這么大膽,敢擋她的路﹗
那是一個俊雅非凡的男人。
他很高,幾乎跟張徹一同樣高大,但是氣質卻截然不同。相較于張徹一的粗野,這個男人是那么的斯文和善,掛在嘴角的溫柔微笑,簡直能揉碎女人的心。
只是,當他勾起薄唇,淺笑著打量她時,一股奇異的感覺霎時間穿透她的身軀。
他的笑容很溫和、眼神很溫和,就連他身上傳來的男性氣息,都溫和得不帶任何侵略性。但是,在這無害的表象下,就是有某種力量,讓她不自覺的繃緊神經,幾乎要本能的擺出戰斗姿勢。
換做是平時,娃娃或許還有興趣一探究竟,留下來掂掂他的斤兩,可這會兒是火燒眉睫的緊要關頭,她急著要去追人,哪裡有時間留下來陪這個男人慢慢耗?
“抱歉,請你讓開,我真的有急事。”噢,他要是再不讓開,她真的會忍不住動手揍人﹗
男人還是拒絕讓開,甚至低下頭來,更仔細的打量她。
某種難以言喻的光彩,在黑眸的深處閃爍著,他的笑容變得莞爾,靠在她耳邊的薄唇,輕輕吐出兩個字。
“小胖。”
這簡單的兩個字,聽在她耳裡,簡直比旱天雷更響亮。
血色唰的一聲,從她臉上褪得一干二淨,她驚訝得手腳發冷,腦中一片空白,嬌小的身子維持著預備起跑的姿勢,卻絲毫動彈不得。
什么?這個男人剛剛說了什么
“楊小胖,好久不見了。”他輕聲說道,從容而堅定的自我介紹。“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凌雲,大你兩屆的學長。”
“呃,我、我不認識你。你、你、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娃娃硬著頭皮說謊,小腦袋用力的左搖右晃,整個人更是不斷后退。
“不,我的記憶力很好,絕對不會認錯人的。”凌雲溫和的反駁,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高大的身軀慢慢的把她逼到牆邊,直到她再也無路可退。
她嚇得連呼吸都停了,不敢相信自個兒亟欲隱藏的秘密,竟會這么輕易就被人揭穿。
這怎么可能呢?居然還有人能認出她來?她明明已經改變那么多,跟以前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而這個男人,僅僅是看了她一眼,就能喚出那個塵封多年的外號
“小胖。”凌雲輕喚著。
“嗯──嗯?什、什么事?”那醇厚好聽的聲音,哄得她不由自主的回應,完全沒有想到,這等于是不打自招。
他笑得更溫柔了,那張俊雅的臉龐,靠在她面前好近好近的地方,黑眸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
“你一點都沒變。”
第一章
九年前
曙色方褪。
晨曦籠罩著整座小鎮,金光撒落四周,寒風呼嘯著橫掃而過,在大街小巷間亂竄。人們裹著厚重的冬衣,彼此問候,暖暖的氣息溜出嘴巴,就被寒風凍成了輕飄飄的白霧。
“楊氏國術館”內響起徐緩的鐘聲,掛在牆上的古老大鐘克盡職責,乖乖的整點報時。伴隨著規律鐘響的,是陣陣響亮的呼喝聲。
呼喝的聲音極為響亮,隔著幾條街都清晰可聞,左右鄰居早就習以為常。
緊鄰著國術館的,是楊家居住的日式平房。廚房裡飄出食物的香氣,身穿圍裙的少婦忙進忙出,端出熱燙濃稠的粥,桌上早已擺滿佳肴,分量多得足以喂飽一團軍隊。
平房的另一個角落,是家人們盥洗的浴室。如今,那扇木門緊閉著,裡頭靜悄悄的,聽不見半點聲音。
平滑的鏡面裡,倒映出一張圓圓的臉兒。
楊小胖史無前例的避開晨練,把自個兒鎖進浴室裡,站在鏡子前頭,專心而挑剔的審視著。
不同于其他少女的白皙軟嫩,她平時野過了頭,早被晒得黑裡透紅。圓胖臉上的濃眉大眼,遺傳自老爸,只有鼻子、嘴巴跟身高,像是死去的媽媽。
楊家開設國術館已有多年歷史,稱得上是遠近馳名,她的四個哥哥,都是剛學會走路,就被扔進道場裡學習武術。至于她,則是因為母親難產過世,無人可以照料,還在襁褓中就被帶進道場,在呼喝震天的情況下學著爬、學著站、學著走
當然,也學著打﹗
身為楊家唯一的女兒,她可沒享受到任何特殊待遇。老爸是一介武夫,不曉得該怎么養女兒,只好把她當成兒子來養,讓她跟哥哥們一同練拳,磨練出傲人的身手。
不同于哥哥們的人高馬大,英氣勃發,她則是矮胖結實,走起路來架勢十足,活像是隨時要去干架,旁人都在背地裡,偷偷稱她是黑社會的明日之星。
楊小胖從來不覺得,自己這模樣有什么不好。只是,今天早上,這張看慣了的皮相,竟顯得有些不順眼。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對勁,只是清楚的知道,她跟一般的少女完全不同。那些少女們,個個軟嫩纖細,全像朵初開的花兒,而她卻粗壯有力,比野草還要強壯。
為了降低那份強烈的差異感,她特地跑去二十幾公裡外的鄰鎮,偷偷摸摸的買了粉紅色的發夾,躲在浴室裡,小心翼翼的夾在發上
精致的發夾,勉強夾住幾根短短的發,隨著她的左顧右盼,驚險的懸在那兒晃啊晃的。那嬌嫩嫩的粉紅色,搭配上她黝黑的臉蛋,看來更是不協調到極點。
該死,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她煩躁的拔下發夾,瞪著鏡子裡的圓臉,胖胖的拳握得死緊。
門外傳來聲音,結束晨練的哥哥們擠在外頭,餓得前胸貼后背,急著要進浴室梳洗,才好清清爽爽的去享用早餐。
“小胖,你還要在裡頭待多久?”楊忠國扯著嗓子在門外問道,乒乒乓乓的猛捶門。
她懶得回答,繼續瞪著鏡子瞧。
“喂,你沒參加晨練,在裡頭摸了一個多小時,到底是在作什么?”楊孝國也開口發問,卻照樣沒得到半點回應。
“這樣不行,我快餓扁了。”楊仁國猛搖頭,提出解決方案。“咱們動手﹗”
四個大男人同心協力,有的出拳、有的出腳,三兩下就把門 開。
“好耶,洗澡洗澡﹗”楊愛國興高采烈的擠進浴室,迅速脫下功夫服,裸著精壯黝黑的上身,只穿著內褲就沖向蓮蓬頭。
“你們就不能有點耐心嗎?”楊小胖捏緊發夾,怒氣沖沖的問。“女孩子出門,總要花費時間準備啊﹗”
此話一出,四個大男人齊聲鬼叫,紛紛搶了毛巾,匆忙遮住重要部位,還驚慌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怕會在無意間泄漏了“春光”。
確定浴室內沒有不速之客后,楊愛國困惑的發問。
“哪裡有女孩子?”他沒看見啊﹗
“我就是啊﹗”她氣急敗壞的嚷著。
四雙神似的眼睛,不約而同的落到那張氣憤的圓臉上。
“對喔,你是女的。”
“真的嗎?”
“我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四個人如夢初醒,各自抓著毛巾,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像是到這會兒才想起,娘親當初生下的是個妹子。
“啊,原來如此,難怪你的製服跟我們的不一樣。”
“我還一直以為,是學校發錯製服,哈哈──”還沒有“哈”完,鼻子上已經挨了一記重拳,笑聲立刻轉為痛呼,他哀嚎不已,痛得連眼睛都紅了。
楊小胖掄著拳頭,圓圓的眼兒像是要噴出火來。“找死﹗”她低罵一句,殺氣騰騰的開始扁人。
“喂喂喂,你這樣不公平,我們只穿著內褲,要打也等──哇啊,等等﹗”
“唉啊﹗”
“痛、痛痛痛──”
攻擊來得太過突然,四個大男人縱然身手了得,但是面對抓狂的小妹,也只能拉住內褲,狼狽的左閃右躲。沒一會兒功夫,四個誤踩地雷的倒楣鬼,就被轟得鼻青臉腫,七橫八豎的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哼,一個比一個欠扁﹗”楊小胖冷哼一聲,拉拉身上因為打斗而縐亂的製服,又各 他們一腳。“媽的,害我還要再換一次衣服。”
在兄長們的呻吟聲中,她擰著眉頭,像出巡的酷斯拉般,砰砰砰的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上另一套製服,還站在鏡子前,再三確定儀容。
“要吃早餐嗎?”門上傳來輕敲,美麗的少婦站在門外,友善的微笑。
楊小胖扭過頭,慍怒的瞪了對方一眼,黝黑的圓臉浮現暗紅,像是被人窺見最不愿意泄漏的秘密。
“我知道你不愛喝粥,所以另外煮了雜醬面,”如意不以為忤,仍是巧笑倩兮。“你爸爸說,這是你最愛吃的 ”
小胖半點都不領情,連吭也不吭一聲。她俐落的把書包甩上肩頭,酷著一張臉,逕自往外頭走去,對如意視而不見。
還沒走到玄關,楊家的大家長就開口了。
“你耳朵聾了?沒聽到你小媽說的話嗎?”楊奕擰著濃眉問,聲音響亮,表情嚴厲得能把小孩子嚇哭。
他鰥居十多年,直到上個月才娶了柳如意。新任的楊家女主人,跟家人們相處融洽,唯獨這個么女叛逆成性,讓他萬分頭疼。
小胖拒絕回頭,堅守著不說話、不微笑、不理睬的三不政策。
“楊信國﹗”方圓百裡之內,只有他敢喊出小胖的本名。“你那是什么態度,給我回來﹗”楊奕氣得頭頂冒煙,怒聲咆哮著,吼得連幾條街外都聽得見。
那聲巨吼讓她全身緊繃,本能的跳開,迅速拉開架勢準備應戰。
嘖,她不該激怒老爸的﹗現在可好了,一旦開打,別說是製服會被弄臟,她能不能保住小命,活著走出大門,都還是個問題
然而,事情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只見那個脾氣火爆、動輒揮拳的老爸,居然一反常態,沒像往常那樣,青筋暴跳的沖過來。一雙軟綿綿的小手,正擱在老爸肩膀上,輕輕的撫著,那溫柔的輕撫,軟化了丈夫的火爆脾氣。
原本暴躁如猛獸的大男人,在那雙小手的輕撫下,竟變得像小羊般溫馴,一場父女沖突,轉眼間消弭于無形。
小胖冷哼一聲,慢慢松開拳頭。她雖然不想欠下這份人情,卻更不想遲到。學校裡頭,可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她呢﹗
“是你要多管閑事,可不是我求你插手的。”她丟下聲明,在老爸再度發作前,迅速拎著書包轉身,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家門,往學校的方向奔去。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在這個純朴平靜、以栽種菊花為主業的小鎮上,楊家可謂是遠近馳名。
楊家有名的,不只是教出無數高徒的楊奕,也不只是忠孝仁愛,那四個惡名昭彰的兒子。
最有名的,是楊家的獨生女。
楊家有女初長成,鄰近城鎮裡流傳著許多關于她的“豐功偉業”,那雙圓圓的眼兒,只要一瞪,立刻就教人寒毛直豎,全身發抖,壓根兒不敢反抗。
只是,沒人想得到,神威蓋世的大姊頭,竟然也陷入情網了。
她初上高中,就鋒芒畢露的大展身手,幾個小流氓不服輸,卑鄙的調來大批人馬,準備先消耗她的體力,再挫挫她的威風。
如潮水般涌來的蝦兵蟹將,雖然個個不堪一擊,但是長時間下來,也讓她打得四肢發軟。正在危急的時候,籃球隊長張徹一恰巧路過,順手替她收拾殘局。
從此,那高大威猛的身影就烙在她心上,抹也抹不掉。
為了表達愛慕之意,她偷偷寫了封情書,大費周章的威脅利誘,要凌家兄妹作個中間人,把信轉交給張徹一。
情書離手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她已經忐忑得坐立不安,腦子裡不斷胡思亂想。
張徹一看過她的信了嗎?他記得她嗎?他會喜歡她嗎?啊,如果他愿意跟她交往,憑著兩人的身手,絕對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
各種玫瑰色的幻想,在她腦袋裡繞啊繞,她拎著書包,快步的走進學校,急著要趕去三年級教室,聽聽張徹一的答案。
只是,才剛走進穿堂,她就發現,布告欄前早已被學生們擠得水泄不通。
“喂,全擠在這裡作什么?”小胖臉色一沉,頗為不爽的質問,忍住把這些人全都 飛的沖動。
眼看是大姊頭駕到,學生們哄然驚呼,全都連滾帶爬的讓路,就怕閃得太慢,會惹惱了她。只是,他們退到“安全范圍”之外后,就站住不動,伸長脖子遠遠的觀望著,神情既不安又好奇。
“大姊頭早。”幾個高三的男學生,恭敬的列隊歡迎。其中一個則是邊打招呼,邊退到后頭去,偷偷摸摸伸出手,想把布告欄上的東西撕走。
“等等﹗”小胖瞇起眼睛,出聲喝止,嗅出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氛。“那是什么?”
“沒、沒什么啦,只是有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在惡作劇 ”
“拿過來。”她雙眼一瞪,冷峻得讓人頭皮發麻。
不同于其他人的戰戰兢兢,一個家伙嘻皮笑臉的搶了那張紙,雙手奉送到小胖面前,還回頭責怪同伴們大驚小怪。
“唉啊,別緊張啦,大姊頭哪會寫什么情書呢?”他放聲大笑,像是聽見最荒謬的事。沒想到一轉過頭,卻赫然發現她臉色倏變。“呃,大姊頭,你怎么──”話還沒問完,他已經被無敵鐵拳轟得飛出去了。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穿堂之中靜悄悄的,只聽得到小胖怒極的喘息聲。
情書她寫的情書?公布欄上貼的,居然是她寫的情書?
這么重要的秘密,被人當眾公開,比全身赤裸的被推到眾人眼光下,更讓她難以忍受。憤怒、羞恥、難堪,各種情緒洶涌而來,她氣得眼前發黑,身子劇烈顫抖著。
噢,她要親手殺了凌家兄妹﹗
紙張被捏縐的聲音,穿透憤怒的情緒,她低頭察看,這才發現捏在手中的信紙,跟她昨天交給凌瓏的那張不同
“大姊頭,”一個高二的男學生高聲喊著,拖著掙扎不已的女學生來到穿堂。“我親眼看見,是她把情──呃,那個──是她把信紙貼上去的 ”
“放、放手啦﹗”女學生怒叫著,不耐煩的揮開鉗製。
小胖瞇起眼睛,眼中迸射的光芒,比刀子還要銳利。
“情書是假的。”她簡單的說道,聲音冷似冰刀,刮得眾人打從骨子裡發寒。
女學生臉色發白,雙腿也不由自主的顫抖。只是,作都作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她索性豁出去了﹗
“對,這封是假的,是我捏造的。不過,你寫情書給張徹一,這件事情可就假不了吧?”她刻意提高聲量。“你把情書交給凌瓏,要她轉交給張徹一,對吧?這可是我親耳聽見的。”她也愛慕張徹一。為了減少“競爭對手”,她決定不擇手段。
該死﹗
小胖低咒一聲,暗罵自己疏忽,把信交給凌瓏時,忘了仔細檢查廁所裡是否還有閑雜人等。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壓抑著火氣,掌心刺痒著,心裡則暗暗發誓,一等問清原委,就要把這個惡毒的女人撕成碎片。
“只是想提醒你,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女學生冷笑著,口吻尖酸刻薄。“他不會喜歡你的。像你這種──這種──”她聳聳肩膀,沒有把話說完,那輕蔑的態度卻更污辱人。
轟﹗
所有理智都被炸成碎片,小胖被憤怒的情緒淹沒,幾乎難以呼吸。
不只是憤怒,她還覺得痛苦。
那些話就像是最鋒利的刀,深深插進她的胸口。而且,那些刀全都不偏不倚的,插中她心中最幽暗的角落
痛,真的好痛﹗這比挨了老爸的拳頭還要痛上幾千幾百倍﹗
酷斯拉般的咆哮,霎時間響徹校園,嚇得所有人都倏然一驚。聚在穿堂旁的人,眼睜睜看著小胖撲上前,全都以為那個女學生肯定要完蛋了
就在校園血案爆發的前一秒,一個高三男學生沖上前來,火速把女學生拉到身后。
“呃,大、大姊頭,請冷靜點。”他鼓足勇氣,硬著頭皮苦勸,必須咬緊牙根,才沒有被小胖的鐵拳揍得哀嚎出聲。
“讓開﹗”
“大姊頭──”
唉啊,又是一拳﹗
“把她交出來﹗”她像被激怒的酷斯拉,在穿堂內噴火咆哮,破壞可及范圍內的所有東西,學生們都躲到角落,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大、大姊頭,這個女人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小胖顫抖的質問。
“你們要護著她?”
“不是的,我這是──咳、咳咳咳──”他連忙要解釋,卻被一張凌空飛來的破木椅撞著胸口,當下彎腰猛咳不已。
唉,他哪裡是想保護這個惡毒的女人?只是,大姊頭的脾氣火爆,一發起飆來就不顧后果,要是真讓她逮住對方,肯定會出人命的﹗
小胖已經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她頭暈目眩,只覺得四周的學生都在竊竊私語。那些細碎的聲音,在她腦海裡嗡嗡作響,滲透她每一個細胞。突然之間,一陣熱氣涌入眼眶,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熱氣已經匯成淚水,嘩啦啦的流下兩頰。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幾乎要懷疑,是過多的驚駭,讓大伙兒產生集體幻覺。
天啊,楊小胖哭了?創校有史以來,最粗壯有力、神勇無敵的大姊頭楊小胖居然哭了
無數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試著抹去眼淚,更多的淚水卻繼續涌出。她無法阻止那些淚水,也無法阻止那些人的注目。要是換做平日,她可以只憑一個眼神,就讓眾人嚇得調開視線,但是現在她卻軟弱得無法開口。
一聲嗚咽沖口而出,她難以忍受的轉身,狂亂的想要逃離這一切。她邁開腳步,歪歪倒倒的往外沖,才跑沒幾步,就撞上一個寬闊溫暖的胸膛。那個人反應極快,伸手接住她,居然還能穩住身子,沒有被她撞倒。
“你怎么了?”溫和而好聽的聲音問道,口吻裡透著關懷。
小胖哭著掙扎,淚眼蒙 間,根本不知道抱住她的人是誰。她猛力一推,甩開那個人的擁抱,盲目的跑出學校,活像是身后有妖魔鬼怪正在追趕似的。
讓她崩潰痛哭的,不是那幼稚而惡毒的手段,而是她深埋在心裡,連自己都不敢碰觸的自卑。
就像是動物受傷后,都會逃回巢穴療傷。她邊哭邊跑,圓胖的臉兒布滿淚水,一心要躲回房間裡,把自己蜷得小小的、小小的──
楊家的客廳裡,家人們正圍著餐桌,和樂融融的吃著早餐。如意的廚藝絕佳,讓幾個男人吃得眉開眼笑,但是當那張哭泣的圓臉兒映入眼帘時,他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小胖﹗”楊孝國動作最快,丟下筷子沖出來,攔住步履不穩的妹妹。“你怎么了?”
“嗚嗚嗚嗚──”
“受傷了嗎?”
“嗚嗚嗚嗚──”
“傷在哪裡?啊?”
“嗚嗚嗚嗚──”
“你別只是哭,說話啊﹗”
幾個人全圍過來,神色緊張卻又束手無策,只能焦急的轉來轉去,甚至連泰山崩于前,也不會眨一下眼的楊奕,也被她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
從小到大,他們只見過她揍得別人嚎啕大哭,卻從沒見過她掉一滴淚。
正當男人們亂成一團的時候,一雙白皙軟綿的小手探來,毫不猶豫的把哭泣不已的少女攬入懷中。
“噓,乖孩子,沒事了沒事了。”如意輕聲哄著,沒有開口問任何問題,只是溫柔而憐愛的抱住她,提供最直接的安慰。
小胖本能的掙扎,想要掙脫如意的擁抱,但是那軟軟香香的女性氣息包圍著她,比任何強大的力量都難以抗拒,她的內心逐漸一點一滴的軟弱下來
終于,她放棄抵抗,用胖胖的手抱住新媽媽纖細的肩膀,在那香軟的懷抱中放聲大哭。
第二章
九年后
台北郊區一棟洋房的地下室,傳出清脆的聲響。
身穿拳擊背心、手纏繃帶的楊娃娃,正在練習場中揮汗練拳,皮製的沙包被打得晃動不已,隨著她凌厲的攻擊而擺蕩。任何人要不是親眼目睹,絕對想像不到,那纖瘦的身段,竟可以揮出這么強而有力的拳頭。
車聲由遠而近,一輛吉普車疾駛入內,在中庭停妥,高大的年輕人跳下車子,拉開歐式的鑲花門上三步並作兩步的進了屋,迫不及待的往地下室沖來。
“小胖﹗呦厚,小胖﹗”還沒下樓,他已經嚷起來了。
砰﹗
又是一聲巨響,娃娃沒有答腔,反倒蹙眉揚腿,猛 沙包一腳,這才瞇著眼睛回頭。
“你叫誰小胖?嗯?”她輕柔而甜蜜的問,手臂半彎,隨時準備改換攻擊目標。
“呃──呃──我是說、呃,娃娃──”楊愛國連忙改口,舉高雙手以示無條件投降,就怕一時失言,惹惱了小妹,會被她當場 趴在地上。“那個──那個──事情進行得還順利嗎?”為求活命,他火速改換話題。
清麗的臉兒上,浮現陰霾的神色,她咬著紅唇,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叉開始痛扁無辜的沙包。
噢喔,看來情況不妙﹗
又是一輛車子駛入中庭,與先前那輛並排,兩部吉普車上,都漆著「楊氏保全”的字樣。幾個樣貌神似的男人,俐落的下車,也循著弟弟的前進路線,直沖地下室的練習場,個個神情緊張。
“怎么樣?壓倒他了沒有?”
“張徹一開口約你了嗎?”
“婚期訂在什么時候?”
三個大男人連珠炮似的發問,把娃娃團團圍住,急著想知道最新的發展。
“他根本不理我。”她面無表情的宣布,圓亮的眼兒瞪著沙包,又揮出幾下力道強勁的重拳。
四個大男人同聲呻吟。
“唉啊,你可以打昏他啊﹗”楊愛國用手指扒過頭發,像是被困住的熊,在屋裡猛繞圈子,氣惱小妹的不知變通。
楊忠國嘆了一口氣,可不像小弟這么樂觀。“我老早跟你說過了,她看上的可是張徹一呢﹗論起身手,那家伙可不比咱們差。”
耍是拳頭能對張徹一管用,他們這一大家子,何必耗上這九年的時間?只要在第一時間動手把他打倒,再強迫他喜歡小妹,那不就得了?
“那現在怎么辦?咱們費盡功夫,辛苦了九年,好不容易才有這種‘成果’,”楊愛國伸手指著娃娃,比被退貨的業務員更激動。“難道,就因為他不上鉤,咱們就放棄嗎?”
倏地,娃娃揮出一拳,強勁的拳風在四哥下巴前,驚險的停住。
“誰說要放棄的?”她化拳為掌,用軟綿的小手,輕輕拍著四哥的臉頰,用最輕柔的語氣強調。“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只要給我時間,我就能修正它。”
那些媲美修羅地獄的減肥課程、肌肉酸痛的美姿美儀訓練、令人神經緊繃,外加荷包大失血的化妝講座,諸如此類的艱苦試煉,她全都咬牙熬過來了。
她花費了那么多時間、那么多心血,就是為了擄獲張徹一的心,怎么可能因為這小小的挫敗,就舉白旗投降?
中庭外再傳車聲,發鬢灰白、雙目炯炯有神的楊奕走進地下室,身旁則跟著容顏嬌美的妻子,兩人手上都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
“啊,娃娃,你回來了﹗”如意愉快的低呼,接過丈夫手裡的大紙袋,撈出一件精致絕倫的白紗禮服。“快來試試這件禮服,要是不合身,我再拿回去給設計師修改。”她抓起禮服,在繼女身上比試,愈看愈滿意。
公布欄事件后,如意展現驚人的行動力,在最短的時間內,舉家遷徒到台北定居,還大顯身手,把人見人怕的大姊頭,調教成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兩人早已培養出獨特的革命情感。
“小媽,你手腳也快得太離譜了吧?”楊愛國嘖嘖有聲,蹲在紙袋旁東翻西翻。“連八字都還沒一撇,你就開始籌備婚事了?唉啊,居然連嬰兒玩具都買回來了﹗拜托,那個張徹一根本就不甩她──哇啊﹗”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挨了一腳,哀嚎著飛出去了。
“大義滅親”的楊孝國,含蓄的報告發展。“小媽,很遺憾,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順利。”
如意微微一愣,揪著白紗禮服猛搖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張徹一沒有向你求婚?”
“沒有。”娃娃搖頭,忍不住又揍了沙包一拳。
“那,他對你說了什么嗎?”
“他要我讓開。”這次,沙包被揍得激烈擺蕩,懸吊繩索的鋼架更是不耐重擊,在攻擊下發出嘎嘎的慘叫。
想起在會議室內發生的種種,娃娃就胃部緊縮,難受極了。
沒錯,張徹一冷酷的態度,的確讓她大受打擊,但是這么一點程度的挫敗,可打不垮她堅強得媲美銅牆鐵壁的愛慕之意。
真正讓她嚇得落荒而逃的,是凌雲的那句話。
【小胖,你一點都沒變。】
沒變?!
那個男人居然說她一點都沒變?!
就是這句話,嚇得她奪門而出,飛奔到最近的一面鏡子前,冷汗直流的猛端詳,非要再三確認,小媽對她的多年調教,沒像灰姑娘的魔咒般失效,這才能冷靜下來。
噢,該死的凌雲,他是眼睛瞎了,還是眼睛太好?居然說她一點都沒變?她原本以為,除了兄長與雙親之外,絕對沒有人可以認出她的“真面目”的──
眼看落在沙包上的拳頭愈來愈多、愈來愈快,如意擱下禮服,大受打擊的坐下。她一手扶著額頭,不解的頻頻搖頭。
“這怎么可能呢?他見到你了,卻還開口要你讓開,你確定他不是深度近視嗎?”憑著那張清麗的臉兒,再加上無懈可擊的化妝技巧,她實在很難相信,會有男人面對如此美色,還能視而不見的。
倒在角落的楊愛國,掙扎的起身。他不死心的湊過來,想加入討論。
“那個──”
他才剛說了兩個字,所有人就同時開口。
“閉嘴。”
“我想──”
“閉嘴。”
“我──”
“閉嘴。”
“喂,起碼也聽我把話說完啊﹗”他抗議著。
楊孝國瞄了他一眼。
“你要是還想活命,最好就把嘴巴閉上。”
“你們聽聽我的意見嘛﹗”他不怕死的咧嘴而笑,堅持要提出“精辟”見解。“我想,張徹一應該不是近視,說不定他是個同性戀,所以──”
這次,他遭到兄長們的圍毆。在楊愛國的哀嚎聲中,如意稍微提高聲量,對著娃娃諄諄教誨。
“你先別心急,反正近水樓台先得月,你們往后就同在一間公司,你先摸熟他的喜好,再對症下藥就是了。”她不厭其煩的面授機宜。對于這樁“追夫”大計,她總是比任何人都關心。
“我原本就是這么打算的。”娃娃拆掉練拳用的繃帶,露出一雙白嫩小手。
“原本?”
“有個人讓我分心了,害我錯失機會。”她不情愿的解釋。
要不是凌雲突然攔住她,毫無預警的掀了她的底,害她一時方寸大亂,她老早就追上張徹一,開始跟他“相處”了──
“喔?”楊孝國停下拳頭,詫異的挑眉。“是誰有這么大的能耐,能在張徹一面前讓你分心?”
“只是一個沒用的繡花枕頭。”想起凌雲的俊雅模樣,她不以為然的聳肩。
“這么說來,那家伙不足以造成阻礙?”
“當然﹗”娃娃回答得斬釘截鐵。
哼,那個繡花枕頭,雖然外貌挺稱頭的,但是舉手投足間,斯文得沒有半點殺氣,那雙修長的手,大概不曾握過比筷子更重的東西,這種貨色,她只要揮出一拳,就能把他打得滿地找牙,哪裡還會造成什么阻礙?
“你們放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的,張徹一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她雙眼發亮,握緊拳頭,再度變得斗志激昂。
噢,她一定要排除萬難,逮住張徹一,俘虜他的心,成為他的妻子。她不會放棄的﹗
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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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普照。
坐落在市中心繁華地段上的藍色大樓,涌進大量的上班人潮,娃娃拎著公事包,穿著翠綠色的春裝,照例打扮得嬌柔可人,昨日痛扁沙包的狠勁,這會兒早已蕩然無存。
才經過一夜的時間,辦公室內的景況已經徹底改變。所有的設備,全數都已裝設完成,職員們也抖擻精神,各就各位,整間公司充滿著朝氣。
看來凌雲的出現,的確帶給員工們不小的壓力,公司內的氣氛比先前更緊繃,全體進入備戰狀態。
娃娃走到座位上,熟練的打開電腦,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英國總公司傳來的文件。不同于其他人的戰戰兢兢,她還趁著列印文件的空檔,摸出粉盒補妝,準備再接再厲,積極的展開“攻勢”。
一會兒之后,她抱起熱騰騰的文件,開始尋找“攻擊目標”。
辦公室雖然占地廣大,但是仔細“巡邏”一遍,也花不了太多時間。她前前后后、裡裡外外,仔細的繞了一圈,還打開每一間房間搜尋,卻還是尋不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怪了,張徹一是躲到哪裡去了?
向剛走進辦公室時,剛好看見那嬌小的身影晃過來晃過去,這邊瞧瞧、那邊看看,像只忙碌的小蜜蜂般繞個不停。
“你在找什么?”他出聲問道,一臉好奇。
“沒、沒什么──”娃娃連忙轉身,雙手遞上文件,在外人面前不忘保持柔弱溫柔的模樣。“經理,怎么沒看見那位張先生呢?”她期待的問,還朝他身后猛瞧,就希望能夠瞧見心上人。
“你別擔心,那家伙是工廠的負責人,必須在中部坐鎮。”他露齒一笑,以為這個消息能讓她如釋重負。
娃娃只差沒哭出來。
“意思是,我在這裡根本遇不到他?”
“一個月大概一次。”他補充,察覺出她的沮喪。
娃娃真的要哭了﹗
真是糟糕啊,她根本沒料到,張徹一會留守中部,這么一來,就算是他偶爾北上開會,她每個月也只能見他一次,情況只比牛郎織女稍微好一點,哪裡還有機會可以跟他“相處”?
嗚嗚,她該怎么辦?申請調職嗎?要是工廠那邊沒有空缺呢?那、那、那她干脆辭職,丟下這個金飯碗,一路追回故鄉去算了──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男人踏步入內。
“向剛,英國那邊的資料到了嗎?”凌雲問道,金邊眼鏡后的黑眸異常深邃溫和,一瞧見那個悶頭苦思的小女人,他勾起嘴角,無聲的綻出一抹笑意。“小胖,早安。”他友善的問候著。
小胖?
向剛困惑的挑眉,還沒來得及反應,身旁就卷起一陣狂風。
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室內瞬間清場,只剩他一個人還站在原地。
凌雲跟娃娃同時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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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門被用力甩上,娃娃拉住凌雲的領帶,急呼呼的沖進會議室,重重的把他推抵到牆上去。
“我鄭重警告你,不準再那樣叫我﹗”她凶惡的揪住他的領口,一字一頓的警告,恨不得撕爛那張好看的薄唇。
“為什么?”凌雲禮貌的詢問,即使面對她的怒火,仍是一臉似笑非笑。
他是那種靜水深流、藏而不露的人,英俊的臉龐上戴著金邊眼鏡,言行舉止都中規中矩,像是從沒闖過紅燈。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她氣得差點噴火,沮喪的情緒早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個男人的氣惱。
該死﹗她原本以為,這柔弱小女人的形象,能維持到張徹一上鉤。哪裡知道,這顆半途冒出的繡花枕頭,就是有辦法戳破她的偽裝,只憑著三言兩語,就讓她當場“破功”。
俊雅的臉龐上綻出淺笑,那雙溫和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
“如果我同意的話,你可以放開我嗎?我很怕你會弄痛我。”凌雲的聲調不疾不徐,醇厚的嗓音裡藏有一絲笑意。
沒用的家伙﹗
眼看警告已經發揮效果,娃娃冷哼一聲,不以為然的松開雙手,轉身準備走人,拒絕跟繡花枕頭共處一室。
她一心只想離開,壓根兒沒發現,身后的男人正默默打量著她,將她曼妙的曲線盡收眼底。
金邊眼鏡后的黑眸微瞇,高深莫測的視線,一 的滑過她的背影,不錯過春衫下的任何起伏。那嬌小的身影舉止輕盈,一舉一動都像舞蹈般賞心悅目,只有極少數的人看得出,那是有武術底子的人才會有的平穩腳步。
“你的名字跟以前不同。”凌雲輕描淡寫的說道,黑眸中閃過灼熱的火簇,與溫和平靜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去改了名字。”她敷衍的回答,小手已經握住門把。
這是小媽堅持的,她說,“信國”兩個字太過生硬,實在不適合女孩子──尤其是美麗的女孩子──
“喔,這也是為了張徹一嗎?”他問得一針見血,眉目低斂,掩飾著其中跳躍的光芒。
轟﹗
粉嫩的臉兒,一下子變得紅通通的。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她火速轉過身來。
“你昨天看著他的神情,像是想吞了他。”他簡單的回答,毫不松懈的追問︰“你喜歡他?”
她的臉快著火了。
“關你什么事?”
太可怕了﹗這個男人莫非知道她的所有秘密?!
娃娃悄悄握起拳頭,漂亮的眼兒瞇了起來,很認真的考慮,要不要殺人滅口。
凌雲倚靠在辦公桌旁,欣賞那張小臉上變化萬千的神情,俊臉上始終保持著最溫柔的微笑。半晌之后,他用吟詠般的語調,對著她輕聲宣布︰“他不會喜歡你的。”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她哭了。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她激動得想揍人。
“你說什么?!”憤怒像是岩漿,在娃娃的腦子裡咕嚕咕嚕的沸騰,她跳過辦公桌,殺氣騰騰的撲回來,揪住凌雲的領口,把他壓回牆上,兩人再度恢複成三分鐘前的姿勢。
這個該死的繡花枕頭說了什么?
【他不會喜歡你的。】張徹一不會喜歡她?!
這怎么可能?她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化身為絕世美人,這柔弱的模樣,能激起所有男人的保護欲。
任何男人一見著她,總是仔細的寵著、呵護著,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面對她說話時,還會主動降低聲量,轉為輕聲細語,就怕會嚇著她,想把她娶回家呵護的男人,可是不計其數的。
“請注意你的力道,千萬別弄痛我。”凌雲神情莞爾,溫柔的解釋。“當然,你的美麗讓人印象深刻,你的溫柔也讓人──”他聰明的選擇閉嘴,抿唇一笑,才又繼續往下說︰“只是,很可惜,張徹一喜歡的是火辣香艷的成熟女人。”
世界在她腳下崩潰了﹗
娃娃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臉色唰地轉為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揪住凌雲領口的小手,也不自覺的松開。
不會吧,原來她搞錯方向了﹗這柔弱小女人的模樣,根本不合張徹一的脾胃。啊,難怪他見到她時,非但沒有一見傾心,立刻求婚,反倒酷著一張臉,要她讓開──
嗚嗚,完蛋了完蛋了,這么一來,如今就算是近水樓台,她也未必撈得著張徹一的心啊﹗
凌雲體貼的扶住她,還勾來一張椅子,讓她坐好。
“你先別絕望,事情或許還有轉機。”他也拉了張椅子坐下,修長的十指交握著,一副準備跟她促膝長談的模樣。
“什么轉機?”她喃喃的問道,還處于極度震驚的狀態,嬌小的身子難以遏止的顫抖著。
“我跟張徹一是多年好友,他的偏好,我最清楚不過。”凌雲慢條斯理的伸出手,那寬厚的大掌,溫柔的包攏她的小手。“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為你製造機會。”
“你為什么要幫我?”她抬起頭,絕望的情緒稍微消褪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狐疑。
“我只是想為好友的終身幸福略盡棉薄之力。”他露出普渡眾生般的溫柔笑容,頭上仿佛浮著一輪光圈,而背后還有著聖潔的純白翅膀。“他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而那個女人只是貪圖他的財產,並非真心愛他。”
娃娃像被針刺著,整個人跳起來,激動的就往外頭沖。
“我這就去告訴他﹗”順便痛扁那個壞女人﹗
“別沖動。”溫暖的男性指掌攬住她的纖腰,止住她沖刺力道,隨即立刻放開,沒有多加逗留。“當局者迷,他怎么可能聽得進去?”
“那你說,該怎么辦?”她握緊拳頭,不情愿的承認,凌雲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我有個建議,”他直視著她,溫和的黑眸中,閃過一絲難以辨認的光芒。“不如,就由我來開班授課,為你做‘重點加強’,等到你準備妥當,再安排你們見面與約會。”
她咬著紅嫩的唇瓣,看著那張俊臉。
為了“修正”方向,她亟欲尋找同謀,而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就是最佳人選,他提出的建議,實在讓她難以抗拒──
“好,我跟你合作﹗”
“很好。”他微笑。“但是,我有個條件,希望你能配合。”
“說吧﹗”這倒是很公平,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幫助,平白無故領受他的恩惠。
“我的特別助理剛剛離職,如果你愿意頂替這個職位,等于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委婉的說道,眉目低斂,眼鏡的反光,讓人難以看清他的眼神。
娃娃毫不遲疑。
“成交了。”
第三章
手機鈴聲響起,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中,顯得格外刺耳。
被窩裡的人兒一動也不動,仍是抱緊棉被,沉浸在甜甜的夢鄉中。
鈴聲持續著,響啊響、響啊響,對方顯然有著高度的耐性,堅決不肯放棄,非要逼得她起床接聽。
惱人的噪音終于穿透她的夢境,嬌小的人兒發出痛苦的呻吟,彎如新月的眉也蹙得緊緊的。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翻過身子,小手在床邊亂摸,好不容易才摸著手機。
“喂──”娃娃困倦的拖長尾音,附贈一個呵欠,眼兒還舍不得睜開。
手機裡傳來溫和的男性嗓音。
“過來。”
她呻吟出聲。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凌晨兩點半。”凌雲毫不憐憫的低笑。“很抱歉打擾你,但是,我需要的資料,剛好全在你的公事包裡──”
“你休想。”她斬釘截鐵的拒絕。“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要睡覺,再見。”她迅速說完,結束通話,急著回去跟周公培養感情。
噢,周公伯伯,別走啊,回來把這盤棋下完啊﹗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
她深吸一口氣,顫抖的按下通話鍵,克製著不要把手機砸爛。
“向剛還留在公司,你先過去一趟,把C柜裡的十二份檔案也一並帶過來。”凌雲繼續交代,平穩的口氣像是不曾被打斷過。
“不要。”
“真的不要?”
“我、不、要﹗”她吼出來了,眼睛還是緊閉的。“我十點才下班,十點半回到家,十二點半才上床睡覺──”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忌啊﹗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聲,清楚的傳進她的耳中,她可以想像,那張男性的薄唇,此刻肯定勾揚著好看的弧度。
“很抱歉,我們有過協議,你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命。”他的口氣雖然溫和,卻透露著不容拒絕的專製。
“去你的協議﹗”噢,她好困啊﹗“我要去睡了,有什么事情都等到天亮再說。”
凌雲的聲音沒有提高半個音階。
“張徹一結婚那日,我可能需要一位女伴,你愿意陪我出席嗎?”
“該死﹗”她大叫一聲,立刻從床上跳起來,雙眼因為渴睡,像小白兔般紅通通的。“你這個混蛋,我過去就是了﹗”她連聲咒罵,在心裡默默跟周公正式揮手道別。
“路上小心。”凌雲輕笑著,在她的詛咒聲中收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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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中計了﹗
娃娃駕駛著吉普車,在茫茫夜色中高速行駛。她握著方向盤,緊踩油門,對路旁的紅燈視而不見,清麗的小臉上則充滿憤慨。
談妥“條件”之后,凌雲通知了向剛,下達她的調職令,要她即刻報到,從此成為他的特別助理。
然后,她的噩夢就開始了﹗
那個家伙看來溫文儒雅,卻是個百分之百的工作狂,才跟在他身旁兩個多禮拜,龐大的工作量,已經讓她累得手腳發軟,每晚回家后,總是一沾枕就沉沉入睡。
難怪不少人聽見,她轉調到凌雲的身旁,紛紛對她投以同情的眼光,還拿著大量的維他命與雞精,偷偷塞給她,要她保重身體。
這個職缺無疑是個苦差事,先前幾個人,受不了凌雲的“荼毒”,全都哭著自動請辭。
她多么想效法“先聖先賢”,也跟著請辭回家,但是,每當她嚷著要“毀約”,他就會故意提起張徹一,還用最溫柔的語氣鼓勵她,要她再接再厲,千萬不可前功盡棄──
可惡,那個繡花枕頭根本是吃定她了﹗
吉普車在台北市區內東繞西轉,駛入一棟有著紅磚外牆的高級公寓。娃娃停妥車子,抱起兩大袋文件,在經過夜班守衛時,還露出甜美的微笑,這才優雅的走入電梯,直上凌雲居住的樓層。
當﹗
電梯門滑開,緞質的高跟鞋,喀啦喀啦的踩過大理石地板,她走到門前,熟練的按下密碼,扭開光亮的黃銅門把。
這段日子以來,她幾乎每晚都要到這兒報到,凌雲不但給了她公寓門鎖的密碼,還把備份鑰匙硬塞給她,要她隨傳隨到,像個貪得無饜的魔鬼,無限製的壓榨她的勞力。
偌大的公寓裡,只有最簡單的家具,其中最為醒目的,是一副玻璃材質的對聯,上頭用獨特的噴砂效果,寫著「婆娑之洋,美麗之島”八字漂亮的草書。
客廳內空無一人,而主臥室的門虛掩著,從門內傳出隱約的打字聲,把她挖出被窩的罪魁禍首,肯定就在裡頭。
“姓凌的,給我滾出來﹗”娃娃往沙發上一坐,因為睡眠不足而極度心情惡劣。
輕笑聲從門內飄出來。
“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先前怎么不讓我多睡一點?”她斤斤計較著,雙眼瞪著那扇門,一個鯉魚打挺,就從沙發上靈巧的躍起,輕盈得不可思議。
開什么玩笑?!三更半夜把她找來,這會兒她人都到了,他還想把她晾在門外?
她拒絕聽從,筆直朝主臥室走去,急著把文件扔給他,想要馬上走人。還沒走到門前,那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小胖,請別進來。”
她倒抽一口氣,立刻撞開房門,毫不遲疑的沖進去。“你是活膩了嗎?我警告過你,不要再──”
呃,她看見什么了?
娃娃站在門口,錯愕得紅唇微張,如水晶般剔透的眼兒,差點要掉出來──
不同于外頭的簡潔陳設,主臥房裡擱著一張古色古香的木造床榻,不但紋理典雅、色澤溫潤,榫接的功夫更是堪稱一流。床上還鋪著大甲特產的藺草草席,看來沁涼而舒適。
不過,這張漂亮的木床,她先前已經贊嘆過了。如今真正讓她張口結舌的,是那個坐在藺草草席上,盤著腿打電腦的男人。
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沒穿衣服﹗
褪了衣衫的凌雲,反倒不像平日那么斯文,出乎意料的顯得精壯結實,擱在膝上的筆記型電腦,驚險的遮住“重點部位”,金邊眼鏡則被擱置在枕上。
大概是剛剛沐浴過,他的黑發微濕,水珠一顆一顆的滾落發梢,沾濕他厚實的肩膀,再順著性感的胸膛一路往下溜,造成強烈的視覺效果,能讓所有女人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鍵盤滴滴答答的響,凌雲氣定神閑,只是莞爾的看了她一眼。
“抱歉,在自己家裡,我穿得隨便了些。”他聳聳寬闊的肩膀,雙手擱在鍵盤上敲打,很大方的“開放參觀”,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娃娃火速收回視線,粉嫩的小臉,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嫣紅,呼吸也變得紊亂,比打完兩套拳還要急促。
“穿?你身上還穿著什么?國王的新衣嗎?”她走進浴室裡,扯了一條大浴巾,不客氣的往床上的裸男扔去,粉臉上的紅潮未褪。
凌雲也不去接,任由大浴巾打中肩膀,再墜落腰間,室內春光大減,立刻從限製級降為輔導級。
“你不習慣男人的裸體嗎?”他好奇的問,深邃的黑眸鎖著她,對那片暈紅很感興趣。
“廢話﹗”她還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呢﹗
雖然說,她從小在國術館裡長大,見多了打赤膊的男人,但是老爸與哥哥們的裸體,跟外頭的男人比起來,就是──就是──就是不同嘛──
“我怎么聽說,你曾經逮住一個流氓,罰他裸體游街?”
“是哪個家伙在胡說八道?!”她惱怒不已,覺得自己名譽受損,連忙申辯。“我讓他留著內褲沒脫,不是裸體啦﹗”
唉,這就是“盛名之累”啊﹗她多么擔心,那些被人加油添醋的豐功偉業,會嚇壞張徹一。所以,她早已決定,在兩人結婚,生下第一個孩子后,她才會坦承,委婉的告訴他,她就是當年那個名震鄉裡的大姊頭──
各種玫瑰色的幻想,又在小腦袋裡亂繞,總算讓她覺得好過些。她打開公事包,抽出厚厚的文件,腦子裡已經列出十多個小孩的名字。
“好了,你要的資料全在這裡。”她翻翻文件,確定沒有遺漏,接著姿態曼妙的轉身,踩著高跟鞋往外頭走去。
“你要去哪裡?”
“回家睡覺。”今天是周末,她打算睡到中午。
“不行。”他慢條斯理的說道,戴上金邊眼鏡,翻閱她飛車送來的文件,垂斂的眉目不同于平日的溫和,有著內蘊的嚴厲。
“為什么不行?”
“再過三十分鐘,我要跟英國方面連線,召開視訊會議,你必須留下,做會議記錄。”他嚴格規定,每日結束營業后,主管們都必須詳盡的報告業務狀況,還在住所裡裝設視訊系統,跟英國方面保持密切聯系。
娃娃用盡全身的力氣搖頭,拒絕繼續加班,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懷念家裡暖暖的被窩。
“我──”嫩嫩的紅唇才剛張開,凌雲已經先發製人,拋出她難以抗拒的誘餌。
“張、徹、一。”他輕聲細語的吐出三個字,黑眸轉到她臉上,就變得慵懶而深邃。
她要 死他﹗
嬌小的身子擺出戰斗姿勢,腿兒也蓄滿力道,就準備當胸 下去, 得他倒地不起。
啊,不行不行,她要忍住﹗
小不忍則亂大謀,她還有“大謀”要做,非得先咽下這口氣。看在張徹一的分上──看在她跟張徹一的孩子的分上,為了那些美好的遠景,她一定要暫時忍耐,最多回家之后,找四哥來狠狠練幾場拳就是了。
“好,算你贏﹗”她咬牙切齒,揮出拳頭,重重的打在牆上,稍微發泄怒氣。
她在心裡對天發誓,她跟張徹一結成連理的那天,就是凌雲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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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視訊會議開始。
牆面無聲無息的滑開,巨大的液晶螢幕降下,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已經在遠端系統的另一頭排排坐好。
娃娃坐在桌邊,紀錄主管們的報告,以及凌雲的指示,雖然努力集中精神,但是每當周公熱情邀約時,她就會悄悄閉上眼睛,把握機會打瞌睡,小腦袋就在角落,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啊點。
不同于她的委靡不振,凌雲看來神清氣爽,冷靜而理智,瞌睡虫大軍似乎一遇上他,就會自動斃命,他精力充沛,像是永遠不用休息似的。
憑借這股令人咋舌的精力,以及精確的市場眼光,他所率領的團隊,在商場上可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昔日籃球隊的幾位隊員,在凌雲的號召下,成立了“福爾摩沙”,這幾年來席卷歐洲的中式複古風潮,正巧起了推波助瀾的效果,短短數年內,“福爾摩沙”就從倫敦的哈洛斯百貨公司,一個二十五坪大的專柜,發展成著名的品牌。
如今,他回到台灣,準備設立門市,將行銷版圖從歐洲發展回國內。
生意作得大,業務報告也相對冗長,直到天際蒙蒙亮,窗外鳥聲啁啾時,會議才告一段落,娃娃早已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
幾個主管陸續離席,螢幕的彼端,只剩下一個穿著考究的俊美男人。
“倫敦這邊出了件事情,我想最好讓你知道,才能有所提防。”貝理抽出口袋中的手帕,拂去桌面上其實不存在的灰塵。他的聲調悠揚悅耳,舉手投足間,都有著貴族式的夸張與優雅。
凌雲挑眉。
“年度特展出了問題?”
“你早就料到了?”螢幕上的男人反問,挑起黃金般的眉,夸張的嘆了一口氣。
哈洛斯百貨每年一度,會挑選某個品牌,辟出一個樓層,做盛大的特展,不但能吸引人潮,對展出廠商的助益也難以估算,各廠商無不擠破頭競爭,都想藉此良機大發利市。
今年,“福爾摩沙”脫穎而出,卻有廠商心有不甘,舍不得將鈔票拱手讓人,決定找來不良份子,在台面下暗動手腳。
“我離開英國之前,已經聽說,有人想逼我們棄權。”凌雲語氣平淡,表情與姿態都沒變,黑眸中迸出某種光亮,但隨即隱沒不見。
在商界打滾幾年,這類事情他早已見怪不怪。利字當頭,很少有人不眼紅,為了搶奪利益,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今天早上,公司接到一封威脅信,要我們放棄特展,還不得對外聲張。”貝理看著他,神情變得嚴肅。“你是老板,由你決定該怎么辦。”
“把信扔了,一切按照原訂計劃進行。”
“我想也是。”貝理咕噥著。彼此合作多年,他老早摸熟了凌雲的性格。“不過,我還是必須多嘴的說一聲,對方不是什么善良老百姓,說不定會直接找上你,直接對你施壓。”
凌雲若有所思的點頭,伸手探向競爭廠商的名單,卻發現一只軟嫩的小手,正巧就擱在上頭,把名單壓得牢牢的。
他毫不考慮的放棄名單,深幽難解的黑眸,注視著沉睡中的小女人,食指圈繞住她的一綹發,在指間摩娑著。他的動作很輕很緩,像是在撫摸一匹上好的絲綢。
長年練武,讓她的身子纖瘦柔軟;細心保養過的肌膚,更是柔嫩而雪白,滑潤得讓人垂涎,連呼出的氣息都是芬芳誘人的。
當她熟睡的時候,那火爆的脾氣、可怕的殺傷力都消失得一干二淨,眼前的她,美得像畫裡的天使。
凌雲沉默的俯視著娃娃,驀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淺笑。
有哪一個男人,舍得將這么美麗的小女人拱手讓人?
螢幕彼端的貝理,禮貌的沒有多問,只是挑起眉頭,多看了那個睡美人一眼。心裡猜測著兩人的關系,嘴上卻圓滑的換了話題。
“對了,那批新系列家具的進度如何?最好盡快空運過來,才能配合展覽場地的規劃進度。”
“我會交代張徹一去安排。”
正在夢周公的娃娃,瞬間就清醒過來。
“張徹一來了嗎?他在哪裡?在路上嗎?還是已經到了?”她急切的追問,雙眼亮晶晶的左看右看。
“沒有。”他的語氣像在安撫暴躁的貓兒。“他還待在中部的工廠裡。”他朝著螢幕做了個手勢,貝理露出理解的笑容,隨即關閉系統,螢幕變得一片黑暗。
啊,好失望,她還以為是張徹一來了呢﹗
娃娃沮喪的嘆氣,雙手擱在桌上,緊捏成小拳頭。
“你真的很喜歡他呢﹗”凌雲斂下眼睫,黑眸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只是,你生嫩得連吻都不會,怎么能夠勾引得了他?”
“誰說我不會?”她瞪了他一眼。
他挑起濃眉,饒富興味的注視著她,知道這個小女人只是在虛張聲勢。
“我可以教你。”他靜靜的說道。
“教我什么?”
他的聲音輕而堅定。
“接吻。”
轟﹗
憤怒與羞赧,同時燒紅了她的粉臉。
“你想占我便宜?”娃娃怒叫著,沖到沙發旁,發揮神力女超人的力量,輕而易舉的扛起那張小茶幾,當場就想要為民除害,活活砸死這個性騷擾女職員的混蛋。
“當然不是。”
凌雲既不逃命,也不求饒,仍是一派從容鎮定,修長的指在桌面上輕敲著。
“那你為什么、為什么──”她扛著小茶幾,臉兒紅似蘋果。
“為什么提議要吻你?”他替她把話說完,慢慢取下眼鏡,擱在掌心把玩著,粗糙的指腹沿著鏡框緩緩滑動。
不知為什么,這個動作讓她心頭一跳,粉臉上的嫣紅更深了。
“記得我們的協議嗎?你付出勞力,相對的,我也該善盡義務‘指點’你。”凌雲循循善誘,表情誠懇得讓人難以懷疑。“如果你會害怕,那么,就當我沒有提過這個主意。”他露出理解的微笑。
害怕?她會害怕?怕他?
噢,這簡直太污辱人了﹗
娃娃杏眼圓睜,視線上上下下的游走,挑剔的打量著,審查他有什么“資格”讓她害怕。
的確,她愿意承認,凌雲的身材不錯,結實得讓她有一點點刮目相看,但是這樣的男人,她也曾在國術館裡遇過幾個,雖然外表看來稱頭,但是全都中看不中用、耐看不耐打。一旦對打起來,還是不敵她的蓋世神威,照樣被 得滿地找牙。
話說回來,他冒著「生命危險”,說出這種提議,難道是真的想──想──呃,想為她“惡補”?
她在男女的經驗上,的確生嫩得很,按照張徹一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在婚前只是牽牽手、散散步。她可以學習著打扮得艷麗成熟,但是一旦有機會近身接觸,她生澀的反應肯定就會露出馬腳。
小媽說過,完美的妻子,是下得廚房,出得廳堂,至于臥房裡的工作,那可也馬虎不得。只是,她一心一意的追逐張徹一,根本沒機會跟其他男人接觸,更別提是“實習”了──
娃娃蹙著眉頭,慢吞吞的放下小茶幾,坐在上頭思索,視線卻像是黏在凌雲身上,拔也拔不開。
仔細評估下來,這個繡花枕頭倒是一個不錯的“活道具”,如果他敢有“教學”以外的動作,她可以扁他;要是他敢泄密,她還是可以扁他。
半晌之后,她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
“我們試試看吧﹗”她保持鎮定,努力想裝得泰然自若,卻無法掩飾粉臉上的紅潮。
“試什么?”凌雲禮貌的問。
“就──就──”
“嗯?”
“那個──”
“請說清楚一點。”他的眼裡藏著邪氣的笑。
娃娃惱羞成怒,咚咚咚的跑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襯衫,小臉湊抵上前,凶巴巴的質問。
“接吻啦﹗你教是不教?”她的口氣惡劣像是登門討債的流氓。
“啊,請別弄痛我。”他低聲強調,聲音暖得像春風,寬厚的指掌圈繞她的發絲,用指關節輕觸她的臉兒。“第一課,記得溫柔些。”
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唇上,像是蝴蝶羽翼刷過般,痒痒的、酥酥的,她因為緊張而輕輕顫抖,看著那張俊臉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近到她能在他的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別怕。”熱燙的薄唇,親匿的在她唇上摩挲著。
“我沒有──”
“噓,乖乖的,”他舔去她的抗議。“為我張開嘴。”
這種“成人式”的親密接觸,對她來說可是頭一回。男性的薄唇封緘了她的呼吸,她全身僵硬,努力抗拒著要把他一拳打飛的沖動,慌亂的察覺到,他正溫柔而霸道的吻著她──
“唔,不──”她瞪大眼兒。
凌雲吮住她的舌,咽下她的呼吸與抗議。
她的神力全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人軟綿綿的,模糊的察覺,他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圈繞住她的腰,將她身子攬入懷中。這樣的姿勢,讓她能更徹底的品嘗他的吻。
他不疾不徐的、溫柔緩慢的、銷魂誘人的,勾動著她輕顫的唇瓣,輕啃著她的柔軟,糾纏逗弄著她生澀的丁香小舌。
她胸前的柔軟豐盈,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嬌小的身子蜷在他懷中,就算是隔著衣服,他炙熱的溫度,仍讓她全身發燙。
屬于男人的熱度,滲透進她的肌膚,讓她從內部開始融化,陌生的歡愉化為波濤,在她體內撞擊與流竄,她只能在那陣驚人的快感下顫抖,依偎在他的胸口,發出貓咪般的嗚鳴。
娃娃並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男人的吻,都會這么炙熱銷魂,她只知道,凌雲的吻幾乎讓她徹底融化了──
第四章
“福爾摩沙”的辦公室內,從白晝忙碌到夜幕低垂。
同一棟大樓的其他公司,老早就各自下班,只有“福爾摩沙”裡的員工,全都自動加班,直到夜幕低垂才能拖著腳步回家。
凌雲對待員工並不苛刻,只是非常的嚴格,在這間公司裡,沒有任何人可以輕松度日,每個人都是戰戰兢兢,非要克盡職守,才能保住飯碗。
對于龐大的工作量,娃娃已經逐漸適應,她負責的檔案,足足塞滿了兩個房間,每次開會的時候,都要用手推車裝著,大費周章的送到會議室。
有其他職員在場時,她還會記得偽裝,假裝推得很吃力,這樣的舉動,總會引發男同事憐香惜玉的念頭,立刻拋下工作,挽起袖子,搶著幫她搬那幾大箱的資料。
其實,這幾箱的文件,對她來說只是小意思,但是同事們這么熱心,她也不好太堅持,只能露出感激的甜笑,忍住不插手,看著他們氣喘吁吁的把箱子扛進會議室。
會議室裡頭,坐著兩個男人。凌雲與向剛坐在桌邊,正在討論台灣門市的開幕事宜,以及英國的商務。
娃娃開始懷疑,這兩個男人永遠都不需要休息。
至少,打從她上班以來,這兩個男人就始終埋頭于工作,凌雲忙于決策,而向剛忙于在外頭拓展業務,配合得天衣無縫,那兩張俊臉上,從未顯露出任何疲態。
當娃娃打開門,推著手推車進來時,向剛立刻起身。
“需要我幫忙嗎?”他的態度親切而和善,臉上總帶著微笑,對每個人都殷勤有禮,是個天生的生意人。
“不用了,我勉強還推得動。”她禮貌的拒絕,不忘喘幾聲給他聽。
凌雲不動如山,雙手環在胸前,黑眸中充滿著笑意,饒富興味的看著她“表演”。
“看得出來,你的確很‘勉強’。”他不著痕跡的強調最后兩個字。
娃娃偷偷的握緊拳頭,趁著遞資料給他時,用漂亮的高跟鞋,很用力、很用力的踩上他擦得干淨雪亮的鞋子。
木造的鞋跟,深深的陷入男鞋的鞋面,慘遭酷刑伺候的凌雲,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哼。
“楊小──”
他敢!?
她踩得更用力,還故意把全身的體重,都壓在那只高跟鞋上,背對著向剛的小臉,露出威脅的表情,柳眉倒豎、眼兒圓瞠,看他是不是還有膽子說出那個“胖”字。
凌雲抿起薄唇,像在克製著不慘叫,或是咽下即將滾出嘴角的笑聲。
他沒有再激怒她,只是慢條斯理的往前傾身,靠近她的耳邊低語。
“你‘不小心’踩到我了。”他靠得很近,就靠在她耳邊說話,呼吸懶洋洋的拂過她的發梢。
她的脈搏突然加速,刷過耳際的酥痒,帶來異樣的暖燙,某種禁忌的快感,隨著他灼熱的氣息,滲透進她的血液,讓她的胸口發熱,連手腳都開始不聽話,變得軟綿綿的──
娃娃倒抽一口氣,咚咚咚的連退三大步,用最快的速度,遠離他的“影響范圍”。
可惡,該是她要懲罰他,讓他吃些苦頭才對﹗怎么情勢會陡然丕變,反倒是她被他弄得手足無措?
她開始懷疑,凌雲的身上,是不是帶著某種病菌,不然為啥自從他吻過她之后,她就變得格外敏感?他的眼神、他的語氣,或是他偶爾投來的淺笑,都會讓她心兒亂跳。
她時常想起,他吻她時的感覺,在她的唇瓣上,像是還留有他的味道──
噢,她在想什么!?
那個吻根本不代表什么,只能算是一個“練習”,她必須保持平常心,千萬不能大驚小怪﹗
娃娃一手搗著心口,努力重拾冷靜,再三告誡自己,那個吻只是她邁向“張夫人”的過程,就像是練好拳法前,都要先學會扎馬步一樣。
為了製止那些令人煩惱的回憶,她走到手推車旁,把文件一疊一疊的抱出來,在桌上擱成小山,決心專注在工作上,免得自個兒再胡思亂想。
只是,她的決心,不到三秒鐘就被打垮了。
一個男人推開會議室的門,大步走了進來,她狐疑的抬起頭,好奇是哪個員工,也跟她一樣苦命,加班到現在還沒走──
是張徹一﹗
“我來告訴你們一聲,那批貨剛上了飛機。”他旁若無人的走進來,粗魯的拉開椅子,一屁股坐進去。他的眼神凶狠,黝黑的臉龐滿是胡渣,看來粗野蠻橫,像個剛從監獄裡逃出來的犯人。
向剛點頭,飛快的思索。
“新系列的家具,能夠進入量產嗎?”不少消息靈通的買主,知道“福爾摩沙”將在台灣設立門市,紛紛找上門,新系列的訂單像雪花一樣的飄來。
“可以。”張徹一回答得簡單扼要。
“楊小姐,請把訂單拿過來。”向剛出聲,想確認訂貨量與出貨量的詳細數據。只是,他等了半天,卻不見她有任何動作。
他詫異的抬起頭,卻看見那個小美人兒,像是被定格似的,雙眼發直、唇兒半開的站在桌旁,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你還好嗎?”
沒反應。
“楊小姐?”
還是沒反應。
熱情的視線,終于引起張徹一的注意。
“你看什么看?”他擰著濃眉,問話的口氣跟往常一樣粗魯。
啊,他跟她說話了﹗
娃娃倒抽一口氣,臉兒瞬間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她不敵那銳利的視線,連忙用手遮住小臉,無限嬌羞的往外跑。
“她被嚇跑了?”向剛挑眉,看著那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后,懷疑她是膽小得無法面對張徹一,所以躲到外頭去偷哭。
坐在一旁的凌雲,露出高深莫測的笑。
“不是。”他淡淡的說道,注視著那扇門,修長的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輕敲。
三分四十二秒后,門再度被推開了,娃娃輕盈曼妙的走進來,那優雅的步伐,跟先前離開時的慌忙截然不同。
她的裝扮也不同了﹗
短短的幾分鐘之間,她像變魔術似的,從標致女職員,變身為性感小野貓,圓亮的眼兒勾畫得嫵媚動人,就連合身的套裝,也換成細肩帶的繞頸洋裝,露出渾圓香肩,更勾勒出她柔軟的腰,纖細的腳踝上,還系著誘人的銀煉。
還好其他的職員們,都已經下班離去,否則要是看見她這身火辣美艷的裝扮,肯定要追在她身后,猛噴鼻血不可。
金邊眼鏡后的黑眸,很緩慢、很緩慢的,將她這身嶄新的“戰斗裝備”,仔細打量一遍。
幽暗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張熱切的小臉上。
好啊,這個小女人也太厚此薄彼了些,為他加班時,都是素淨著臉兒,頂多是抹些淡淡的唇蜜。等到張徹一出現,她就態度丕變,粉底、口紅、眼影跟頰彩等等,全都妝點得完美無瑕,無一缺漏。
在男人們的注視下,娃娃蓮步輕移的走上前,用那羞澀表情,以及如痴如醉的眼神,注視著張徹一。
“張先生,晚安。”那個嬌甜的聲音,變得很害羞。“要來杯咖啡嗎?”【還是要我?】她在心裡默默補上一句,卻沒有膽子說出口。
冰冷的黑眸望著她。
“摩卡、焦糖還是卡布奇諾?”她繼續追問,比咖啡店的服務員更殷勤。
“公司裡的那台咖啡機,可變不出這么多花樣。”凌雲的眼神跟聲音裡含著笑意,修長的手指規律的輕敲桌面
“樓下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連鎖咖啡店,我可以下樓去幫張先生買。”她強調的猛點頭。“我搭電梯上下樓,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坐在一旁的向剛,總算看出,眼前的這個美女,是愛上了野獸,娃娃竟是對張徹一情有獨鐘。她先前再三詢問,想探知張徹一的行蹤,不是想要躲避,而是為了追逐。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張徹一對這美人兒,似乎是興趣缺缺。她的“盛裝打扮”以及熱情舉止,都沒有得到什么回應,他還是酷著一張臉,根本懶得理睬她。
會議室內的氣氛有些尷尬,凌雲適時開口,解除了她的窘境。
“他愛喝的是藍山咖啡。”
“噢,好,沒問題﹗”娃娃點頭如搗蒜,還揚起紅唇,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看在凌雲如此識時務的分上,她暗自決定,下次他要是再說錯話,或是作了什么惹火她的事情,她一定會看在他“表現良好”的分上,忍住不去揍他。
凌雲笑意盈盈,坦然接受她的感激。他稍稍斂下眉目,遮掩黑眸中的光彩,故意忽略兩位好友投來的怪異眼神。
“要加幾顆糖呢?”她繼續收集情報,覺得這個“軍師”還算有良心,懂得適時伸出援手。
“不用。”凌雲很熱心的代為回答。
“需要奶精嗎?”
“不用。”
嗯嗯,原來,張徹一愛喝的,是又濃又苦的黑咖啡嗎?噢,果然是正港的男子漢啊﹗
“我這就下樓去買。”得到答案后,娃娃立刻起身,踩著細跟高跟鞋往外沖,壓根兒忘了要詢問老板跟經理,是不是也需要她的服務。
嬌小的身子沖出會議室,直奔樓下的咖啡店,為心上人買咖啡去了,三個男人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室內有一陣短暫的沉默。半晌之后,張徹一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凌雲。
“我不喝咖啡。”
只要是跟他稍有交情的人,都知道他只喝濃茶。
“我知道。”凌雲若無其事的微笑。“那是我要喝的。”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晚間十點,咖啡店裡還是人滿為患。
娃娃靠在柜台旁,焦急的等著店員煮好咖啡,再倒入容器中,小心翼翼的交給她。她接過咖啡,伸手一摸,這時才發現,自己剛剛下樓時沖得太快,竟連錢包都忘了帶。
還好“福爾摩沙”的員工們,時常光顧這間咖啡店,彼此都算是熟面孔了,店員親切的建議她先把咖啡端回去,下回光顧時再一並付款。
娃娃甜笑道謝,端著咖啡轉身,剛走到咖啡店的旋轉門前,就看到幾個男人走進電梯。
“啊,不要關,等等我啊﹗不要──”她急切的喊著,沖出咖啡店,卻還是慢了一步,那幾個人沒聽見她的請求,電梯門逕自關閉,顯示燈上的數字一路往上跳。
可惡﹗
娃娃低咒一聲,不想浪費時間等待,干脆轉身走向樓梯,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氣往上沖,直奔“福爾摩沙”所在的樓層。
她的體力超群,跑個幾層的樓梯,對她來說只能算是暖身操,甚至稱不上是運動。在極短的時間內,她已經奔上九樓,不但臉不紅、氣不喘,手中那杯咖啡也沒溢出半滴。
只是,當她心情愉快的推開門,卻赫然發現,原本空蕩蕩的辦公室內,出現五個不速之客。
與生俱來的敏銳,讓她立刻警覺起來,猜出事有蹊蹺。她瞇起眼兒,仔細觀察,發現這些人的神態都有些不對勁,帶頭的那個,在大熱天裡還穿著外套,左臂揮動時,動作有些不自然,左腰上顯然是挾帶了槍枝。
看來,這幾個人絕非善類﹗
那五個黑衣人,一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神情都有些緊張,右手馬上握住外套下的槍。但是,等到他們定睛一瞧,才發現走進來的,只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女人,五個人臉上的緊張咻咻咻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懷好意的獰笑。
“真沒想到,這樁悶得要死的工作,也會有余興活動。”其中一個人緊盯著娃娃,露骨的視線像是要穿透衣服,一窺她曼妙的身段。
“去把門鎖上,免得再有人闖進來。”另一個人叮囑著,顯然比較冷靜。“正事要緊。先把這個女人綁起來,我們進去逮那個姓凌的。”
娃娃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老天,她竟然遇上壞人了!?
唉啊啊,運氣實在太糟糕了──
呃,不過,運氣糟糕的不是她,而是這些沒長眼的笨蛋,只要她一個空翻,馬上就可以解決掉前頭這兩個;然后,她可以揮拳,先揍斷左邊那個的下巴,再補上一腳,快攻右邊那個的胸口──
娃娃忙著擬定戰略,考慮該怎么解決這些不識相的家伙,清亮的眼兒轉啊轉,觀察四周的環境。只是,當她的視線瞄見,會議室裡透出來的燈光時,蓄勢待發的身子又軟了下來。
啊,不行不行,張徹一還在會議室裡頭呢,她必須克製勇猛的本性,忍著不把這些人摔出去,製造英雄救美的機會才行﹗
主意既定,娃娃貼靠在牆壁上,努力擺出電視劇裡頭的絕代美女被調戲時,那種恐懼又楚楚可憐的表情。
“救命啊﹗”她高聲叫喚,眼巴巴的看著會議室的門。“拜托,快來人啊,救命啊﹗”
那五個黑衣人,竟然也不怕她呼救,反倒冷笑幾聲,訓練有素的立刻散開,一個挾持住娃娃,其余的則堵到門前,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達成僱主的要求,綁架“福爾摩沙”的老板。
會議室的門,在眾人的注視下打開,高大的背影背對著光源,看來格外龐大,有種深不可測的壓力,攫住每個人的胸口,包括娃娃在內,瞬間都被震懾住。
幽暗的黑眸,閃亮得有些異常,銳利的視線先是在那張充滿期待的小臉上繞了一圈,確定她非但不緊張,反倒顯得興致勃勃時,潛藏在黑眸中的戾氣才悄然散去。
“幾位深夜來訪,是有什么指教?”醇厚溫柔的聲音響起,娃娃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她的呼救沒有引來張徹一,最先聞聲趕來的,反倒是凌雲。
“只是受人之托,想請你去度個假,暫時休息一陣子。”帶頭那個人陰森森的說道,掀開外套,露出腰間的槍,要凌雲乖乖合作。
“看來,有人不想讓你回英國。”向剛也走出來,對著那幾個黑衣人挑起眉頭,立刻猜出,事情跟哈洛斯百貨的特展脫不了關系。
這的確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辦法,一旦缺少最終決策者在倫敦坐鎮指揮,籌備工作將被迫延緩。到時候,只要有心人再乘機施壓,展出的機會,肯定要落到其他廠商頭上。
商場上的事情,娃娃可沒心思理會,她瞪大亮晶晶的眼睛,努力在凌雲身后搜尋,期待能看見那高大威猛的身影。
“噢,張先生,救命啊,我好害怕啊﹗”她選定對象,努力求救,還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朝會議室裡猛瞧。
凌雲倚靠在門框上,仍是一派游刃有余的輕松模樣。
“別看了,張徹一已經走了。”
“走了?”她先是一愣,接著沮喪得手腳發軟,然后又開始氣急敗壞的猛跺腳。“你怎么不攔住他?”他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她買咖啡的時候嗎?
“他有工作要做。另外,你的‘練習’量也不夠。”凌雲意味深長的說道,伸手輕點著嘴,無聲的提醒她,黑眸閃亮得像是兩把火炬。
向剛好奇的追問。
“準備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娃娃臉兒脹得通紅,很用力的搖頭,就怕凌雲會泄漏“練習”的內容。她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懷疑這個繡花枕頭,哪來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當眾提起──提起──提起那個吻──
等在一旁的黑衣人,顯然對他們的對話不感興趣。
“車子就等在樓下,請凌先生別為難我們,乖乖跟我們走。”帶頭的那個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是啊,快把工作做完,我好找個地方,跟這小美人兒聊聊。”另一個黑衣人涎著臉淫笑,還毛手毛腳的摸上她柔軟的腰,甚至湊上前來,妄想一親芳澤。
沮喪與怒氣,在她腦子裡亂竄,她正愁著沒有地方可以發泄,這個不知死活的笨蛋,剛好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娃娃瞇起眼兒,不動聲色的抬起小手,順勢把咖啡潑了出去。
熱騰騰的液體在空中劃出弧線,準確的洒落在“標的物”上,淋得對方一頭一臉,那人被燙得哇哇大叫,頭臉脖子立刻變得紅通通的,也不知道是被燙紅,還是因為惱怒而氣紅的。
他沒想到這個小女人竟敢反抗,氣得幾乎抓狂,獰著臉要來抓她。“臭婊子,我非把你撕了﹗”
娃娃哼了一聲,一個踮步轉身,瞄準他的腹部,狠狠的踢下去。
砰﹗
一聲巨大的聲音響起,那個倒楣家伙慘叫出聲,隨即向后飛出去,重重的撞上牆壁,扭曲的五官在牆壁上貼平,再慢慢的、慢慢的滑落地面。
前一秒還猙獰凶惡的歹徒,轉眼就成了一團爛泥,只能癱在地上,像垂死的蟑螂般抽搐,還發出要死不活的呻吟。
“以后嘴巴記得放干淨點。”娃娃警告著,察覺腳上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瞄,陡然花容失色。“啊,我的鞋子﹗”她連忙脫下高跟鞋,對著斷折的鞋跟呻吟,小臉上滿是懊惱。
“只要你先替我收拾這些人,這雙鞋子的損失,就記在公司帳上。”凌雲提出建議,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這些黑衣人的出現,似乎對他不造成威脅,他眼裡有著警戒,卻沒有緊張。
不過,這個提議顯然讓黑衣人們很不悅。
“媽的,少看不起人﹗”帶頭的那個吼道,認為凌雲是在污辱他們。他拔出腰間的槍,指向凌雲,還想要綁了這頭肥羊去換錢。
“站住﹗”
一聲嬌叱,在他耳后很近的地方。
他回頭一看,赫然發現原本遠在幾公尺外的娃娃,竟然瞬間逼近,一只小手甚至已經搭上他的肩膀,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下一瞬間,他已經被摔出去,槍卻還留在娃娃的手上。
這個女人看來這么細致美麗,像尊瓷娃娃似的,那嬌嬌軟軟的模樣,像是風大一些,就會被吹上天。他作夢都想不到,她居然是個練家子,身手跟體能都好得嚇人,比他們這些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還厲害。
剩下的三個互瞄一眼,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敵不過貪欲,只能硬著頭皮往凌雲撲去。
娃娃探手一抓,猛然把凌雲拉到身后,確定他安全無虞后,再連揮幾拳,砰砰砰砰就把那幾個人打得趴下。
那高大的身軀順勢黏上她的背,熱燙的男性肌膚,隔著幾層薄薄的衣料,緊貼上她的身子,那雙手還放肆的圈住她的腰,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氣息,將她籠罩在其中。
“啊,讓開點,不要礙手礙腳﹗”她不自在的閃躲,卻甩不開他的擁抱,環繞在腰間的手臂,軟似棉、韌似鋼,用的力道恰到好處,沒有弄疼她,卻也讓她無法掙脫。
那兩個人又爬了起來,她無暇多想,揮手又是兩拳出去。
“我不敢離開你的身邊。”凌雲緊黏著她,不但拒絕分開,反倒貼纏得更緊,用體溫熨燙她軟嫩的肌膚。
她翻翻白眼。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你怕痛,對吧?”
原來,這股讓她擺脫不了的力道,是源于他的求生本能?唉,這家伙也太沒膽子了吧?
不過,雖然多了這么大塊的“牛皮糖”,行動遭到限製,但是她身手了得,對付這些三腳貓,只憑雙手就綽綽有余了,根本用不到下盤功夫。
就聽到慘叫聲與碰撞聲不絕于耳,短短一分鐘之內,有兩個家伙已經不堪重擊,顫抖的倒下裝死,免得繼續討皮疼。
“就剩下你了。”她揪住最后一個倒楣鬼的領口,準備賞他一拳,為今晚的打斗作個結束。
“夠了,住手吧﹗”
凌雲突然開口,伸出粗糙的指,勾繞著一綹垂落在她額上、因打斗而散亂的發絲,那悠閑的態度,跟四周哀嚎遍野的景況,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怎么,你還有什么毛病?看到血會害怕啊?”娃娃先拍掉他的手,再呼一口氣,吹開眼前的那綹發。
“只要不是我的血,我就不會怕。”
他慢條斯理的回答,察覺到她的身子信賴的貼靠著他,知道她這老早被鍛練出本能反應,只要旁人一碰,就要動手摔人的身體,終于對他的死纏爛打投降,逐漸接受他的碰觸。
她的身體,比她的意識,更早接納了他。
凌雲無聲的勾唇淺笑,慶幸她沒有回頭。否則,要是讓她瞧見了他這時的表情,就算她再遲鈍,也會幡然醒悟,知道他緊貼著她,並不是因為貪生怕死,而是貪戀她柔軟的身子,想趁這難得的機會,揩些嫩豆腐來嘗嘗──
娃娃正忙著對歹徒怒目而視,根本沒想到要回頭。
“既然不怕,干么還阻攔我?”她沒好氣的問。
“我只是想請你手下留情,免得鬧出人命,傳出去對公司名聲不利。”他握攏住她的拳,斂住她勃發的斗氣。“再說,總要留下一個清醒的,才好盡快追查出,是誰在幕后搞鬼。”
角落傳來清脆的掌聲,向剛情不自禁的鼓掌,眼裡充滿欽佩。
“實在是太精彩了,看來,公司不用請保全了。”他的訝異,可不下于那些黑衣人。娃娃的身手讓他大開眼界,從頭到尾只能在一旁觀戰,眼睜睜看著她大顯神威,根本沒有出手的余地。
“經理,在張徹一面前,請你特別保密。”她不忘出聲叮嚀。
“我會的。”向剛低下頭,看著那些奄奄一息的家伙,懷疑自己要是膽敢拒絕,下場就會跟那些人一樣。
“謝了。”娃娃揚聲說道,回頭瞪了凌雲一眼。“喂,沒事了,你總可以松手了吧?我可還要問話,沒時間跟你黏在一起取暖。”她從四個哥哥那裡,可學會不少“特殊方法”,絕對能讓這些人乖乖吐實。
找“福爾摩沙”的麻煩,就是找張徹一的麻煩,她準備揪出那個幕后黑手,再施展功夫,把對方也修理得金光閃閃。
凌雲微笑著,寬厚的掌輕巧的滑過她的腰,高大的身軀站開一步,這才離開她的身旁,不再跟她緊緊相依。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貼得太緊也太久了些,失去了他的體溫,讓娃娃肩頭一顫,突然覺得有些冷。
她狐疑的蹙起柳眉,決定歸咎于衣衫太過單薄,或是冷氣太強,才讓她下意識的尋找暖源。有那么一瞬間,她竟想伸出手,再把他拉回來,重溫他圈抱著她時,那種暖和舒服的感覺──
歹徒們的呻吟,喚回了娃娃的神智,她赫然發現,自個兒竟然真的已經伸出手,指尖只差幾公分,就要碰上凌雲的胸口。她驀地粉臉一紅,連忙縮回小手,改而揪起歹徒們,關進會議室裡逼供去了。
“你早就知道,她有這種‘特殊技能’?”向剛目送著她一手拎著兩個,另一手拖著三個,還能行動自如,輕盈的走進會議室“收拾殘局”,心裡的敬佩瞬間又往上三級跳。
“是的。”
向剛雙手交疊,打量著好友。
“原來,你不是沒有‘食欲’啊﹗”他慢吞吞的開口。
剛剛那一幕,已經讓他窺見太多秘密。他也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自然很快就看出,好友對娃娃的態度異乎尋常。
凌雲立刻明白。
“不,我只是非常非常的‘挑食’。”他微笑著,向來斯文的笑容,此刻變得有些狡詐。
旁人都以為,他是個百分之百的好人,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那斯文的態度只是表象,真正的他其實深藏不露、精明入骨。在某些時候,甚至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向剛挑眉。
“但是,她不是心有所屬了嗎?”
幽暗的黑眸,注視著會議室的那扇門。凌雲用輕柔,卻也堅定的聲音宣布。
“放心吧,我會盡快修正這個錯誤的。”
第五章
窗戶外頭是璀璨的夜景,像是打翻了的寶石箱,空中小姐開始走動,關照旅客們的需求,機長用英文廣播,告知這趟行程的終點,以及所需的飛行時間。
娃娃坐在靠窗的位子,小手撐著下巴,水汪汪的眼兒注視著窗外,欣賞外頭的夜景。
坐在她身旁的凌雲,從上飛機后就沉默不語。
他微仰著頭,正在閉目養神,雙臂擱在兩旁,長腿則在腳踝處交疊,姿態輕松得像是坐在自家客廳裡。
既然協議尚未失效,她也尚未“促銷成功”,凌雲很堅持,只要她待在這個職位上一天,就得克盡職責,不可以有半點的怠惰。如今,他因為特展將至,必須千裡迢迢的飛往倫敦,親自處理特展的諸多事宜,自然就缺不了她隨行。
這一次,不用凌雲開口,她就迅速辦妥護照,拎著行囊,乖乖跟著他出國。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她的心上人。
先前那幾個被扁得鼻青臉腫的打手,在娃娃的親自審問下,根本不敢有所隱瞞,爭先恐后的說出,是有人送來一筆為數不小的現金,要他們綁架凌雲,阻礙“福爾摩沙”的特展。
太過分了,那些參展的作品,可都是張徹一的心血呢﹗
為了確保心上人的作品,能夠順利的展出,她跟哥哥們調來不少精密儀器,準備親自出馬,加強展覽場的保全系統。
因為“家學淵源”,在哥哥們的耳濡目染下,她對保全這一行的種種技巧可謂了若指掌,不論是製伏匪徒,還是安裝保全系統,全都難不倒她。要不是為了張徹一,她肯定不會進入“福爾摩沙”,而是留在“楊氏保全”裡工作。
現在,既然逼得她出馬,那些王八羔子就要倒大楣了,她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然后──
懶洋洋的聲音從耳畔飄來。
“你快把那本雜志捏爛了。”凌雲的薄唇半揚,才經過幾十分鐘的小睡,眉宇間的些許倦意就已經消褪無蹤。
娃娃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想得太過入神,竟把雜志當成惡徒的脖子,激動的又擰又扭,精美的雜志當場被她捏得縐巴巴的。
她松開手,讓雜志掉回膝蓋上,轉頭開始追問身旁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幕后搞鬼?”她瞪大眼兒,注視著凌雲。
金邊眼鏡后的視線,先是回望著那雙清澈的水眸,再緩緩的下移,從她小巧的鼻,挪移至她紅嫩的唇,欣賞她美麗的輪廓。
“這次參加競爭的廠商超過一百家,光是股東總數,保守估計也有上千人,要是再加上他們的員工──”
“夠了夠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伸出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愿意出錢,僱用打手綁架你的人,多得數不清,是吧?”
“商場如戰場,每個人做生意的手段都不同。”凌雲含蓄的回答,略去這些年來,曾經見識過的行徑不提,多知道那些事情,只會讓這脾氣火爆的小女人聽了更加氣憤。
娃娃嘆了一口氣,明白線索有限,嫌疑犯卻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暫時還找不出幕后黑手,只能靜觀其變,在籌備特展的這段時間,等著對方再度出手。
沒關系,只要她多點耐心,總能等到對方露出狐狸尾巴的﹗
“話說回來,你的膽子也不小,明明知道有危險,卻還堅持要去英國。”她有些挖苦的說,想起那一晚的驚險景況,懷疑要不是自己在場,凌雲是不是能夠全身而退。
“有你在我身旁,我還需要擔心什么?”他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聲音柔軟得像絲,對她的挖苦照單全收。“你可以貼身保護我。”
對喔,她到這時候才想到,這個繡花枕頭的安全也是她的“管轄范圍”,要是凌雲有個三長兩短,特展同樣開不成﹗
“我的工作又增加了?”她嘟起紅唇,懷疑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特別助理像她這么苦命,除了處理那些像山一樣高的文件,還得兼任貼身保鏢,確保老板不會被綁架。
凌雲淺淺一笑。
“我不會虧待你的。”
“除了加薪之外,也別忘了我跟張徹一的事。”她特別強調。
金邊眼鏡后的黑眸,稍稍垂斂下來上讓人看不清其中閃爍的光芒。
“我沒有忘記過。”
她滿意的點點頭,翻開縐巴巴的雜志,開始研究當季流行的彩妝,鑽研化妝技巧。他也不吵她,拿出隨身的公事包,抽出一疊文件,又在做他那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夜色愈來愈濃,飛機平穩的飛行,城市的燈火老早就被拋在后頭,窗外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許多旅客都熄了頭上的閱讀燈,一一進入夢鄉。
把手上的雜志反覆看了數遍后,她也開始昏昏欲睡,索性收起雜志,閉上眼兒開始睡覺。
只是,商務艙的位子雖然較為寬敞,但是到底不比自家的床鋪,她睡得好不舒服,不斷的左挪右挪,還是找不到舒適的姿勢,睡不到一會兒就覺得肩頸酸痛。
更多的閱讀燈熄滅,似乎所有人都睡了。
商務艙內的燈光愈來愈暗,她在第無數次的翻身時,蒙 的睜開眼睛,卻發現身旁的凌雲,還在埋頭審閱這次特展的海報設計。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突然抬起頭,對她露出慣常的神情,嘴角仍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
“才剛過午夜。”他的聲音很輕。
“嗯。”
她回給他軟軟的單音,意識只清醒了兩成,還有八成留在夢境裡。
“會冷嗎?”醇厚的嗓音問道。
她的眼睫顫動,軟綿綿的閉上眼睛,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點頭,耳邊只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接著周身一暖,溫熱的衣料就覆蓋上她的肌膚,仔細包裹住她半裸的肩,阻絕了冷氣的吹拂。
娃娃掙扎的再睜開眼睛,卻看見凌雲脫下外套,輕輕的為她蓋上,外套裡殘留的暖暖體溫,讓她舒服得想嘆氣。
這趟出遠門,她穿著美麗卻單薄的米色套裝,御寒的衣物都放在行李箱裡,這會兒根本拿不到。倒是他常搭飛機,習慣在英國與台灣之間飛來飛去,多準備了一件外套,剛好在這時派上用場。
唔,記小功一件,她可以因為他的“捐獻”,原諒他先前的沒用。
“靠在我肩上睡吧﹗”凌雲一邊說著,已經伸出大手,輕按那顆小腦袋,把她擱置在肩上,讓她能睡得舒服些。
娃娃雖然睡得迷迷糊糊,也知道這個動作太過親匿,她張開嘴想要抗議,男性的指掌卻溜上她的頸,精確的揉開那束緊繃的肌肉,減輕她的酸痛,讓她全身都軟了下來。
“噓,”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有著催眠的力量。“睡吧﹗”
真的好舒服啊──
外套裡的暖度,以及肩頸處傳來的舒適,終于將她徹底打敗。溫暖讓她的身體放松、骨頭酥軟,而這個姿勢,遠比先前每一個姿勢都舒服。她克服心理的不自在,決定順從本能,好好的利用他。
好吧,再記一次大功﹗
為了獎勵他的“乖巧”,自愿當她的枕頭,下次要是再遇上壞人,她一定還會出手救他,甚至還可以找時間,先教他幾招有用的保命招式──
凌雲默默的注視著她,直到她昏然睡去,再度墜入夢鄉。
他單手取下眼鏡,盡量不驚動肩上的小女人,幽暗的視線,在昏黃的燈光下徘徊,始終沒有從她嬌美的睡容上移開。
他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卻很難解釋的,就是對她特別注意。
首先,是她的“有趣”吸引了他。她讓他忍不住想微笑。
接著,就是她那直率的性格,稍被撩撥,就像小刺 般豎起尖刺,惹得他欲罷不能,再三的逗弄她。不論周遭發生任何事情,他的視線總會先落到她身上,好奇她會有什么反應。
她似乎以為,旁人對她的注目,都是因為那張美麗的容貌,但是他所注意的,卻是她藏也藏不了的本能反應,有時粗魯、有時優雅;有時可愛,有時暴躁,各種矛盾在她身上,揉合成奇異的魅力。
在他看著她的時候,有某種溫度,會慢慢的流過他從未輕易開啟的心。
一直以來,凌雲始終是溫和卻又深沉的。他內斂得像結冰的湖,看起來平靜光滑,但是隨時可能讓人一腳踩空,潛藏在溫和的面具下的,是遠比旁人嚴苛的冷靜疏遠。
但是這個小女人,就是對了他的脾胃,像是老天特地為他準備的一道盛宴。
他品嘗過她生澀的吻,擁抱過她柔軟的腰,但卻沒有因此饜足,體內的飢渴反倒愈燒愈烈,他想要更多更多──
擱置在她頸間按摩的大手,悄悄挪移到她的小臉上,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刷過她軟嫩的頰、紅潤的唇,以及長長的眼睫。
“唔──”流連在肌膚上的撫觸,帶來如蝴蝶羽翼撲拍般的酥痒,讓她在夢裡發出無意識的輕吟。
她本能的躲避著,小臉窩靠在他的頸邊,像只貪睡的小貓般輕輕摩擦,汲取那陌生又熟悉的好聞氣味。
凌雲的眼光變得柔和,那不是平日偽裝的情緒,而是貨真價實的溫柔。他緩緩的低頭,與她耳鬢 磨,薄唇靠在她的耳畔,無聲的低語。
“小胖,我不打算放你走了。”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夏季的倫敦,比台北涼爽許多。
這裡是大英帝國的首都,擁有傲人的文化與歷史,街道的兩旁,到處都可以看到年紀比她大上好幾倍的古老建築。
娃娃跟著凌雲走出機場,外頭早有專人等候。那個頭發灰白的中年人,穿著正式的西裝,還戴著白手套,從服裝到態度都一絲不苟,站在車旁的姿態,簡直像一尊雕像。
看見他們到達,雕像瞬間活了過來,還恭敬的為他們打開車門。
“沒想到你在這兒居然還有專人伺候。”娃娃坐進車子裡,為裡頭的奢華設備咋舌。車子裡空間寬敞,甚至能讓她舒舒服服的伸懶腰,舒展因為長程飛行而僵硬的四肢。
“這是貝理的興趣,他有貴族血統,特別講究排場。”凌雲淡然一笑,敲敲跟駕駛座相鄰的那片厚玻璃,示意司機開車。
雖說貝理有著貴族的頭銜,但是沉重的遺產稅,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還好他眼光一流,看出“福爾摩沙”的發展性,搶在第一時間跟凌雲等人合伙,靠著長袖善舞的本事,賺飽了荷包,才能負擔他貴族的排場。
“福爾摩沙”的作品極為優秀,但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創立的初期,也吃過不少悶虧,幸虧貝理的家世顯赫,只要報出那串又臭又長的名字,就可以唬倒不少人。
車子在濃霧中前進,經過那座被兒童們傳唱多年,卻從來沒有垮下來的倫敦鐵橋,轉入繁華的市區,再過一會兒,就在一棟古老的大樓前停下。頭發灰白的中年人,又用那一絲不苟的動作,為他們打開車門。
不同于台北辦公處的簡潔,“福爾摩沙”在倫敦的總部,在貝理的堅持下,裝潢得奢華無比,幾件手工家具像藝術品般,被放置在角落供人欣賞,地上則鋪著厚厚的織毯。
幾個員工看見凌雲到來,只是禮貌的打個招呼,立刻又埋首于工作,個個神情緊張,都為即將來到的特展忙得昏頭轉向,那種緊繃的氣氛,簡直像是即將面臨大戰的軍隊。
娃娃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看見幾個曾經在視訊會議見過的主管,那幾個人瞧見她,神情都有些錯愕,像是沒有預料到,凌雲竟會帶著她來倫敦。
其中有一個,原本捧著滿懷的東西,看見她的時候,還立刻嚇得松手,文件啦、目錄啦、海報啦,瞬間掉了一地。
至于那個講究排場的貝理,則是獨自關在一個房間裡,比凌雲這個老板還要大牌。他坐在黑檀木桌后頭,身旁還有兩個仆人,仔細伺候著他。
聽見開門的聲音,貝理連頭也不抬,手上正握著沾墨的鵝毛筆,簽署一份文件。
“終于到了嗎?太好了﹗”他把文件交給左邊那個仆人,右手伸了出去,接下熱騰騰的咖啡。“你來看看,我剛剛爭取到不錯的條件,哈洛斯那邊說了,只要我們──”看見娃娃的時候,他也傻住了。
凌雲拒絕了仆人送上的咖啡,拿起那份文件審閱,金邊眼鏡后的目光一改平日的溫和,專注得有些嚴厲。
“他們答應在下次樓層規劃時,給我們更大坪數的賣場?”他問。
貝理僵硬的點頭,藍色的眼珠子還是盯著娃娃不放。
這幾年來的“訓練”,讓她早已習慣男人的視線,她優雅的坐下,眨著漂亮的眼兒,保持最甜美的微笑。
“你怎么把她帶來了?”貝理終于開口發問。
“她是我的特別助理。”
“我知道,她常在視訊會議時打瞌睡。”他清清喉嚨,改用中文說話。“小姐,你不該來這裡的。”他對著娃娃猛搖頭。
“你可以用英文說話,我聽得懂。”比較起來,貝理那一口腔調濃重的中文,反而更讓人聽得一頭霧水。“請問,你是不滿意我的工作能力?”她單刀直入的問。
是不是她愛打瞌睡的形象深植人心,所以總部的員工們,全都認為她工作不力?但是,那也不能怪她啊,倫敦跟台北有時差,凌雲堅持每晚都在三更半夜開會,誰受得了?
“沒有。”貝理夸張的嘆了一口氣。“我不滿意的是你的性別。”他指控的說道。
“噢,”她把尾音拖得長長的。“你不喜歡女人嗎?”她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先看看金發碧眼的貝理,再調轉視線,注視著凌雲──
唔上這兩個男人,他們會不會──
貝理推翻她的猜想。
“當然不是,我愛她們。”他立刻反駁,擱下手裡的瓷杯。“我的意思是,這裡的情況有些棘手,你又跑來攪和,只會拖累凌雲。”
因為凌雲的性格使然,“福爾摩沙”做起生意雖然正派,卻也強硬得很,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容不下任何轉圜的余地,要是有人惡意挑舋,他反倒更樂于接受挑戰。
對手們在台面上勝不了他,于是就轉為在台面下動手腳,這陣子公司裡收到的威脅信,簡直多到可以拿出去賣了,裡頭的用詞,一封比一封狠毒。
既然台灣會出事,倫敦一定就更危險,凌雲自己前來,就已經夠冒險了,現在連這個嬌滴滴的小女人都帶來,難道是想讓她成為靶子嗎?
貝理愈想愈不明白,只能自顧自的搖頭,不敢相信從來冷靜自製的凌雲,竟也會被愛情沖昏頭。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小女人的美麗,的確讓人眼睛一亮,即使不說話,只是站在那兒,就已讓人賞心悅目。他瞇起藍眸,打量那嬌小的身影,不由得佩服凌雲的眼光絕佳。
幾乎每個西方男人,都對東方女人有特別的幻想,貝理也不例外,他總覺得她們個個都溫柔婉約,笑得好羞怯,特別惹人憐愛──
如今,“溫柔婉約”的娃娃,正捏緊了拳頭,考慮要不要走上來,當場賞他一個過肩摔。
這個男人剛剛說了什么?!她會拖累凌雲?拜托,誰拖累誰還不知道呢﹗要不是靠她,這顆繡花枕頭肯定老早就被人綁走了﹗
凌雲坐在旁邊,一手撐著下顎,視線老早就從文件上挪開,正在欣賞那張小臉上變換萬千的可愛表情。
“露一手給他看看。”他提議道。
“為什么?”
“我不希望你蒙受委屈。”他說得理所當然,輕易猜出她的想法,知道貝理的說法,肯定讓她覺得氣憤難平。“他說不定會告訴所有人,你在拖累我。”他特別強調那兩個字。
“算了。”她慢慢的吐出這兩個字,捏緊拳頭,抗拒這個誘人的提議。“我想要保密。”凌雲知道了,向剛也知道了,愈來愈多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她實在擔心,事情能隱瞞到什么時候。
貝理聽得一頭霧水,卻沒有多問,只當他們說的,是情人間的私房話。他抽出口袋的手絹,輕揮了幾下,一個仆人恭敬的上前,等候他指示。
“去買機票,訂最近的一班飛機,立刻送她回台灣去。”他希望她馬上離開,不要逗留,免得讓那些潛藏在暗處,心懷不軌的家伙發現后,會把歪腦筋動到她身上。
只是,這個充滿“善意”的決定,卻讓娃娃倒抽一口氣,像是接到挑戰書般,氣憤得頭頂冒煙。
這個英國男人,居然要她再搭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去?在她剛到倫敦的現在?在她還沒到達下榻處、還沒有做徹底保養,滋潤因為長途旅行而干燥的皮膚的現在?
休想﹗
一看見那雙眼兒噴出怒火,經驗豐富的凌雲立刻閃避,迅速尋找掩護。
毫不猶豫的,娃娃站定腳步,起腳就是一個側踢。距離她身旁一公尺左右,那個精致古典的台燈首先遭殃,凌空飛了出去,接著她又踮步轉身,在貝理與仆人們驚愕的注視下, 飛另一旁的骨瓷花瓶。
嘩啦嘩啦﹗
台燈跟花瓶,全飛到房間的另一頭。台燈摔得七零八落,燈罩與燈柱當場分尸,至于花瓶則是碎得很徹底,瓷片散得到處都是。
兩個仆人全身僵硬,一動也不動的呆在原地,他們雙眼發直、嘴兒半開,大受打擊的看著那些碎片,像是忘了要呼吸。
貝理的臉色變得比雪還白,那雙藍如汪洋的眼珠子,先是看著滿地的碎片,接著慢慢的轉向娃娃,然后,再轉回那些碎片上,他的動作緩慢得像電力即將耗盡的機器人。
一會兒之后,他的身體劇烈顫抖,嘴裡發出一聲干嚎,儀態全失的撲向那些碎片。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嗚嗚嗚──”他淚眼汪汪的哭叫,雙手捧著碎片,蹲在地上開始玩拼圖。
“看清楚了嗎?還是需要我再示范一次?”娃娃雙手撫平裙子上的些許縐痕,又恢複成“溫柔婉約”的小女人。“放心,我不會拖累任何人的。”她強調著。
“嗚嗚──”
貝理還在哭,根本不想理她。他用顫抖的手收集碎片,眼淚亂噴,嘴裡還喃喃自語,不斷跟祖宗八代道歉。
“我想,無論你現在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了。”躲在厚重窗帘后的凌雲,慢條斯理的走出來。他坐回原來的位子,拿起電話,準備聯絡在會場布置的員工們,探問最新的進度。
“啊?”
他對她微笑。
“你剛剛踢破的那個花瓶,是他的傳家之寶。”
第六章
他們下榻的地方,是在哈洛斯百貨幾條街外的飯店。
這間飯店是七層樓高的褐紅色磚造建築,雅致幽靜,沒有半點豪華的氣息,從外觀看來,簡直像是某間私人公寓。
直到進入飯店,娃娃才覺得眼睛一亮。
不同于外表的朴素,裡頭的裝潢顯得金碧輝煌,地上鋪著紅色絲絨的地毯,通往二樓大廳的,是寬敞的白色大理石扶梯。服務生面帶微笑,無聲無息的走動,體貼的提供服務。
飯店內的奢華氣氛,讓娃娃咋舌不已,各種華麗的擺設,讓她眼花撩亂。當服務生領著他們,走進準備好的房間時,她更是訝異得猛眨眼睛。
“‘我們’要住在這裡?”她回過頭,懷疑的看著凌雲,他卻若無其事的拉開領帶,順手解開櫬衫上的扣子。
“沒錯。”他垂下眼睫,遮掩眸裡的笑意。
娃娃先揉揉眼睛,在房內繞了一圈,走進臥房察看擺設,花了幾分鐘確定自己的猜測。最后,她“調查”完畢,咚咚咚的沖回客廳,小手插在腰間,氣惱的看著他。
“這間可是蜜月套房啊﹗”她嘆了一口氣,懷疑是貝理傷心過度,所以訂錯房間,竟讓他們住進蜜月套房裡。
房內充滿浪漫的氣氛,粉紅色的玫瑰擺滿每一個角落,臥房內的那張大床,鋪著軟軟的粉紅色的絲綢,床上還有著心形抱枕,跟一張用緞帶綁著,敬祝新婚愉快的精美卡片。
這間蜜月套房大得很,除了臥室,還有客廳與起居室,客廳裡甚至還有壁爐。因為時值夏季,壁爐裡沒有跳躍的火焰,而是擱著一束玫瑰,當作是裝飾。
“貝理為我們訂妥的,就是這間房。”他淡淡的宣布。
她叫了出來。
“我不──”
那個“要”字還沒出口,他就舉起手,製止她的發言。
“先別抗議。”他輕聲細語,像在教導不乖的小孩。“現在是觀光旺季,飯店內早就客滿了,這個房間還是他用盡關系,才替我們訂來的。”凌雲逕自脫下襯衫,掛進衣柜裡,裸著上身就在房內走動。
那精壯結實的體魄,讓她突然胸口一窒,有些呼吸困難,連心跳都開始加快。
比起上次的“全套演出”,這次他至少還穿著長褲,沒有全部脫光,但是那寬闊的肩膀,卻讓她清楚的回想起,自己在飛機上是怎么“利用”他的。
凌雲的肩膀,枕靠起來好舒服好舒服,長達幾個小時裡,她就是靠在他的肩上,感受他身上傳來的熱力──
粉嫩的臉兒,浮現嫣紅的色澤。她踱步走到窗邊,在一張絲絨沙發上坐下,看著窗外熙來攘往的人潮,就是不去看他。
“沒有其他房間了嗎?”她握著拳頭,用懷疑的口氣問道。
凌雲在她身后彎唇淺笑,笑容裡有絲微乎其微的邪氣。
“其他的飯店裡,應該還有空的房間。但是,那些飯店大多在市郊,離這裡很遠。”他走到窗戶旁,拉開厚重的窗帘,指著不遠處的華麗建築。“那棟建築就是哈洛斯百貨,籌備特展的這段時間,我們三不五時就要往那裡跑,住在這間飯店,可以省去不少時間。”
“難道,就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住了嗎?”她不死心的追問,還是沒有看他,卻敏感的聞見,一股干爽好聞的男性氣息,隨著他的接近,悄悄包圍了她。
那股氣息,在飛機上讓她放松,睡得很舒服,此刻卻讓她不由自主的緊繃起來。
凌雲站在她身旁,沒有觸碰她,反倒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耐心的為她解釋。
“我們本來可以借住在貝理的家裡。但是,為了保護傳家之寶,他愿意支付飯店的費用,求你乖乖留在這裡,不要接近他的家。”
娃娃蹙起眉頭,神情仍然充滿猶豫,她伸出一根手指,輕撫椅背上的絲絨布面,視線在屋內繞啊繞,還在努力考慮,是不是該搬出這間飯店。
他的雙眼略微一瞇,表情卻沒有任何改變,嘴角維持著親切溫和的微笑。他稍微彎下腰,把俊臉湊到她的眼前。
“臥房裡那張床就讓給你,我另外找張床,睡在客廳裡就行了。”他用最誠懇的口吻勸說,然后又補上一句。“難道,你不放心跟我共處一室?”他似笑非笑的問,知道這招激將法用在她身上,可說是屢試不爽,絕對管用。
果然,娃娃像是被針刺著似的,整個人跳起來。
“不放心?有什么狀況是我應付不來的,我會不放心?”她惱怒的瞪著他,好強的本性,讓她忘了謹慎。
“是嗎?我還以為你不敢留下來。”他拋出餌。
她上鉤了﹗
“誰說我不敢的?”
“很好,”凌雲無限輕柔的說,斂下視線,慢吞吞的離開窗邊。“那我就請人把床送上來。”
“隨便你。”她聳聳肩,拎起隨身的小包包,轉身往臥房裡頭走,懶得再跟他客氣,索性大方的接受他的退讓。
長程的飛行,以及兩地的時差問題,讓她也有些吃不消。她迫不及待想卸去淡妝,再好好泡個澡,倒出所有的保養品,呵護她干燥緊繃的肌膚,然后縮進那張軟綿綿的大床,奢侈的休息幾個小時。
凌雲目送著她離開,直到她消失在臥室的房門后,才緩緩跨步,走到沙發旁坐下。寬厚的掌擱在絲絨上,感受她殘留的溫度,粗糙的指尖滑過絲絨,那輕柔的動作,像是在撫摸著她的肌膚──
高大的身軀緊繃著,衣衫下的肌肉,因為費力的克製,甚至有些輕微顫抖。
表面上看來,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淡,只有黑眸中滿溢的笑意,泄漏他真實的情緒。沒有人知道,他正在努力克製放聲大笑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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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芬芳氣息,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沐浴精裡添加了昂貴的玫瑰精油,潤澤她每一 肌膚,也染得她全身香噴噴的。娃娃慵懶的滑進浴池,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溫熱的浴水蕩漾著,泡沫沿著粉肩,一路往下滑,裹住她胸前賁起的渾圓,嬌嫩的粉紅色花蕾在泡沫中若隱若現,她瞇起眼睛,頑皮的吹了一口氣,把泡沫吹得到處都是。
英國人果然懂得享受,這間浴室比她在台灣的房間還要大,設備雖然不是最先進的,卻絕對是最奢侈的。
更重要的是,娃娃驚喜的發現,自個兒帶來的那些保養品,全都派不上用場。飯店體貼入微,老早將各式各樣未開封的保養品,擺滿了盥洗台,任憑女客人取用。
就算是先前,她心裡還有一些遲疑,這會兒也全都煙消雲散,她被這些保養品徹底“收買”了。
這裡簡直是女人的天堂啊,哪個女人舍得離開這裡?噢,為了這些保養品、為了這些美好的享受,她愿意“委屈”一點,忍受少許的不方便,跟凌雲共處一室。
再說,這段時間以來,她也常在他的公寓裡走動,什么該看的、不該看的,他都大大方方的讓她看光光了﹗要害羞也不必等到這會兒才害羞吧?
直到溫水漸漸變涼,娃娃才慵懶的起身,抓起大毛巾擦干身子,仔細抹上保養品,然后穿上厚軟的浴袍,輕盈的走回臥室。
她抓起兩個心形抱枕,正想丟到地上去,卻突然發現,大床的旁邊竟然多出另一張床。
服務生動作迅速,趁著她洗澡的時候,已經送了一張床進來。問題是,這張床沒有按照凌雲的“口頭承諾”,乖乖放在客廳裡,反倒是搬進臥房,大剌剌的並排在她的床畔。
娃娃低咒一聲,想也不想的跳下床,挽起浴袍的袖子,站在床頭,扎好馬步,然后氣沈丹田,雙掌一出──
砰砰﹗
整張單人床以雷霆萬鈞的氣勢騰空起來,先撞開臥房的門,滑行到客廳內,再重重的撞上無辜的沙發,把沙發撞得歪斜倒地。
“你的床擺錯地方了。”她推開被撞壞的房門,咚咚咚的走出來,正想開口指責凌雲,卻赫然發現,客廳裡多了幾個服務生,個個臉色發青,手腳發抖的看著她。
凌雲轉過頭來,濃眉感興趣的微微挑起,像是直到這一秒,才發現那張床擱錯了地方。
“噢,是服務生們放錯了。”他若無其事的回答,輕輕松松就把責任推給別人,黑眸裡沒有半分罪惡感。
尖銳的抽氣聲接連響起,服務生們驚恐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著他,雖然很想說出真相,指控他教唆犯罪,但是礙于顧客至上的信條,他們不敢辯駁,只能忍氣吞聲。
“呃,對不起、對不起──”領班連聲道歉,連小費也不敢拿了,火速就往門口奔去,擔心自己要是閃得不夠快,就會像那張床一樣,被這個美麗的東方小女人扔出門去。
眼看帶頭的都跑了,剩下的幾個更是不敢久留,紛紛腳底抹油,爭先恐后的奪門而出。
娃娃懊惱的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心裡覺得有些愧疚。唉,小媽老是告誡她,要溫柔、要優雅,她努力了數年,卻只學到皮毛,遇上許多事情,還是習慣以武力解決。
她嘆了一口氣,轉身想走回臥房,卻發現站在一旁的凌雲,正嘴角半勾,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深幽的目光,喚醒潛藏在她體內的女性直覺,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本能的后退幾步,小手甚至揪緊浴袍的領口,就怕被他看見什么不該看的。
不知道為什么,有的時候,他的目光總讓她覺得很──很──很不自在──
“你想做什么?”她防備的問,強迫自己松手,擺開迎戰的姿勢。
凌雲沒有回答,嘴角笑意更濃,舉步朝她逼近,那高大的身軀一步一步的走來,步伐沉穩得像某種動物,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半點的腳步聲。
他的存在感,瞬間強大得難以忽視,她的呼吸加快,戰斗意志全開,小手已經握成拳頭,那雙深邃的眼睛注視著她,某種藏在笑意下的光芒,讓她頭皮發麻,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在她幾乎出手的前一秒,他突然停下腳步,那股龐大的力量陡然斂去。
“沒什么,我只是想試試床墊。”凌雲抿著唇微笑,從容的往床上一坐,用手掌拍拍床墊。“嗯,很舒服。”他下了評語。
娃娃像是泄了氣的氣球,整個人跟著松懈下來。有那么一瞬間,她竟然像是面對高手般,緊張得手心冒汗──
怪了﹗站在她面前的,明明就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要一再強調自己很怕痛的軟腳蝦,哪裡是什么高手呢?
她瞪著拳頭,懷疑是時差的問題,讓她的戰斗直覺出了毛病,竟然瞧見他走過來,就緊張得想揍人。
“可以麻煩你高抬貴手,幫我把床搬到牆邊嗎?”像是要強調自己的軟弱,凌雲很禮貌的開口求助。
“你還坐在上頭,我要怎么搬?”她松開拳頭,沒好氣的瞟著他,再次確定一切只是自己神經過敏,這家伙根本沒有危險性嘛﹗
“就算我坐在上頭,你還是搬得動吧?”凌雲不動如山,還是黏在床上,興致盎然的看著她。
“搬是搬得動,但是很重啊﹗下去下去。”她扛起床的一端晃了晃,把他抖下床去,然后就抓著床的兩腳,嘎吱嘎吱的拖到牆邊去。“放在這裡可以吧?”看見他點頭后,她雙手一放,地板再度發出轟然巨響,那張被搬來搬去的床,這會兒終于就“定位”了。
凌雲鼓掌致意,高大的身子輕巧的靠過來。“為了感謝你的‘大力’相助,我決定再教你一招。”
“教我什么?”
“接吻。”
簡單的兩個字,讓她全身又緊繃起來。
“我已經學過了。”她開始往后退。
凌雲按住她的肩膀,笑得很誠懇。“我不是說過嗎?你的練習不夠。況且,我這次要教的是法國式接吻,既然來到歐洲,你一定要學這個。”他捏捏她的肩膀,緩慢的把她拉近。“別這么緊張,放松些。”
“我哪有緊張﹗”她大聲反駁。
“噓,記得第一課嗎?別這么凶,溫柔些。”那種催眠似的溫柔嗓音又出現了,他扯下她頭上的大毛巾,把玩她微濕的黑發,黝暗的眸子在她的小臉上游走。
這張脂粉未施的素顏,是張徹一從不曾見過的。他從不介意她的“差別待遇”,反倒很高興,能夠獨占這張清秀的臉兒──
“你在看什么?”她不自在的問,某種跟戰斗意志截然不同的灼熱,充斥在她的胸口。
凌雲俯視著她,雙臂悄悄將她圈在懷中。
“你很美。”
任何女人都愛聽甜言蜜語,連她也不例外。他的贊美,讓她高興得臉兒發紅,欣喜的情緒流過心間,像是嘗到一整杯溫熱的蜂蜜,甜得整個人都要融化了。
只是,不到一會兒,她又僵硬起來。
“你不是說我一點都沒有變嗎?”他的那句話,讓她很在意呢﹗既然跟以前一樣,又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美呢──
“是啊,你一點都沒變。”凌雲的聲音低沉親匿,薄唇就靠在她的唇上,用他的呼吸撩亂她的呼吸,長臂把她圈得更近,眸光變得格外深濃。“很美。”他反覆低語,像在吟頌著某種咒語。
娃娃還想問個清楚,誰知道小嘴才一張開,竟就被他牢牢的封緘,所有的疑問都被他悉數吞沒。
堅實熱燙的男性身軀,把她壓進那張床鋪。他先是舔她的唇,然后輕啃,接著就是結結實實的熱吻。他的舌在她口中肆虐,先是慵懶的進出,接著節奏漸漸加強,快感與溫度也跟著上揚,她全身微微顫抖,在他的唇下如痴如醉,從來不知道,連一個吻也能夠如此煽情。
他挺身把她壓進柔軟的床墊裡,最堅硬熱燙的部位,抵住她兩腿間最軟嫩的地方,跟他的舌尖同步愛撫她,讓她幾乎因為那種接觸而嬌吟出聲。
或許是因為蜜月套房的氣氛,還是那些玫瑰的香氣,讓她有些沖昏了頭,她竟然學著他教導的方式,開始回吻他──
她想要停止,她也知道應該停止,但是他的吻好美妙,美妙得讓她難以饜足,貪婪得想要更多更多。
唔,再一秒就好了,她只要再“學”一秒,然后她就要推開他。一秒就好了,只要再一秒──
意識愈飄愈遠,快感的浪潮穿透她的身體,把她拋高又拉下。她伸出雙手,圈住他的頸項,嬌小的身子拱起,本能的摩擦他的胸膛,甚至沒有發現,浴袍的領口已經滑開。
不知經過了多久,她才從雲端飄回人間,懶洋洋的睜開眼睛,嬌小的身子不剩半分力氣,連腦子都像是塞滿漿糊。
“懂了嗎?”凌雲笑容可掬的問,還伸手拉攏她的衣領,遮掩她泄漏的春光。
懂?懂什么?這裡是什么地方?她是誰?剛剛發生了什么事?
娃娃茫然的看著他,腦子還不能正常運轉。半晌之后,當理智重新開機,正式啟動時,她驚喘出聲,火速的坐起身子,粉臉也變得燙紅。
老天﹗她──他──他跟她──
“你如果想練習,歡迎隨時來找我,我很樂于陪你複習。”他火上加油的說道,勾住她一綹凌亂的發,親匿的塞回她耳后,眼裡還有情欲燎燒的痕跡。
“不、不用了──”娃娃雙手亂搖,想起自個兒剛剛的反應,就羞得無地自容。她揪緊浴袍,手忙腳亂的跳下床,飛一般的沖回臥房,把自己鎖在裡頭。
可惜她跑得不夠快,那溫柔醇厚的笑聲,還是一路飄進了她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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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鐘樓被燈光照得發亮,車如流星般在街上飛奔。
倫敦的商家打烊得早,太陽才下山沒多久,不只一般店家,就連百貨公司的大門都已經拉下。
娃娃坐在梳妝台前,仔細的將全身上下保養了一遍。只是,當她完成最后一道程序,拿下那塊保濕面膜時,心裡仍覺得有些煩躁,滴溜溜的眼兒就是不受控製,不斷往客廳瞄去。
客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古董小鐘的時針和分針終于轉成了九十度直角。
鐘響,九點整。
她忍不住站起來,走到房門口,探頭探腦的察看。
客廳裡空蕩蕩的,凌雲還沒回來。
她縮回小腦袋,走回梳妝台前坐好,拿起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梳著頭發。
九點零五分,她又站起來,踱步到客廳,甚至還掀開那張床鋪上的棉被,做最仔細的確認。
還是沒回來。
她擰著彎彎的眉,慢吞吞的走回臥房,煩躁的坐在床上。她抓起床邊的時尚雜志,耐著性子開始翻閱,想用五彩繽紛的流行資訊,沖淡腦子裡縈繞不去的那張俊臉。
門口傳來聲音,像是有男人在說話。
圓亮的眼兒綻出光芒,她跳下床,咚咚咚的跑出去,一把就拉開大門。“總算回來了﹗我告訴你,我今天又抓到一個──”服務生錯愕的看著她,發現她失望的垮下小臉時,還害怕的背貼著牆,像壁虎一樣迅速爬開。
該死﹗她聽錯了,那不是凌雲的回來的聲音。
娃娃關上門,走回臥房,焦躁的在地毯上踱步。擔憂像是小螞蟻,在她的心上爬啊爬。
“怎么還沒回來呢?”她喃喃自語,壓下心裡的擔心,不斷告訴自己,凌雲只是她的責任,她此刻的擔憂,絕對沒有摻雜什么個人感情──
分針慢吞吞的前進,時間超過九點半,她終于按捺不住,跳起來換衣穿鞋,抓起隨身的皮包,確認一下裡頭的東西,然后就三步並成兩步的往外沖。
倫敦的夜晚有些微涼,她縮著脖子,抵御迎面而來的風,走過幾條街道,到了哈洛斯百貨的樓下。
抬頭一看,果然見到九樓的窗口透出燈火。
哼上這個工作狂﹗
她咕噥叨念著,卻還是掏出了ID卡,從安全門刷卡按下密碼,讓保全查驗過身分,這才搭乘電梯,直達特展場地。
“福爾摩沙”的特展,明天就隆重開幕,前置作業都已經完成,場地布置得頗具東方風情,擺放著紅木的鴉片床榻、酸枝太師椅、花梨木貴妃椅,以及各式各樣能讓英國人掏出大把鈔票購買的精致家具。
娃娃走入會場,在迷宮似的展覽場裡繞啊繞。
“凌雲?”她揚聲喚道,卻看不見半個人影。“喂,你在不在啊?”她走到一座屏風后頭,探頭找人──
突然,會場的燈光全數熄滅,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娃娃全身緊繃起來,擺好姿勢,準備應付任何突發狀況。她聽到身后不遠處,有男人的呼吸愈靠愈近,近到那灼熱的氣息,吹拂到她敏感的后頸。那個男人甚至還把手擱到她肩膀上──
她以為遭受到攻擊,小嘴吐出一聲低咒,迅速抓住那個男人的手,深吸一口氣,準備把對方摔出去。
醇厚好聽的笑聲,在她的身后響起,接著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慵懶語氣。
“小胖,是我。”
第七章
熟悉的氣味竄入鼻端,她緊繃的身子陡然一松。
“下次不要再這樣偷偷摸摸的﹗”她惱怒的喊,甩開肩膀上的大手。“還有,警告你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小胖﹗”
黑暗中傳來凌雲的輕笑。
“你沒事干么把燈關了?”娃娃沒好氣的問。
“我在測試燈光。”燈光亮起,室內一片光明。凌雲就站在她身旁,手裡拿著遙控器,耐心的測試燈光效果。
他是那種親力親為的人,凡事身體力行,對每個細節都鉅細靡遺,不放過任何細部。
“其他員工呢?”她左顧右盼,發現會場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那些忙碌趕工的人們,這會兒全都不見了。
“我放他們提早下班,回去養足精神,才能應付明天的特展。”凌雲簡單的說道,走到一個楠木衣柜前,確定每一盞燈光的投射,都能烘托出家具的最佳質感。
娃娃也轉身走到角落,從包包裡掏出一台PDA大小的小電腦,按了幾個按鍵后,確認保全系統的運作正常。
這段期間,她靠著這套監視系統,逮過幾個鬼鬼祟祟的家伙,他們在會場附近徘徊,但是往往稍有動作,還沒造成什么破壞,就被娃娃逮住了,驚駭的被拖離現場拷問。
雖然說“收獲”不少,但是得到的線索還是少得可憐,這些人的說詞,跟台灣那幾個家伙一樣,都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不知道僱主的真實身分。
只是,這些“小狀況”,都在一間名為“沙哈”的公司爆發財務危機后,全數消失了。
那間公司經營骨瓷,以及歐式家具的販售,顧客群跟“福爾摩沙”有部分的重疊,這次也積極參與特展的競爭。據說,“沙哈”的財務危機是早就存在的,本想藉由這次特展翻身,卻不幸落敗,輸給“福爾摩沙”。
“沙哈”爆發財務危機后,在市場上引起軒然大波,負責人躲得不見蹤影,不少問題跟著浮出台面,還有人指稱,“沙哈”做生意的手法,本來就不正派──
娃娃大膽猜測,這次特展前的種種波折,無論是威脅信,還是那些“不夠專業”的打手,大概都跟“沙哈”脫不了關系。
不過,既然幕后黑手都跑路了,危機也該是解除了。
呼,現在,就等到特展結束,她就能夠回台灣了。她好想念小媽、想念練習場的沙包、想念台灣的小吃,還有張徹一──
娃娃突然全身僵硬,難以置信的猛眨眼睛。她不敢相信,張徹一在她心目中的排名,竟然淪落到沙包與小吃之后。
“你不是回飯店休息了嗎?怎么又跑來了?”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打亂她的思緒,熱燙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邊。
她全身竄過一陣輕顫,不由自主的跳開兩步,像是小動物察覺到危險般,本能的避開。
“我是來檢查保全系統的。”她拿著小電腦,踩著高跟鞋,往下一部監視器走去。
“喔。”他語音帶笑,還是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你不是在擔心我嗎?”他問道。
轟﹗
熱燙的溫度,襲上了粉頰。直到凌雲開口點破的這一瞬間,她才陡然醒悟,自個兒整晚的焦躁,其實跟特展無關,她的一顆心,就是因為看不見他,才會懸在那兒──
她擔心他?她擔心凌雲?因為他是她的老板?或者是因為,他是這次特展的關鍵,還是說,他是她的“軍師”?
先前的種種理由,突然之間都顯得好薄弱,她無法找出理由,只覺得凌雲在她心裡的分量,似乎變得愈來愈重──
“怎么不說話了?”凌雲聲音卻更溫柔,貼近她的耳畔。他又逼近過來了。
她瞬間驚慌起來,推開腦子裡亂烘烘的思緒,不敢去深想。
“才不是,我──”她轉過身,想指責他胡說八道,誰知道才剛轉身,連篇的咒罵還沒說出口,高跟鞋就被一條電線勾著,她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前撲,一頭栽進他懷裡。
凌雲伸出手,把她接個正著。
“那么,你是來找我‘複習功課’的?”他的聲音很溫柔,親密而低沉。
那好聞的男性氣息充塞胸肺,教她一陣臉紅心跳,而他的問話,更讓她又開始全身發軟,情不自禁的回想這段時間裡,他是怎么“教導”她的。
凌雲不放過任何機會,巧立各種名目,教她一些稀奇古怪的吻,把她從“初級班”帶往“中級班”,使出渾身解數,教導她那些荷蘭吻、德國吻、西班牙吻、葡萄牙吻……她幾乎把歐盟所有國家的吻法都學遍了﹗
這樣的課程,雖然讓她的吻功大有進步,但是也帶來不小的后遺症。一看見凌雲的唇,她就開始魂不守舍,猜測他今天要教導她的,會是哪一國的吻;看見他精壯的身軀,她就──
總之,凌雲的每個吻,都能讓她暈頭轉向。
她一直好想問,他是學過什么邪門的功夫,為什么每回他一吻她,她就會覺得全身發軟,所有的力氣都跑光光?
鮮明的回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臉兒燙紅,兩手往前一伸,用力的推開他。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她跳過“複習功課”的話題,用憤怒的表情,掩飾心裡的羞窘。“我、我、我是在擔心特展的事情──”
“‘沙哈’公司的負責人不是卷款潛逃了嗎?還有什么需要擔心的?”凌雲輕聲低問,金邊眼鏡后的黑眸,閃過盈然笑意,不著痕跡的又往她逼近一步。
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連忙又伸直雙手,把他推遠些。
“你這個笨蛋,也不想想,對方肯花大把鈔票,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麻煩,肯定是視你為眼中釘。如今公司倒閉了,難保他不會喪心病狂,把一切歸咎到你頭上──”
“原來,你真的是在擔心我呢﹗”他柔聲說道。
她好用力好用力的搖頭,恨不得能夠搖掉頰上的嫣紅,雙手開始猛推他的胸膛。
“我是不希望你被人干掉,壞了我的名聲,到時候我的面子要往哪裡擺啊?”別的不說,她總不能丟了“楊氏保全”的面子吧?
“小胖,別這么凶,我會怕。”凌雲被她推得連連后退,最后高大的身子已經被推到牆邊,再也無路可退。
“怕?!哼﹗追根究柢,都是因為你身手太差,我才會這么辛苦,必須從早到晚,像個保母似的追在你后頭,沒看到你的人,就覺得提心吊膽﹗”她愈喊愈大聲,完全不想收斂脾氣。
他的眸子裡閃爍著笑意,視線在那張氣呼呼的小臉上繞了一圈,接著掉轉到她肩后,揚手一揮。
“啊,阿一──”
張徹一來了?!
娃娃美目一睜、全身一僵,立刻收嘴閉口,瞬間從火爆大姊頭,變身成嬌甜小女人,回身溫柔的就是一句︰
“張先生,晚──”那個“安”字還沒出口,她就陡然住嘴,圓亮的眼兒瞪得好大。
只見會場裡空蕩蕩的,別說是人了,就連個鬼影都沒有﹗
該死,張徹一還遠在幾千公裡外的台灣呢,哪裡會跑到這裡來?這個家伙居然敢騙她﹗
“抱歉,我看錯了。”凌雲彎唇淺笑,看起來好無辜。“我大概是太累了,一時有些眼花。”
“你──我打死你﹗”小女人退場,大姊頭又出現了。
娃娃氣得頭昏眼花,握緊拳頭,怒叫一聲,像頭被激怒的小獅子,恨不得撲上前去,一拳就把他揍得倒地不起。
凌雲竟然還有話說。
“你何必偽裝自己呢?何不就讓他看看你的本性,說不定他會懂得欣賞你的力大無窮、你的粗魯──”
她再也忍不住了,揮手就是一拳。“我哪有粗魯?!”
凌雲腳跟一旋,身形意外的靈巧,輕易閃過她的憤怒鐵拳。她的拳收不住勁勢,錯過目標,誤擊一旁的古典立燈。
砰﹗
立燈應聲倒下,壓到一座綠竹屏風,屏風又倒向木柜,木柜晃了一晃也跟著倒下。只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巨響,那一整排的家具,因為她的無敵神拳,有如玩具骨牌般,在兩人眼前轟隆隆的全部倒下。
半晌后,當一切塵埃落定,凌雲才挑起眉頭,一手撫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嗯,我說錯了,你不是粗魯,”他看著那些家具,嘴裡嘖嘖有聲的嘆息。“你根本就是粗暴。”
“我、我、我才沒有粗暴──”証據倒了一地,她反駁的聲音不由得變小聲了。為了湮滅証據,她連忙開始收拾殘局,挽起袖子,把倒下的家具扶起,照著員工們先前擺放的位置,一個一個擱好。
幸好“福爾摩沙”名不虛傳,家具做工扎實,地上又鋪著地毯,所以除了那倒楣被正拳擊中的立燈,其余家具都完好無缺。娃娃蹲在地上,考慮了一會兒,最后終于決定,要把立燈帶回飯店藏起來。
她抓起立燈,扛在肩頭,回身一看,卻發現凌雲沒有動手幫忙,反倒是輕松的斜倚在貴妃椅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欣賞她忙東忙西的模樣。
他高大偉岸的身軀,倚靠在椅背上,微微曲起一條長腿,一手就擱在膝頭,襯衫半開著露出一抹結實的胸膛,那姿態看起來格外的“撩人”。
說真的,他的模樣也夠好看的了。
那張俊雅的臉龐,深刻得如刀削劍鑿,當他勾起薄薄的唇,笑容裡就有種說不出的魅力,能讓每個女人心跳加速。娃娃一時看得出神,不禁回想起,他那張好看的唇,是怎么輕啃著她、深吻著她──
噢,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得快點“回歸正途”才行﹗
對了,她得想想張徹一﹗
娃娃扭開臉兒,用力閉上眼睛,對抗來自貴妃椅上的強大“誘惑”,嘴裡喃喃念著張徹一的名字,逼著自己去回想,那個她暗戀了多年的男人。
一等特展結束,她就要馬上飛回台灣,跟張徹一好好“相處”,用她學來的法國吻,英國吻、西班牙吻跟葡萄牙吻,和他實際演練一番。
首先她會先吮著他的薄唇,輕啃他的舌,試探他的反應,再把舌探進他嘴裡,然后,凌雲就會──
一個又一個玫瑰色的幻想在她腦子裡亂冒,她幻想的對象,竟都成了她的“指導老師”,張徹一的身影被逐漸稀釋,凌雲的一舉一動,在她腦子裡烙得好鮮明,甚至漸漸蓋過了張徹一的影像。
啊,走開走開﹗
娃娃閉著眼睛,抓起立燈,在空中胡亂的揮舞,想把那些過度鮮明的幻想逐出腦海。
糟糕啊,她怎么可以對“練習道具”想入非非呢?
“你再繼續亂揮,等一下又要把家具撞倒了。”貴妃椅上傳來飽含笑意的嗓音。
她連連吸氣,總算抓回一點理智,清亮的眼兒睜開,惱怒的瞪了他一眼。“你這個罪魁禍首,還敢坐在那裡說風涼話?要是你不閃開,我哪會打到立燈?”
“我又不像阿一皮粗肉厚,你的拳那么重,我不閃行嗎?”
“那才不是皮粗肉厚,是結實﹗”她拔高嗓音,大聲嚷嚷著,為心上人辯駁。“男人就應該像他那么頂天立地、雄壯威武,才叫做男子漢啊﹗”她抬高下巴,警告的睨著凌雲,看他敢不敢再說什么。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他竟然沉默下來,連那雙眼睛裡的溫柔,也隨著消斂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幽的光芒。
“除了張徹一之外,你真的不考慮其他男人嗎?”他徐徐開口,雖然語氣仍是柔和平淡,聲音卻有些緊繃沙啞。
“什么其他的男人?”她困惑的看著他。
這次,他沉默得更久。
半晌之后,凌雲才又開口。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欣賞你真實的面貌,不論你是嬌柔,還是凶暴,都愿意寵著你、愛著你──”
他所說的每字每句,都像針一樣,刺進她的胸口。
在她的心頭,有一個地方,微微的抽痛了一下,那裡有個看不見的洞,用再多的化妝品都遮蓋不住。
她用力的搖頭,還在嘴硬,拒絕示弱。
“除了張徹一,我誰都不要﹗”這么多年來,她專心一志的追逐愛情,張徹一就代表著她的少女憧憬,她從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愛上別人。
再說,不會有那樣的人的,不會有的──
娃娃收緊雙手,握緊立燈。
“我累了,要回去睡了,你呢?”她不想跟凌雲討論這個問題,只想盡快的逃開。
“你先回去吧,我再檢查一些項目,晚點再走。”凌雲的唇上保持著微笑,眼神卻愈來愈陰 ,黑眸明亮得有些不尋常,擱在膝蓋上的大手,也緊握成拳頭,高大的身軀更是緊繃得像欲斷的弦。
她低垂著小腦袋,看著自個兒的腳尖,沒有發現那雙黑眸裡,正燃燒著熊熊怒火。
“好吧,那我就不等你了。”娃娃轉身走出特展的會場,希望夜裡冷冷的風,能夠吹涼她眼裡的熱氣。
注視著那嬌小的身影,踱步走入電梯后,凌雲陡然揚手,揮拳揍向牆壁,一副精致的古典窗花,在他的重擊之下,瞬間變得破破爛爛。
他的冷靜與自製,已經被娃娃的盲目磨得一滴不剩了。
這個小女人,竟然到這個時候,還在自欺欺人﹗
凌雲咬牙切齒,眼裡的怒火愈燒愈旺,他惱怒的吐出一連串咒罵,平時斯文的模樣,陡然轉變為嚇人的怒容,額上的青筋也抽跳不已。
這段時間以來,他用盡手段,把她留在身旁,還找出各種理由,吻得她暈頭轉向,甚至一再克製住自己的欲望,忍受被她那生澀卻全無防備的反應,所引發的熱烈疼痛。
他已經做了這么多,甚至還開口提點她,她卻還是盲目得不愿意承認,甚至當著他的面,立誓她只要張徹一?!
該死﹗
凌雲有生以來,首度嘗到嫉妒的滋味,這一瞬間,他簡直想沖回台灣,殺了張徹一,把好友埋進深山裡頭,強迫娃娃那雙圓亮美麗的眸子,從此之后只能看著他。
她那柔軟的身體,明明就已經承認,他們之間火花四冒的強烈吸引,好幾次在纏綿的熱吻之中,她口中熱情的呢喃,已經泄漏了與他相同的渴望,要不是他在最后關頭緊急煞車,被欲望沖昏頭的她,只怕早已剝了他的衣服,動手“蹂躪”他了。
看來,他還是太“君子”了些──
凌雲緩緩瞇起眸子,在這一刻下定決心。
該是動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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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展一如預料中成功,顧客大量涌入會場,寬闊的場地被擠得水泄不通。總部的員工們忙著接待客人,連貝理都親自上陣,如雪花般飛來的訂單,簡直讓大伙兒應接不暇。
娃娃在會場中穿梭,應付客人們的詢問,嘴角的甜笑卻愈來愈僵硬。
她的戰斗直覺,敏銳的感覺到某種“不良”的視線,牢牢鎖住她,追逐她的一舉一動──
小腦袋警覺的左顧右盼,搜尋視線的來源,卻只看到凌雲正在看著她,接觸她的目光時,那張俊容上,還浮現出慣常的淺笑,沒有絲毫的不對勁。
緊繃的神經,因為那溫和的笑容,稍微放松了些。
她朝他點點頭,轉身又去應付客人,但是不到一會兒,那種讓她寒毛直豎的視線,又悄悄溜回她身上。
怪了,難道是會場中混入不良份子嗎?
她狐疑的蹙起眉頭,目光又轉回凌雲身上,還是只看見他的微笑。
那些歹徒們,是不是就躲在凌雲的附近,所以她才會一再覺得,那些帶著侵略性的視線,是從他的方向射來的?瞧他笑得那么毫無防備,要是發生了什么突發狀況,肯定會被宰了﹗
娃娃愈來愈擔憂,每隔幾分鐘,就要往凌雲的方向看一眼,甚至開始懷疑任何接近他的客人,都是“刺客”假扮的。
為了確保凌雲的安全,她當下決定,丟下那幾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英國人,撥開人海,直接走到他身旁,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大概是她的“貼身保護”,起了威嚇作用,讓惡徒們不敢出手,首日的特展順利結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凌雲也安然無恙,連根發絲兒都沒傷著。
倒是娃娃警戒了一整天,消耗掉不少體力,當兩人離開會場時,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亟欲尋找食物填補空虛的五臟廟。
所以,當她回到飯店的房間,看見那桌豐盛的菜肴時,她簡直要歡呼出聲。
“啊,太好了,我快餓壞了。”她咚咚咚的跑到餐桌旁,興奮的看著烤得軟嫩多汁的牛排,忍不住探出食指,沾取美味的醬汁,放進嘴裡品嘗,為那美妙的滋味發出幸福的嘆息。
這孩子氣的動作,讓金邊眼鏡后的黑眸,閃爍過欲望的火焰。只是,凌雲很快的斂下眼睫,俊容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
“我特地請飯店準備這桌料理,算是感謝你這段時間的辛勞。”他體貼的替她拉開椅子,還拿出冰桶裡頭,冰鎮得恰到好處的葡萄酒,傾身為她斟滿面前的水晶杯。
“不行,我不能喝酒。”她看著那杯美酒,頗為惋惜的搖頭,小臉上滿是沮喪。她謹記“楊氏保全”的規炬,在可能有危險的地方,絕對滴酒不沾。
啊,但是──但是──好可惜啊,那瓶葡萄酒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呢﹗
“放心吧,飯店裡有重重警衛,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絕對不會找到這裡來。”凌雲非常堅持,執意要跟她分享這瓶美酒。
他溫暖的笑容,讓娃娃松懈下來,她接過水晶杯,覺得肩膀上的重擔消失,整個人瞬間輕松不少。
是啊,走進這扇門后,她就可以放松警戒了,畢竟這間飯店住著不少大人物,有絕佳的保全設備,樓下更有重重警衛,可說是門禁森嚴,在這兒是絕對不會有危險的。
“好吧,反正只是一瓶葡萄酒,喝不倒我的﹗”娃娃自信滿滿的說道,決定接受他的好意,爽快的喝干杯裡的美酒。
她從小就被老爸跟哥哥們,訓練出不錯的酒量,哪裡會將區區一瓶葡萄酒放在眼裡?
凌雲服務周到,隨即又傾身倒酒,她的杯子從來沒有空過,一直是維持著八分滿的狀態。而他的談笑風生,更讓她心情愉快,桌上的佳肴很快就被吞進肚子裡。
倒是那一瓶葡萄酒,像是永遠喝不完似的,她喝了一杯一杯又一杯,明明看見凌雲也喝去不少分量,但是香醇的美酒,就是源源不絕的一直從酒瓶裡倒出來。
她一直喝啊喝,喝到全身輕飄飄的,眼前的凌雲從一個變成兩個,又從兩個變成三個,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奇怪,我的酒量很好的──”她打了個酒隔,茫然的睜大眼睛,瞪著又被斟滿的酒杯,蹙起眉頭,很努力的想了一會兒。“啊,對了,我、我大概是累了──”
“是啊,你這陣子要忙著工作,又要保護我的安全,實在太辛苦了。”凌雲用那種催眠的嗓音說話,黑眸從酒杯的邊緣,靜靜瞅著她。
“別、別跟我客氣──”娃娃心情好極了,又打了一個酒嗝,還伸出小手拍拍胸口,豪氣干雲的保証。“放心,有我在,誰都動不了你的﹗”
他擱下酒杯,悄悄踢開桌下數量眾多的空酒瓶,起身繞過桌子,牽起她軟綿綿的小手,一步一步的往臥房走去。
她像是一顆氣球,輕飄飄的被他牽進臥房,沒有任何的反抗,以為他是體貼的想讓她休息。
“小胖,”直到走到床邊,凌雲才回過頭來,柔聲靠在她耳邊詢問。“我該怎么報答你呢?”
她看著那張好看的唇,突然覺得口干舌燥起來,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你、你可以陪我‘練習’──”她滿心期待的看著他,說出清醒的時候,絕對羞于啟齒的要求。
“我很樂意。”熱熱的呼吸在她唇上撩撥,誘惑她張開嘴,然后下一瞬間,那張薄唇已經吻住她。
凌雲順勢將她壓向柔軟的床鋪,雙手撐在她的兩側,甚至沒有觸摸她,只是用那張誘人的唇,纏綿的吻著她,吻得她全身像是有火在燒。
她不自覺吐出嬌媚的呻吟,躺在床上的嬌軀,隨著他的舌尖的沖刺,從緊繃而松弛,再從松弛轉為緊繃,然后陷入劇烈的顫抖。
這樣的擁吻,其實早已超過“練習”的界線,只有熱烈相戀的男女,才會這樣親吻愛撫彼此。
但是她的神智,早就因為酒精而昏亂,根本無法分辨兩者的不同,只能順應本能行動,在他的吻裡愈陷愈深。
許久之后,凌雲像是先前每一次,主動踩下煞車,結束這個吻。
“今天的‘課程’到此結束,我得回到客廳的床上去了。”他低聲說道,卻一反常態的動也不動,仍是躺臥在她身旁,溫熱的鼻息吹拂著她敏感的耳。
酒精松動娃娃薄弱的自製,她連連搖頭,小手巴住那張俊臉,翻身把他壓倒,把全身的重量都擱到他身上,就怕他真的跑了。
“不、不、不可以──”她抗議著,依從本能與渴望,湊上軟嫩的唇,在他的唇上摩擦。“唔,我、我還要──”
“還要什么?”
“練、練習──”
不只是練習,她還要更多更多﹗
躺在她身下的高大身軀,稍微的挪動。
“不準動﹗”她霸道的命令,按住那寬闊的肩膀,笨拙的吻著他,貪婪的吮咬他的唇,從他的嘴裡嘗到美酒的滋味。
討厭,他又動了,她得把他壓得更牢些才行──
娃娃抬起頭,跨坐在他的胸膛上,俯身用細碎的吻攻擊他,一雙小手也沒閑著,忙著這裡摸摸、那裡碰碰。
凌雲強而有力的心跳,震動她的耳膜,聽在她的耳裡,響得像是轟隆隆的雷聲。
唔,不對,那不是他的心跳,而是她的心跳──
她只覺得身體愈來愈熱,有種強烈的欲望,揪住她雙腿之間柔嫩的核心,她是那么的渴望,渴望得幾乎要感到疼痛,甚至忍不住用身體摩擦他,想減緩那種痛楚。
當凌雲用拇指輕輕推開她的唇,她發出抗議的呢喃,小嘴微微張開,又想叫他乖乖躺好。要不是舍不得暫停這銷魂的接觸,她真想跳下床,去找條繩子把他綁起來。
“我是誰?”凌雲捧住她燙紅的小臉,直視那雙蒙 的眼兒。
“嗯?什么?”
她喘息著,不想說話,只想吻他。
“我是誰?”他極有耐心的問,全身肌肉緊繃著,表情溫柔卻也嚴肅,仿佛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比性命更重要。
她努力睜大迷蒙的雙眼,把小腦袋放在他的掌心,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好仔細、好仔細的看著他。
凌雲靜靜等待著,一顆心懸在天堂與地獄之間。
半晌之后,那張清麗的小臉上,綻出好美好美的笑。“你是凌雲。”她俯身又吻他,身下強健的身軀,隨著那簡單的四個字,變得不再緊繃。
唔,很好很好,他不再亂動了,甚至還順從她的親吻,乖乖的回吻她。
她昏沉的感覺到,他甚至抬起身子,用某個灼熱如烙鐵的部位,輕揉著她疼痛的那一處,體貼的為她紆解欲望。
這樣的接觸,卻激發她更多的渴望,她忍不住伸出雙手,用力撕開他的衣服,開始對他為所欲為起來──
第八章
早晨十點整,陽光穿過厚重的雲層,撒落幾縷金光。
躺在床上的娃娃,懶洋洋的翻身,卻咚地一聲,連人帶著絲被滾下床,摔趴在地毯上。
她瞬間跳了起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擺出防衛性動作。下一秒鐘,她才稍微清醒,發覺自己沒有遭受攻擊,只是掉下床而已。
眼見無人來犯,她慢吞吞的爬回去,順手抓起軟綿綿的枕頭,靠在小臉上磨蹭了兩下。紅嫩的小嘴半張,打了個呵欠,她困困的閉上眼,準備再睡個回籠覺。
一股熟悉好聞的味道,悄悄竄進鼻端,她閉著眼兒,忍不住把臉埋進枕頭裡,汲取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啊,對了,這是凌雲的味道,相處了這么久,她已經習慣他身上的氣息──
埋在枕頭裡的紅唇,往上彎成甜甜的笑。
昨晚的課程,比先前每一次都美妙,她貪婪而難以饜足,像是最認真的學生,不斷的向他“討教”。噢,要是她早點知道,那滋味是如此的美妙,她早就壓倒凌雲,對他──
咦,凌雲?
昨晚的點點滴滴,一下子全涌進她的腦中。她想起來了﹗
娃娃倒抽口氣,猛然蹦跳起來,睡意瞬間跑光光。她這下才發現,自個兒全身赤裸,只裹著那件薄薄的絲被,原本穿在身上的衣物,全部都失蹤了。
昨夜那個性感赤裸、躺在她身下,任她蹂躪的男人,這會兒已經不見蹤影。但是凌亂的床單、雙腿之間陌生的微疼,以及那飄浮在空氣中淡淡的麝香味,卻在在提醒了她,昨晚是干了什么好事﹗
天啊﹗
娃娃伸手捂住到嘴的尖叫,雙頰泛紅,兩眼瞪得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她、她她她她她──她竟然對凌雲用強的﹗
沒錯,她是承諾,要當他的貼身保鏢,但是──但是──也不能“貼”到這種程度啊﹗
娃娃坐在床上,咬著棉被反省。
噢,她真可恥﹗
昨天晚上,凌雲絲毫沒有反抗,是那么的“逆來順受”。中途的時候,他似乎想起身離開,但她卻壓倒他,還威脅他不得反抗,結果他就真的停止掙扎,順從了她。
他是不是以為,一旦反抗,就會被她痛揍一頓?啊,他甚至嚇得連名字都忘了﹗
娃娃愈想愈是羞愧難當。
這樣算是性侵害嗎?凌雲會不會從此以后,就對女人有了心理障礙?
她煩惱的跳下床,走進浴缸裡,放了一缸子的熱水。玫瑰的芬芳不再能安撫她,她的腦子亂成一團,羞愧得好想沈進浴缸裡,咕嚕嚕的把自個兒淹死。
她試著不去多想,但是新聞報導裡頭,那些遭受性侵害女子的痛苦告白,在她腦海裡反覆重播,讓她愈想愈是羞愧。
雖然人家都說,男人比較不在乎這個。但是,他是被一個女人強上耶,要是他真的留下心理創傷,那怎么辦?
直到浴水慢慢變涼,她才愁眉苦臉的爬出浴缸,找了件衣服穿上,還翻出皮包,從夾層裡慎重的摸出一張珍藏多年的照片。
她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默默看著那張照片。
這是她高中時偷偷買來的,照片裡的張徹一,滿身汗水淋漓的站在庭院裡沖涼,結實的身軀脫得只剩一條內褲,性感而狂野,這張照片“流傳”廣泛,當年幾乎是人手一張,每個高中少女都搶著買回家珍藏。
娃娃盯著照片看了許久,腦子裡卻還是想著凌雲。
唉,那個可憐的男人,根本就是無辜的啊,他好意的提議,要為她做“重點指導”,雖然平常工作時略有荼毒她的嫌疑,但是嚴格說起來,凌雲其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不但俊帥且又多金,雖然身材沒有張徹一那么粗勇,但也是結實好看,尤其是他的吻、他的手、他的──
噢,老天,她簡直像是女色情狂﹗
嫣紅的色澤染滿粉頰,她連忙用力搖頭,想把那些激情的畫面甩出腦海。
無論如何,要是凌雲真的因此有了心理障礙,她肯定會良心不安,就算是真的能嫁給張徹一,她也會愧疚一輩子。
終于,她決定了﹗
小女子敢做敢當,她做錯事情,就得收拾善后。既然她強上了凌雲,就得為他負責,在這種情況下,她勢必得放棄張徹一了。
娃娃咬咬下唇,開始對照片喃喃自語。
“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了,我、我、我把凌雲給──給──”她的臉又紅了,心裡充滿歉意,惋惜的情緒居然只占了一小部分。“抱歉,我不能救你脫離那個壞女人,但是,如果哪天她做了什么惡劣的事,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為誰討回公道?”
乍聽到這句,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只見貝理走進房來,身后還跟著兩個仆人,排場還是講究得很。
“你怎么會在這裡?”她不答反問。
貝理聳聳肩膀,伸手彈指,仆人連忙拿著手絹,在沙發上輕揮幾下,這才恭敬的請他坐下。
“是凌雲要我來接你的。”他很堅持要用那不太標準的中文說話。“那是張徹一吧?”他眼尖的瞧見照片裡的人影,多嘴的問了一句。
娃娃眨了眨眼。
“你認識他嗎?”
“熟得很。”他微笑。“我們是合伙人,他來過英國幾次,都是住在我家裡。”
“那──那你見過他的未婚妻嗎?”雖然已經決定棄權,但是她卻還是忍不住想問。
“未婚妻?”貝理一臉疑惑。“他訂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娃娃呆了一呆,有些懷疑的看著他。“你真的和他很熟嗎?他明明訂婚了啊﹗”
“你懷疑我?”貝理用手按壓住心口,擺出一副大受污辱的模樣。
為了証明自己所言不虛,也為了問出真相,他揮手又是一個彈指,讓仆人送上手機,親自撥了電話,找當事人求証。
“我是貝理。”他開門見山的問。“你訂婚了嗎?怎么──”
話還沒問完,一陣咆哮就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他媽的,那些女人都是禍水,老子又不是瘋了,怎么可能訂婚?”中英文夾雜的咒罵,轟得貝理的耳朵差點聾了,連旁邊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我忙得要死,你不要拿這種問題來煩我﹗”跟著又是一串臟話,然后電話被掛斷,只剩下斷線后單調的嘟嘟聲。
被罵得臭頭的貝理,慢吞吞的收起手機,無辜的看著她。
“看吧,他的脾氣火爆又差勁,之前每次都把女人嚇跑,怎么可能會有人敢嫁他﹗”
娃娃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她暗戀張徹一多年,當然曉得他的個性。那個男人敢做敢當、直來直往,連謊話都懶得說,既然他說沒有訂婚,那就絕對是沒有。
那么,為什么她接收到的訊息,會是他已經有個論及婚嫁、嬌艷美麗,卻只是貪圖他錢財的惡劣未婚妻?
貝理看著那張失魂落魄的小臉,好奇的發問︰“到底是誰告訴你,說他已經訂婚的?”
這句話點醒了她﹗
是凌雲﹗這一切是凌雲告訴她的﹗是他告訴她,張徹一有個惡劣的未婚妻;是他告訴她,張徹一喜歡火辣嬌媚的成熟美女;是他告訴她,她這生嫩的模樣,根本不合張徹一的胃口;是他告訴她,她必須好好“練習”──
轟﹗
事實像是旱天響雷,轟然打中她。
福爾摩斯說,當一切的可能都被推翻,唯一的不可能,就會是答案。
金田一說,一切的謎底都解開了。
而她楊娃娃則說──
那個該死王八羔子騙了她﹗
想當初,凌雲開口說要幫助她時,她仿佛看見他頭上浮著一輪光圈,而背后有著聖潔的翅膀。如今,光圈褪了色,翅膀也從純潔的白色,轉為邪惡的黑色。
“啊﹗”娃娃放聲尖叫,抓起眼前的桌子,猛然往牆壁上砸。她像酷斯拉般暴走,在房內噴火發飆,用盡所知道的臟話,詛咒那個男人。
仆人們迅速趴下,就地尋找掩護,貝理則是躲在沙發后頭,瑟瑟的發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竟然讓漂亮的小女人再度“變身”了。
砰﹗
連沙發也被扛去撞牆了,沒有掩蔽物的貝理,被怒發沖冠的娃娃抓出來。
“那個該死的王八蛋人在哪裡?”她咬牙切齒的問。
“誰誰誰──誰啊?”他嚇得魂不附體,連聲音都在發抖。
娃娃一腳踏上他的肩頭,揪起他的領帶,對著他的臉吼叫。“還有誰?當然是那個不要臉的凌雲﹗”
排山倒海的怒火,把貝理轟燒得焦頭爛額,他不敢遲疑,立刻說出好友的下落。“他在展覽會場的接待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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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洛斯百貨裡,聚集了不少商賈名流。
原本優雅緩慢的人群,突然間起了一陣騷動,一個嬌小的東方女人抓狂的沖進人群裡,直奔特展的會場。
保全們認出娃娃,看見她臉色不對,正想上前來詢問,誰曉得她氣昏了頭,任何膽敢靠近她的保全人員,全都被她用俐落的過肩摔,重重的摔了出去。
那些驚慌的富商們,見她如此勇猛,早就紛紛躲避開來,如摩西過紅海般,自動讓出一條康莊大道,讓她順利通過,一路直奔特展的接待室。
砰﹗
她殺氣騰騰,一腳 開接待室的大門。
“凌雲,你這王八蛋──”她火冒三丈的破口大罵,看見目標,撲上去就是一拳。“受死吧你﹗”
“小胖?”凌雲反射性伸手,擋住她的拳頭。
她又 出一腳。
“不準叫我小胖﹗你這個卑鄙的、無恥的──的──”
凌雲托著她的拳,退開數步遠離桌邊,就怕她氣憤過頭,會抓起坐在一旁,正在商討訂購商品的公爵也往牆上摔,引發國際問題。他閃過她踢來的腳,另一手再接住她揮來的另一拳,然后將她兩手反剪在后,牢牢鉗製在懷中。
“你是怎么了?”他柔聲問道。
“怎么回事?你還有膽問我是怎么回事?你這個大騙子﹗”娃娃迅速而凶猛的往他兩腿間的要害 去,誰知道攻勢竟被硬生生的擋下,整個人更被抵到了牆邊。
凌雲光用一只腳,就將她的兩腿壓製得死死的,她完全無法動彈。
這男人竟能輕易製伏她?他不是個怕痛的軟腳蝦嗎?怎么可能一晃眼就將她壓到了牆邊?
轟轟轟﹗
腦中連續劈下幾個響雷,轟得她無法呼吸。
“你──”她杏眼瞪得更大,瞬間醒悟過來,更加怒不可遏,氣憤的咆哮出聲。“你會武﹗你這該死的騙子,放開我──”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會。”凌雲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眼裡眉梢都是笑意。這頂多只能說是知情不報,怎能算得上是騙子?”
娃娃倒抽口氣,齜牙咧嘴的就想咬他,卻被他機警的閃過。
“你到底在氣什么?昨晚的事嗎?”他俯身靠在她耳畔,輕咬她耳畔的一綹發。“我以為,昨晚上吃虧的人是我。”
“你──”咬不到他又打不著他,她氣得哇哇直吼。“張徹一根本沒訂婚,哪裡來的未婚妻?說什么要幫我做‘重點加強’,結果你你你──你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在玩弄我﹗”
聞言,凌雲笑容一斂,眼神冷了下來。
“我沒有。”
“什么沒有?你敢說你沒騙我?”她氣憤難平的質問。
“沒錯,我是騙了你。”他黑眸一瞇,深吸一口氣。“但是,我並沒有玩弄你。”
“沒有?!”怒火燒得她的頭發都快著火了,她大聲吼叫。“那你這些日子以來,那些不斷占我便宜、胡說八道的教導又算是什么?”
凌雲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讓你認清事實的誘惑。”
娃娃當場傻眼,震驚于他的厚顏無恥,甚至忘了要掙扎。
他松開她的手,輕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低首,非常非常的靠近她,近到幾乎能碰到她的唇。“小胖,你並不是愛慕張徹一,你只是崇拜他比你厲害,如此而已。”
“才、才不是──”她反駁著,卻因為凌雲的靠近,又想起昨夜的種種,小臉上的嫣紅色澤又加深了些許,卻不純然是因為憤怒。
凌雲注視著她,斬釘截鐵的開口。
“他根本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他。”
她火大的回過神來,伸手將他推開,惱羞成怒的抗議。“誰說我只是崇拜他?!我花了九年的時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算要再花九年,才能變成他喜歡的樣子我也愿意﹗”
金邊眼鏡后的黑眸,迸射出火光。
“你不會有另外一個九年的﹗”凌雲額冒青筋,咬牙瞇眼,努力克製想伸手搖晃她那顆笨腦袋的欲望。
“為什么?”
見他說得如此斷定,娃娃氣惱不甘的反問。
凌雲瞪著她,徹底被這冥頑不靈的小女人打敗。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要是不把事實擱在她眼前,她是永遠不會開竅的。
“因為,我不會把你讓給張徹一。”他注視著她,把話說得清楚又明白。
“啥?”她還是不懂。
凌雲又嘆了一口氣,口吻無奈的告訴她。“我喜歡你。”
他喜歡她,喜歡她的全部,喜歡她的嬌柔、喜歡她的粗暴、喜歡她的力大無窮、喜歡她的──
娃娃的反應,是賞他當胸一記正直拳。
“騙子﹗”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他喜歡她,這個男人只是騙她,又再耍弄著她,一定是的──
“這樣欺騙我、玩弄我很好玩,是不是?你這個不要臉的王八蛋、大騙子﹗走開、走開──”她氣得全身發抖,一陣熱氣涌入眼眶,淚水從她內心深處的那個洞,嘩啦啦的流出來。
娃娃用力推他,他卻不動如山,她沉溺在自己的傷心裡,淚水更是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沒有發現他突然臉色慘白,像是她剛剛說出口的話,比那些無敵鐵拳的殺傷力更強。
“小胖──”
“住口﹗”她怒叫著,猛力一推,甩開他伸出的雙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她吼完就扭身往外沖。
凌雲握緊雙拳,高大的身軀有些搖搖欲墜,她的眼淚刺得他胸口發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居然讓她沖出接待室。
“該死﹗”他咒罵一聲,舉步跟著追了出去,沒想到她早就 倒一切障礙物,快如閃電的沖下樓,嬌小的身子瞬間就失去蹤影。
“喂,你要去哪裡?公爵還在等你簽約啊﹗”貝理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來,抓住凌雲的手臂,低頭直喘氣。
還好公爵嚇得腿軟,沒辦法逃走,不然這樁大生意肯定就飛了。
“放手﹗”凌雲低咆,環顧熙來攘往的街道,心急的搜尋她的身影,黑眸中充滿焦慮,平日的冷靜早已蕩然無存。
“別找了,她在倫敦沒認識多少人,還能去哪裡?肯定是回飯店去了。”見凌雲一副想揍人的模樣,貝理連忙松手。
他掉頭轉身,就要往飯店沖去。
“等等、等等,你會花這么多功夫,肯定是想娶她吧?但是,總要留著一條命在,才能當新郎啊﹗依她的暴力傾向,你現在追去等于是白白送死。”為了顧全大局,貝理冒著生命危險,顧不得什么貴族的面子,跳上前就抓住快步奔走的凌雲,整個人就這么被凌雲拖著往前走。
凌雲在情感上素來冷淡如水,既然他會處心積慮,大費周章的布下天羅地網,只為讓那小女人上鉤,可見她對他有多么重要。
“我叫你放手﹗”
“不、不放﹗”貝理連連吸氣,努力勸說,祈禱能把冷靜塞回凌雲的腦袋裡。“你現在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的,不如先讓她消消氣,等晚上展覽結束,再向她慢慢解釋。”他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那張發黑的俊臉。“再說,不只是公爵,會場裡還有不少客戶等著簽約,你這么一走,豈不是要毀掉大伙兒連日來的心血嗎?”
凌雲怒瞪著他,終于停下腳步,雖然情感上仍因娃娃的眼淚而慌亂,理智上卻也曉得,貝理說得有理。經過娃娃這么一鬧場,會場肯定人心惶惶,要是連他也失去蹤影,勢必對公司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與生俱來的強烈責任感,讓他無法一走了之。
半晌之后,他握緊雙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回去。”凌雲簡單的說道,決心晚些再對她解釋。她肯定會怒叫、會發飆、會翻臉、會扛著家具亂摔,但是他會用盡一切辦法,勸服她聽進他的心意──
他深吸一口氣,最后看了飯店的方向一眼,這才轉身朝會場走去。
第九章
陽光耀眼,海水湛藍,海浪拍打在沙灘上,激起雪白的浪花。
海灘上矗立著一排小型別墅,許多都市人到這裡買下臨海的房子,作為假日休閑之用,欣賞美麗的海景,享受宜人的海風。
其中一棟別墅,設計得格外不同,除了寬闊的房間外,還有寬敞明亮的練習場,裡頭擺滿了各類健身器材,屋頂的中央,還懸著一個大大的沙包。
“騙子﹗”一下狠絕的側踢重擊,把沙包 得晃動不已。
娃娃咬緊牙關,抓狂的痛揍沙包,發泄心中的憤怒與沮喪。強勁的海風吹進室內,拂過她汗水淋漓的肌膚,她卻全然不覺得冷,更不覺得累,只是盲目的捶打沙包。
“該死的家伙﹗”高分貝的吼叫又傳出練習場,垂吊著沙包的繩索,禁不起她連續幾日的摧殘,已經岌岌可危。
拆穿了凌雲的騙局后,她並沒有留在倫敦,給他任何機會解釋,而是在第一時間拿了護照,就直奔機場,紅著眼眶搭上第一班飛機返回台灣,連行李都擱在飯店裡沒有收拾。
回來之后,她避開家人們的關心,獨自躲在這棟爸媽幾年前買下的別墅裡。她吃不下也睡不著,只是每天沒頭沒腦的練拳,眼眶始終紅通通的,軟嫩的唇不曾再微笑過。
她不只是氣憤凌雲的欺騙,更是氣憤自己的愚蠢。
可惡可惡可惡﹗為什么她明明就知道,他只是玩弄她,心裡卻還忘不了他?他的身影在她心上烙得那么深,根本無法抹滅。
可惡﹗
她連聲咒罵著,又重重 了沙包一腳,懸吊的繩索應聲又斷了一股。
回來這么多天,她每晚都會夢見那張俊容,夢見他的微笑、他的注視、他的溫柔以及他說喜歡她時的表情。她清楚的記得,那一瞬間,她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心裡充滿著好多好多的快樂──
真正讓她落荒而逃的原因,是她因為那句謊言突然醒悟,自己竟對這個男人──
“噢﹗該死﹗”娃娃心煩意亂,再次揮出無敵鐵拳,不敢再想下去。
最后一股繩也斷了,沙包終于不堪蹂躪,砰的一聲飛了出去,裡頭的木屑掉得到處都是,沙包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在練習場的門口。
門口不知何時已站滿了人,除了忠孝仁愛四兄弟,就連那個讓她想念得心神不寧的男人,竟然也赫然在場。
是凌雲﹗
她臉色發白的看著他,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小妹,這個家伙說要找你。”忠國觀察她的表情,大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希望能喚回她的神智。
“來來來,告訴我,他是不是那個惹你哭的人?”愛國卷起袖子,一副準備揍人的模樣。
仁國揮拳,賞了四弟一顆爆栗。
“小媽說過,不能動他一根寒毛﹗”
“唉啊,小媽又不在這裡,我偷偷揍他不行嗎?”他揉著腦袋怪叫著,就是看這個相貌斯文的男人不順眼。
幾個小時之前,凌雲闖進楊家,堅持要見娃娃一面。幾個大男人立刻猜到,他跟小妹這幾日的悶悶不樂脫不了關系,也沒問清來龍去脈,就揮舞著拳頭迎上前,是小媽及時開口,才阻止了一場大戰。
在楊家男人的怒目瞪視中,小媽跟凌雲促膝長談,最后下了指示,要四兄弟送凌雲到海邊別墅,讓他跟娃娃當面談談。
忠孝仁愛心不甘情不愿的帶著凌雲過來,一瞧見小妹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再度確定了先前的猜測。
室內有好半晌的時間,靜得只剩下娃娃愈來愈急促的呼吸。
“你來這裡做什么?”她大聲質問,漠視心裡的狂喜,反覆提醒自己,凌雲只是個騙子。他不是真正喜歡她,不是的──
直到看見那張俊容,她才曉得自個兒有多么思念他。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想撲上去擁抱他。
噢,她完蛋了,她居然對這個騙子動情了﹗
“來找你把話說清楚。”凌雲大步朝她走來,無懼于她凶惡的表情,金邊眼鏡后的黑眸裡跳躍著火焰,飢渴的吞噬著她的身影。
“你又想來玩弄我?”娃娃怒叫一聲,起腳就是一個側踢。
他早有準備,上半身向左微傾,用右手擋掉這一踢。“我說過了,我不是在玩弄你﹗”
“騙子﹗”她重心不變,隨即對他的側腹和頭部發動一記二段式旋踢。
凌雲的反應靈敏,往后跳開,接連避開威力十足的兩次攻擊。
她更是憤怒,放下左腳,旋身一記右后踢,沒想到這招最得意的必殺技,居然也被他輕易閃過。
“你什么時候練過拳法的?”
“高中以前。”凌雲接下她的所有攻擊,小心的控製力道,沒有傷到她分毫。
他小時候練過武術,卻只是用來強身健體,從未用來逞凶斗狠,除了家人以及親近的好友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身手一流。
這個隱瞞多年的秘密,卻讓娃娃怒吼一聲,氣惱得連連揮拳,使出更密集的攻擊。
可惡﹗他明明就是披著羊皮的狼,竟然瞞著她這么多事,不但騙了她的吻、騙了她的身子,甚至還欺騙她,說喜歡她──
熱氣涌進眼眶裡,她努力想把那些水霧眨掉,繼續揮拳,眼淚卻沿著粉頰,滴滴答答的掉下來,落在她的拳上、落在榻榻米上,也落在凌雲的身上。
看見那些淚水,凌雲猛然一凜,高大的身軀陡然震動。他黑眸一黯,停下閃躲的腳步,甚至放開防衛的姿勢,用血肉之軀接下她的重拳。
雷霆萬鈞的拳胡亂的落在他的肩上、胸上,他緊抿著唇,握緊雙手,既不回避也不反抗,就這么站在原地,任由她胡亂的打著。
站在場邊的忠孝仁愛,全都看得冷汗直流,一反先前想揍凌雲的態度,反倒開始為他擔心,考慮是不是該先打電話叫救護車。
娃娃一邊喘息一邊掉淚,打得雙手酸痛,指關節發疼,卻發現他不動如山,只是凝目望著她,眉宇間沒有半分戲謔,而是再認真不過的專注炙熱。
“你干么不閃開?”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而顫抖著。
“我欺騙你,的確是我的不對。要是這樣能夠讓你出氣,你就盡量打吧﹗”他柔聲說道,深深注視著她,單掌握住她停下的拳頭,又往胸膛上擱。
這不公平﹗當他用那種表情注視她時,她就算是再憤怒、再鐵石心腸,只怕也下不了手。
瞬間,她悲哀的知道,自己永遠打不倒這個男人。藏在她心裡的情愫,讓她根本舍不得痛下殺手。
“滾開﹗”她哭叫著,想甩開他的手。
“除非我死。”凌雲回答得很干脆,順勢把她拉入懷中。
那溫熱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她哭著掙扎,全身的力氣卻消失殆盡。她無力反抗,只能軟綿綿的靠在他的胸上。
“你就不能夠放過我嗎?”她淚眼汪汪的問。
“不能。”他溫柔又蠻橫的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小腦袋上,感受到她藏在內在的脆弱,只覺得一陣的心疼。“小胖,難道你心裡沒有我嗎?”
“沒有﹗”
娃娃用力的搖頭,眼淚亂飛,就是不肯看他。只是小腦袋才晃了沒幾下,她的臉兒就被捧住,熱燙的薄唇蓋上她,吞咽了她口是心非的回答。
他用舌尖戳破她的謊言,先勾動著她輕顫的唇瓣,再輕啃著她的柔軟,誘哄她誠實的身子,只用幾秒的時間,就讓她忘了一切,伸出小手圈著他的頸,全心全意的回吻他。
半晌之后,他才結束這個吻,拇指輕撫著她微腫的紅唇。
“小胖,聽我說。”他筆直的看進她的眼裡。“我想要你、想娶你、想跟你共度一生,不然在倫敦那一晚,我不會誘惑你對我為所欲為。”
在某方面來說,他還是個老式的男人,有著老式的觀念,最親匿的男女歡愉,他這一生只想跟一個女人共享。
她又哭出來了,抽抽噎噎的捶著他,力道卻輕了很多。
“你在這裡──”
“是的,我在這裡。”
“那特展呢?”她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讓向剛去主持了。”就因為緊急調向剛去倫敦坐鎮,他才會延遲回國,讓彼此都多煎熬了數日。
這簡單的回答,讓娃娃心裡陡然亮起一絲光亮。她知道凌雲的責任心有多重,工作就跟他的命一樣重要,如果他只是想玩弄她,就不會扔下特展,遠渡重洋的回來找她。
這么說來,凌雲是真的有一點點在乎她的嘍?甚至是像他所說的,是──是──是喜歡她的?
其實,她心裡也清楚,自個兒已經愛上他,但是她還是好忐忑,沒有勇氣去確認,就怕自己又要從天堂摔進地獄。
在無敵強悍的外表下,她的心其實敏感細致,甚至是懦弱自卑的──
“小胖,我喜歡你。”凌雲嘆了一口氣,吻著她的發,看出她的動搖與膽怯。
“不,不只是喜歡,我愛你。”他不再隱瞞她任何事情,真心誠意的告白。
淚水涌進眼眶,她低下頭,克製著不去看他,怕看他一眼,就會掉下示弱的眼淚。
低沉溫柔的聲音,在她腦袋上方響起。
“你不相信我會喜歡你、會愛上你嗎?”
“你愛我什么地方?”她反問。
“你的全部。”他再度捧起那張小臉,強迫她看著她,不允許她躲避,那眼神嚴肅卻也溫柔。“你的嬌柔、你的粗魯、你的可愛、你醒時的模樣、睡時的姿態──”
全部?!他愛她的“全部”?
這句話帶著神奇的魔力,悄悄的流進她心裡的那個洞。她揪緊小手下的男性襯衫,難以置信的瞪大眼兒,表情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他眼裡看到的,是真實的、百分之百的她,而他非但沒有嚇跑,反倒還愛上她嗎?
“你是什么時候愛上我的?是在‘福爾摩沙’見到我的時候?還是每天逼我加班的時候?或者是在我們去了英國以后?”她詳細的追問,心裡還有好多不相信,急著想要問出一切細節交叉佐証,証明他所言不虛。
“可能是九年前。”凌雲苦笑著,看著那張驚喜交集的小臉。“我看過你寫給阿一的那封信。”
“你偷看我的信?”她愕然,順手賞給他一拳,懲罰他的惡劣,力道卻小小的,跟撫摸差不了多少。
凌雲點點頭。
當年妹妹凌瓏把信交給他,要他轉交,但他太了解張徹一對愛慕者的態度,這封情書要是交出去,肯定會被直接扔進垃圾桶。剛好,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為了不浪費她的苦心,索性就拆開來欣賞。
“當初,我才剛對你感到興趣,你就消失了,我甚至來不及告訴你,你信裡的用詞有多可愛。”他輕聲細語,又在她微張的唇上印下一吻。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記得那雙圓亮的眼兒,當初見到她時,她的眼裡蓄滿了淚,讓他看得很是心疼。再見到她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她的外貌或許改變了,但是那雙眼兒沒變。
凌雲的回答,解開了娃娃的心結。如果一個男人不是對一個女人真心,怎么會惦記了九年之久?
一千萬朵玫瑰花,同時在她心頭綻放,她心上的那個大洞,瞬間都被填補了。她淚流滿面,低泣一聲,主動撲入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噓,別哭了。”他擁抱著她,把那張淚濕的小臉貼在胸膛上。
“好──”
“小胖,嫁給我。”
“好──”
“我們明天就去公証結婚。”
“好──”
直到兩人誤會冰釋、互訴情衷后,在一旁看戲看得目瞪口呆的忠孝仁愛,才有機會舉手發問。
“為所欲為?”楊孝國舉起手,很禮貌的開口發問。“我可以請問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她把我吃了。”凌雲又吻吻她的頭發,才轉頭看向四個大舅子,非常干脆的承認。
四個大男人瞪大眼睛,紛紛怪叫出聲。
“這家伙要當我們的妹婿耶﹗”
“難怪小媽不許我們動他。”
愛國更是一臉崇拜,頻頻拱手。
“啊,值得佩服、值得佩服。”這個男人居然有本事把小妹拐上手呢﹗那不是跟“馴獸”差不多嗎?
“這下子你不想嫁他都不行了,既然人都被吃了,爸媽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幾個哥哥交相插嘴,室內的浪漫氣氛一掃而空,反倒變得吵鬧不已。
娃娃把臉埋在凌雲胸口,難得的覺得害羞不已。她張開嘴,正想叫哥哥們閉嘴滾蛋,卻突然發現,一個高大沉默的男人,始終冷著一張臉,不耐煩的站在一旁。
“事情解決了吧?”張徹一冷冷的問,懶得看他們卿卿我我。
“啊﹗”娃娃輕叫一聲,臉兒泛紅,直到這時才發現他也在場。
“我找他來當我們公証結婚的証人。”凌雲將那張紅潤潤的小臉轉回來,不讓她的視線有機會飄向一旁。“你都要嫁給我了,不許再看著別的男人臉紅。”他認真的告訴她。
“噢──”她垂下眼兒,揉著他胸膛上被淚水浸濕的布料。“這只是習慣動作,就像是看到偶像明星,也會忍不住興奮尖叫──”
她還沒能解釋清楚,一聲轟然巨響卻震動了整棟屋子,一輛吉普車居然撞開牆壁,筆直的沖了進來。
幾個人的運動神經本就高人一等,遇上這種突發狀況,全都在瞬間反應過來,俐落的跳出敞開的落地窗,及時從練習場退至臨海的庭院。
吉普車撞進屋內,陡然煞車停住,兩個男人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掏出機關槍,朝著眾人就是一陣掃射。
看來還真的被她說中了,那個卷款潛逃的“沙哈”公司的負責人,沒有因為特展開幕而死心,而是砸下更多鈔票,改為聘僱殺手,一路追到這裡來,就是要置凌雲于死地。
娃娃動作奇快,回身撲向凌雲與張徹一。
“小心,快趴下﹗”她大聲警告著,雙掌一推,先將兩人推出視線,再就地一個翻滾,躲開了掃射,迅速找到庭院裡的假山大石當掩護。
忠孝仁愛四兄弟搶攻上去,不讓兩個殺手有回身掃射的機會,兩人一組的撲上前,迅速搶下了武器,將他們扯下車來,跟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他媽的,兩個不知好歹的笨蛋,竟敢到楊家來作怪,簡直就是找死﹗”
“靠﹗老子上禮拜才剛換了新的榻榻米,你們竟然敢把車子開上來﹗”
“啊,我的蘭花,媽的﹗我花了兩年半才養出這一盆,兩年半耶﹗你一槍就給我毀了﹗”
娃娃躲在假山后頭,看見危機已過,立刻火冒三丈的沖過來,大喝一聲。
“統統給我讓開﹗”
被扁得不成人形的兩個殺手,還沒能搞清楚四只猛獅為何停手,一陣更加猛烈的拳腳和咒罵就連環直擊而來。
“混蛋,你們哪天不好挑,竟然挑這天來搞破壞?他正在跟我求婚吶﹗”娃娃下腳狠毒,專挑男人兩腿間的重點部位 。
忠孝仁愛四人眼見小妹如此凶殘,全都瑟瑟顫抖,忍不住伸手護住自身的要害。
“夠了,小胖,他們都昏了,再 要出人命了。”愛國實在看不下去了。
“不準叫我小胖﹗”
娃娃抬頭一吼,用力再 下一腳。
“呃,好好好,”他連忙改口。“娃娃,你就饒他們一命吧﹗”
嗚嗚,差別待遇啦,那個斯文男人叫她小胖,就不見她有半點反抗──咦,等等,那個斯文男人怎么不見呢?
“怪了,那兩個男人呢?”仁國也發現不對勁。
娃娃這才停下動作,回頭一看,果然身后空無一人,凌雲跟張徹一早已不見蹤影。
她腦海裡的記憶迅速倒帶,只記得在千鈞一發之際,自己用盡全力的將他們推倒──
慘了﹗
庭院的后方,根本是一片汪洋大海啊﹗
她慌張的沖過去,趴在草坪邊緣探頭探腦,果然看見那兩個被她推落下海的男人,正在一片碧波中浮沉著。
只遲疑了一秒,她就縱身躍下海中,如海中蛟龍般游向那個快滅頂的男人。
海水冰冷,她迅速破浪前進,來到男人身后,從后方圈住他,攬住他沉重的身軀,艱難的爬回岸上,然后讓他平躺下來。
男人上岸后依然昏迷不醒,她想也沒想,伸出雙手擱在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按壓,直接對他施行心肺複蘇術。只是,這一連串流暢的動作,卻在她俯下小臉,準備施以人工呼吸時,陡然停頓下來。
面對張徹一那張黝黑的臉龐,她跪在自個兒的腳跟上,愣愣的看著他發呆。
這一次,她有最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去“染指”張徹一,但是她心裡卻沒有任何欲望,壓根兒不想去吻他,甚至就連急救的必要接觸,都讓她遲疑不已。
娃娃終于明白,她的心老早被另外一個男人占領,那個男人愛著她的粗魯、愛著她的嬌柔、愛著她的力大無窮、愛著她的全部。
還好自己的“追夫”計劃沒有成功,要是張徹一真的被她“拐”到,愿意娶她為妻,那肯定將是一場災難,她會永遠失去真實的自己──
一只長臂伸來,攔腰將她撈起來。
“啊﹗”娃娃低叫一聲,正想偎進那熟悉的胸膛中,回身一看,卻發現凌雲臉色鐵青,黑眸裡跳燃著熊熊怒火。
“你想做什么?”他咬牙切齒的問,冷靜的細胞,在看見她攬住張徹一往岸上游的瞬間,全都咻咻咻的消失不見了。
“呃,替他做人工呼吸──”
“不、需、要﹗”凌雲妒火中燒,斯文盡失,抬腳就朝張徹一厚實的胸膛踩了兩腳。
昏迷中的男人,猛然嗆咳起來,吐出了海水,在好友的粗暴對待下清醒過來。
凌雲瞧都不瞧他一眼,逕自把娃娃拖到一旁,雙手啪的一聲,拍住她小腦袋兩側的牆壁,用高大的身軀把她困在牆角。
“你、你怎么了?”她瞪大了眼,仰起小臉望著他。
有生以來,她從來沒有怕過任何東西,但是眼前的凌雲可是真的嚇到她了。
“你﹗你居然先救張徹一?!”他的表情近乎野蠻,黑眸閃亮得像是地獄裡的火炬,一手鉗著她的下巴,一手緊握著她的腰側,怒不可遏的破口大罵。
“我──我我我我我──那那那──那是因為──”她眨著烏溜溜的大眼,被他難得的戾色嚇著,連話也說不好。“他他他他──他不會游泳啊──”
剛剛在岸邊,她一眼就看見,凌雲在海裡也是身手俐落,張徹一卻載浮載沈,幾乎快要滅頂,她見義勇為的本能接管一切,想也不想的就跳下去,搶著把快溺死的張徹一拖上岸。
尖銳的抽氣聲響起,凌雲緊瞇起眼睛,看著眼前那張無措的小臉。
雖然他知道她說的沒錯,也曉得她的心是屬于他的。但是他的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卻受不了,一看見她觸摸張徹一,他就嫉妒得快要瘋狂。
看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不能等到明天,必須立刻扛著她去法院,馬上立刻娶她為妻。
見他滿臉的惱怒,娃娃不知道為何,心裡泛過一絲甜甜暖暖的熱流。她瞧著那張鐵青的俊臉,心中靈光乍現,不由得睜大了眼,紅唇上揚,笑得像只剛吞了一碗奶油的小貓。
“你笑什么?”
“吃醋。”她甜笑著,軟軟的偎進他懷裡,確定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你在吃醋,對不對?”
“對,我吃醋﹗”他坦白的承認,俯身就封住那張紅唇,把她吻得透不過氣來。
幾分鐘之后,當凌雲稍微離開她的唇,讓她能夠喘息時,她已經暈頭轉向,只能軟綿綿的倒在他懷裡。
“下次記得先救我,知道嗎?”他抵著她的額頭,深情的注視著那雙蒙 的眼兒。
“好。”娃娃攬著他的肩頭,再把他拉下來,不許他離開太久。“再吻我。”她要求著,用紅唇 磨著他的薄唇。
凌雲勾起嘴角,重新吻上她的水漾紅唇,順從她的索吻要求。
海風吹啊吹,身旁傳來其他人的聲音,她卻根本不想理會,只是專心的窩在他懷裡,用他所教過她的所有方式,熱情洋溢的吻著他。
她要好好的、好好的吻他,用這個吻彌補這幾日來的相思煎熬。然后,等到這個吻結束,她就要帶著他回家,正式介紹給爸媽──
她要告訴小媽,她已經找到今生真正的摯愛了。
【全書完】
編注︰
1.有關向榮與歐陽欣欣的愛情故事,請看采花系列205《欣欣向榮》。
2.有關向剛與凌瓏的愛情故事,請看采花系列221《裙擺搖搖》。
3.有關張徹一與向紀書眉的愛情故事,請看采花系列248《相思飯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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